踏青（1）

光阴荏苒，天气一天天变暖，转眼间已是清明时节。

家家户户开始忙着制作一种传统食品：青团。

吃青团又叫咬春，一家人坐在一起分享这一美食，寓意一年新的生机和希望。青团也作为祭祖的一种供品，以祈福迎新。

清明有‘万物至此皆齐而清明矣’之意。是人们追远怀思的节日。

人们祭扫祖坟，插柳踏青，告别冬日的慵懒，在野外放飞激情。

泉州的郊外，已是绿草如茵，百花争艳，一片莺歌燕舞。

正是踏青放松身心的好季节。

爱吃爱玩的现代人，自以为很时尚懂生活。不负春日时光，大人孩子来到野外聚餐消遣。

玩累了或学驴叫或躺地上放飞自己，释放压力，是件很暇意的生活。

但是，他们不知道：宋人在这个季节的享受。比现代人更丰富多彩，更文雅时尚，用‘高，大，上’来形容他们，毫不为过。

这一日，王兴和大勇出城往清凉山而来。

三三两两的游人多是结伴而来，沿着山坡小路缓缓而上。

不时有清澈的溪流蜿蜒流过。人们扶老携幼，呼朋引伴取出美酒佳肴。在溪畔草地上，山石上，一边吃喝一边欣赏着这明媚春景。

山腰处，有一开阔之地。

溪水上建有一拱形石‘曲水桥’，将一股溪流缓缓引入明显是人工修成的，环形或半月形的小沟渠。溪流蜿蜒曲折后，又返回石桥与小溪汇合在一起。

蜿蜒曲折的溪水之畔，或三五成群，或十几人一伙，将盛有美酒的杯盏放在溪水之上，让它随溪水慢慢飘荡，不管飘到谁的面前，只要稍有停顿，就须取来饮下。

然后吟诗一首或讲个笑话一乐。儒雅风流引行者驻足羡慕向往。这就是文人雅士偏爱的‘曲水流觞’之乐。

正所谓：曲水流觞修禊事，祓出洗净春愁。

王兴看在眼里，心中急得发痒。

往年清明踏青，也曾和唐英等同窗好友在此风流倜傥过。而如今自己摇身一变，已是个逐利的商人了。他不由摇摇头，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清凉山虽名字有清凉二字，也有十几处温泉。

这日也有带着熏香药草的游客，寻一僻静之处沐浴。温汤中洗净身体，祈福消灾避邪。

但这个季节，最快乐的自然是儿童。

他们最喜欢玩风筝了，而单纯简单的放飞风筝已觉无趣。手法娴熟的孩子最喜欢玩的是‘逗风筝’，是种兴致最高，也是最刺激的风筝玩法。

《武林旧事》呈现出来这一盛景：

桥上少年郎，竟纵纸鸢，以相勾引，相牵剪截，以线绝者为负。此虽小技亦有专门。

线断纸鸢落地的，引得观者叹息声一片；而手法娴熟技艺高超者，总能赢得阵阵喝彩。

春光明媚的山野，风儿夹杂着花香沁人心扉，蓝天之上风筝飞舞，溪畔唱和应答，林间少女荡动秋千衣袂飘飘。好一副春日行乐图。

两人边走边瞧，兴致盎然。

忽然望见不远处凉亭之下，几个年轻人正在饮酒赏花。

凉亭外围栏内，一株株樱花枝头烂漫，如云似霞一般。几株映山红点缀其间，花朵或红或粉一支支一朵朵相映成趣，香气袭人。

这时，一个年轻人从亭下向王兴迎面而来。

“原来是王兄，今日也来踏青游玩？”

“喔，是唐贤弟，好雅兴。”来人正是师弟唐英，他是桃儿的哥哥。

“这位是……”

“是朋友。大勇，这就是我常提到的师弟唐英。”

大勇望着唐英，二十左右的年纪，戴一顶攒顶青色头巾，一身丝纱团领白衫，系条雷纹银色腰带，一双淡黄色布靴。二目炯炯有神，唇红齿白，言语间透着书卷气。

见唐英向自己行礼问好，大勇礼貌回应着。

“真是好巧，刚才与张家兄弟正谈起你，一转头就看到你了。快与这位朋友一起到亭下一叙。”

三人来到亭下，张经和张纬两兄弟起身。彼此客套一番，重新入座。

石桌上摆着各色菜点，童子两人旁边倒酒烹茶。

王兴知道张家是泉州第一盐商大户，家里非常富有。这两个小厮是他们兄弟的随身书童。

两兄弟品行纯良，没有富户子弟的骄狂自大，同窗间相处得很友好。

“好快活，好清闲！”王兴笑着说道。

“刚才和唐英说起你，你如今从商当起了富家翁。不似我等整日埋首书堆，寒窗清影，过着无趣的日子。也就这两日，忙里偷闲出来放肆一下。”

哥哥张经说完，示意小书童给两人斟酒倒茶。

唐英父亲是王兴开童蒙的先生，教导过他几年书，有师生之谊。所以他与唐英自然亲近许多。

想到桃儿照顾自己的父母，而自己至今仍未上唐家答谢，不由心中有点愧疚。

解释道：“哎！从商也非易事。一样样要从头学起，一摊子乱事常令我一头雾水焦头烂额，自然也难得清闲。不然的话早应该去看望恩师，答谢师妹。”

唐英体谅地点点头，“都是为了奔个好前程，天下哪有容易的事？”

“是呀，还是孩子们无忧无虑。你看……”

顺着王兴手指的方向，山坡上有几个嘻嘻哈哈正在玩耍的儿童。

“那是自然！”说完这话，唐英咯咯笑了。

王兴见他笑得唐突，正暗自疑惑。

忽然见唐英冲围栏西边努努嘴，“你看那个丫头，也无忧无虑。正荡着秋千呢。”

循着唐英暗示的方向，几个少女正在哪里荡着秋千。

但见蓝天白云下，春风和煦中。秋千上的少女飘忽上下，衣裙随风而舞。

少女们银铃般欢笑声不绝于耳，个个粉面桃腮妩媚动人，真是比春花更娇美。

“桃儿也在呀！”王兴望见一人酷似师妹。

“是呀。早晨听说我要来清凉山踏青，缠着要来。你知道我是拗不过她的，自然就一起来了。”

说着，唐英无奈地笑了。

桃儿此刻也看到王兴，走了过来盈盈道了万福。

桃儿今日穿着粉色窄罗衫，配条墨绿色薄罗裙。显得清纯动人，如一朵娇艳明丽的山花，一颦一笑令他心头一动。

分明感觉到他火辣辣的目光。桃儿瞬间羞涩地低头，用白玉般的纤指理了理凌乱的刘海，脸上多了两抹红晕。

唐英见妹妹站在原地不动，有些纳闷，“桃儿今日怎么这么文静？不是一见到你就问东问西嬉笑打闹吗？”

王兴遮掩道：“刚才差点没认出师妹来，如今桃儿越发漂亮了。”

“兴哥哥又来打趣我。”桃儿抬头羞答答看了王兴一眼。

……

看着唐英和桃儿渐渐远去的身影，王兴不由得想起暹罗公主。

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眼前。

自己对公主的美貌只是匆匆一瞥，如果是一种欣赏的话，似乎是镜中花水中月。现在觉得一切是那么地虚幻不真实，像是在梦境一般。

而桃儿对自己却是真实的存在，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是一种刚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情愫。

这一刻，王兴明白了自己内心的选择。

他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对父母有恩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