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上孤岛（7）

入夜，天上繁星点点，圆月似巨大的银盘挂在前方，仿佛伸手可及。

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撒了把银屑，银光闪闪。夜风阵阵，有些薄凉。

船艏拍打着浪花有节律地在耳边奏响，王兴独自一人站在后甲板上。

他思绪万千，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已经历了两次生死。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拥有更多的财富？

回想不可思议的点点滴滴，似在眼前又恍若隔世。就像眼前的月亮，看似伸手可及，实则何止十万八千里！

自己一个身无分文的读书人，自从与“海和‘轮有了渊源，一切便猝不及防地发生。

现在拥有的巨大财富，难道仅仅是祖宗的庇护和命运的垂青码？不！应当还有与自己一路走来的身边兄弟。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独自享受这垂手而得的一切呢？

一个想法忽然从脑际蹦了出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疑虑忐忑一扫而光。望着柔和的月色，享受着拂面的微风，他会心一笑。

又是明媚的晨光，早饭后船员正在餐厅休息。

大勇的四个伙计将八个铁箱子从房内抬到后甲板开阔处。

大家早就对沉甸甸的箱子充满好奇，忽然箱子又出现在眼前，怎能不令他们感兴趣呢？一言不发都慢慢凑了过来。

王兴亦陪同船东和宋通事两人来到后甲板。

王兴吩咐手下将密封的铁箱盖打开。

早已急不可耐的大伙，都抻长脖子往箱子内瞧去，“我的天呀！”发出声声惊呼，原来八个铁箱只内竟装的全是金银财宝。

按照王兴吩咐将八个铁箱内的金锭银锭全部倒出来。

金锭银锭在甲板上堆成小山，阳光下金光银光闪闪，光彩夺目。

船员们何曾见识过这么多令人咂舌的财宝，不由得吐沫下洇，瞬间**和贪婪尽写在脸上，个个瞪大眼睛盯着金银一动不动。

船东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稍安勿躁，这些金银是王掌柜送给大家的，先按人数分成十几份。”

“什么？是大家的？这怎么可能？”有人嘴快者脱口而出。

瞬间，人群目光如剑扫来，他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知道自己失言引来了众怒，但说出的话已已不可能收回。

王兴见状，大声强调，“不要怀疑，这些都是你们的。赶快按船东讲的平分开，记着金银比例要按照十比一的分法。”

“快！”船员间相互催促着，七手八脚一会的功夫，就均分成一十几堆。

为公平起见，宋通事将每一堆记上编号。又另外在小纸条上分别写好，在手中揉成小纸团。

宋通事说道：“大家排成队，依次抓签。抓到几号，找到甲板上对应的号码，那一堆金银就是你的了。”

大家抓号在，面对财宝，手欣喜若狂。便脱下衣服，兴高采烈地将自己分到的包裹起来。

望着脸色被喜悦涨红的船员，船东招了招手让大家冷静下来，徐徐嘱咐道：

“大家现在怀里拥有的，都是王掌柜所赐，我们自然要感谢他。但大家千万要谨记两点：

一是要好好珍惜手中这笔财富，要细水长流，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要胡乱糟蹋。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财富虽属凭空得来，若没有牛壮士的神勇，恐怕大家早已黄泉路上。

回去以后，一定要守口如瓶，告诫家人不可炫耀露富。因世道险恶，万一传到贪官酷吏耳中。诬陷这是不义之财，不仅会落得个倾家荡产，也少不了私通海盗的牢狱之灾。福兮祸所依，切记！切记！”

一番话语，如三伏天头顶灌下一盆冷水，瞬间让大家冷静下来，彼此看着，面色变得凝重，心中充满敬畏。

船东殷切的叮咛，无不透着老成世故缜密周详的心思，不由令王兴内心暗自佩服。

众人千恩万谢散去，王兴从怀里掏出两个朋大无比的金色珠子，分别递给船东和宋通事。

船东见多识广，向掌心仔细端量一会。惊讶道：

“这是枚南洋金珠，它可是珍珠中的极品。它出自金唇贝，母贝分泌出黄色珍珠液孕育幻化出金色珍珠。数量极为稀少，尤其像这样圆润盈寸的金珠更是难得，其价值与白色珍珠相比何止百倍。这东西太珍贵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说着就要递给王兴。

“正是因为珍贵，才配得上两位的恩情。自遇到两位哥哥以来，对我王兴可是青眼相加，呵护备至。我无以为报，一枚小小珍珠聊表心意而已，全当哥哥留个念想。若哥哥拒绝，让我王兴情何以堪？”

“话已至此，再推让反觉得兄弟生分了。好，就听弟弟的，这份大礼我和老宋就收下了。”

船东房内，正煮茶闲聊。

船东说道：“贤弟，如今你已是泉州城尽人皆知的富户。关于你暴富的传闻充盈坊间，想必官府和不良之人早有耳闻，众口悠悠可以铄金。日子久了，我担心要生出许多是非。不如前往京城临安为好。”

见王兴点头称是，以为王兴动了去临安的心思。

兀自说道：“泉州虽富庶一方，商贾云集，与京城临安却无法相提并论。临安物产丰富景色秀美，有天堂之誉。我朝偏安江南，以杭州为行在，改名临安。苟且偷生，名字倒也应景。

其实，‘临安’古已有之。晋武帝太康元年就已称之临安。”

王兴听得入神，船东继续侃侃而谈。

“大禹南巡，大会诸侯于会稽，乘舟经过此地，舍其杭（杭古代指方舟）于此。后人以讹传讹，误以‘禹’为‘余’，取名余杭。至秦代始设杭州，也是现在的京城。”

“想不到老哥哥如数家珍，我还是头次听到。”王兴对历史掌故很感兴趣。

“唉！”他长叹一声，“我自小临安长大，走南闯北，后来上了船。老船东膝下无子，只有一女。见我实诚肯干，便将女儿许配于我。后来岳父岳母亡故，我就接手‘海和’轮。海上一辈子风里雨里，早想回到临安落叶归根。”

说到伤心处，竟流下几滴眼泪。

王兴动情地看着船东，安慰道：“狐死首丘，落叶归根，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