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五月时节,天上浅蓝色打底,白云悠悠,一轮耀眼光芒的圆日悬在空中。
空气里有了温暖而不灼人的热意,各色各样的飞鸟飞来飞去,五颜六色的蝴蝶在开的茂盛的花丛里飞舞,树叶在微风中尽情的舒展。
阳光被交叠的翠绿的叶子切割,被分成了一枚又一枚的“铜钱”,看着就叫人心里喜欢。
小镇上难得涌入了大量人群,他们挤挤挨挨,有人急匆匆赶路,有人高声说笑着,甚至还有人站在路中间。
本就不宽得街道顿时被堵住,其他行人们行走困难,于是便有了抱怨声,不满声。不多时双方就争执起来,闹个没完。
然而这些都不关做小买卖那些人的事,他们只顾自己的生意。街道两旁有卖饼子的,有馒头的,还有卖木雕的,卖香囊的,这条街上,吆喝声,吵闹声,谈笑声都汇聚到一处了。虽然让人觉得心烦,但同样也有了烟火气。
而在人群的边缘,一个六岁的小孩乖巧地拉着大人的手,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现在这天虽然没有盛夏热,可是大部分都是一路赶着过来,身上早出了汗,还有人不注重卫生,诸多气味聚在一起,被太阳一蒸,那味道简直了。
小孩儿无声叹了口气。
“景儿,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高大的汉子蹲下身,紧张地摸摸他的小脸,确定没有发烫才松了一口气。
小孩儿摇了摇头,一脸正色的张开小手:“爹,你抱我走吧。”
汉子脸上露出笑容,大手一捞,把儿子抱起来故意逗他:“早跟你说了,让爹抱你走,你偏不肯非要自己走路。”
小孩儿又想叹气了,他一个成年人的芯子,哪里好意思让人抱。
小孩儿叫楚景,幼童的外表,内里却是来自现代的一缕孤魂。楚景奋斗多年才挤入中产阶级,却因过劳猝死,再睁眼就成了古代农家里早夭的五岁孩童。
这可真是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楚景两眼一黑,直接撅了过去。
但很快,他发现他晕早了,他不仅穿成了一个小娃娃,这具小身子还体弱多病,随时都有再度见阎王的可能。
楚景喉头一甜,要不要这么玩他,他半生未做恶何至于此。楚景想不通,气的差点吐血,好悬忍住了。
小命要紧。
人就是这样,没有特殊情况,最终还是想活着。
或许是情况坏到了一定境界,人的承受能力会无限放大。
楚景开始积极喝药,配合治疗,总算把命捡回来了。
他们今天来镇上,是因为距离此地不远的寒山寺举行法会,他家里人都觉得该去庙里拜拜,求菩萨保佑他今后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然而楚景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脑门一跳一跳的疼。那些气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没别的想法了,只求快点拜完菩萨好回家。
他爹楚成安长腿一迈,抱着他挤进了人群中,楚景捂着鼻子,小脸扭曲。
待挤出了人群,楚成安抱着儿子上山,低头看着小孩儿憋红的脸,又无奈又好笑:“你说你小小一个人,怎么那么讲究,稍微有点味道你都受不了。”
楚景垂着脑袋不吭声。
楚成安也没指望他回答,抱着儿子进了寺庙,拜过各位菩萨,又去感谢住持。
住持曾经为楚景看过病,还教给楚景锻炼身体的法子。
楚景恭恭敬敬行礼,他对这位慈祥的老人很敬佩。
住持看着楚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转身从篮子里拿出一束花递给他。黄的,蓝的,粉的,各色小花束成一枝,颇有小清新风。
楚景不明所以,“住持爷爷,您要把花送给我吗?”
住持笑道:“是啊,小景回去后,把花放在房间里,清淡的花香会让你的心情更加舒畅。”
楚景看着手里娇艳的花,眼眸一弯,脆生生道:“谢谢住持爷爷。”
“乖孩子。”住持点点他的额头,凑巧有人来唤他,楚成安识趣地带着儿子离开。
他们出了寺庙,楚成安抱着儿子下山,不过楚景拒绝了。这次他们走了另一条路,跟上山的路错开,并不拥挤,整条小路上,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几个人。
楚景慢吞吞走着,鼻尖嗅着林间清新的空气,只觉得哪里都舒服了。因为不停走动,楚景小脸红扑扑的,不再像个病娃娃,跟同龄活泼孩子也没两样了。
楚成安拉住儿子的小手,温声道:“景儿,注意脚下石阶,别摔着了。”
“嗯。”楚景不是真的小孩儿,当然不会犯那种错。
他们下山很快,楚成安把带来的馒头给儿子吃,楚景摇摇头拒绝了,头顶太阳高悬,热的他没胃口吃东西。
恰好一旁有老农担着樱桃来卖,阳光下,个大红润的樱桃闪着诱人的色泽,想到樱桃的美味,楚景无意识咽了咽口水。
楚成安摸摸他的脸,把儿子放在树荫下,叮嘱道:“景儿在这里等爹一会儿,有什么事就大喊,知道吗?”
楚景点头。
楚成安这才走向老农,不时还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儿子。
楚景原地环视一圈,看到一块椭圆的石头,脸上一喜,准备走过去坐一会儿。
“小童。”一道温柔的女声唤住他。
楚景抬眸,“你是在叫我吗?”
妇人弯了弯唇,“是呀,我家姑娘很喜欢你手里的花,你能卖给她吗?”
楚景顺着妇人身后的方向看过去,透过马车窗口,他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小女娃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红色的小衣裳,小脸白白嫩嫩,像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女,尤其眉心一点痣,更添了灵气,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楚景收回目光,把手里的花递给妇人,“这花是住持爷爷赠与我的,你家姑娘既然喜欢,就送给她了。”
妇人有些为难,似是不能做主,走回马车边,对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
小女童歪着头看向他,小嘴微撅,小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楚景微微颔首,冲她礼貌微笑。
小女童瞪了他一眼,然后挥着小手对妇人说了什么,过一会儿,妇人提着一个油纸包走回楚景面前,“小童心善,我家夫人也不是那等占便宜的人,这包点心赠与你,算是与你置换鲜花。”
楚景不好推拒,接受了妇人的提议。
他总觉得自个儿占了人便宜,毕竟鲜花也是住持爷爷送他的,凭白得了人一包点心。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转动,从他眼前跑过,一个小脑袋突然从窗口里冒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忽而小嘴一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风吹起她的发带,在空中飘呀飘。
很快,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来,把女童带回了马车里。
楚景摇了摇头,轻轻笑了。
“景儿。”楚成安拿着樱桃回来,“刚刚那位妇人跟你说什么?”
楚景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她看中了我手里的花,拿点心跟我换的。”
“哦。”问明缘由,楚成安没了兴趣,他把一捧樱桃递到儿子跟前,每颗樱桃都又大又红,饱满多汁。
楚景口中唾液分泌,小手拿起一颗樱桃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水抚慰了干涩的喉咙。
好吃~
楚景又捻了一颗,喂到楚成安嘴边:“爹吃。”
楚成安嘴角咧到了耳根,哄道:“爹不爱吃这些,你吃。”
楚景:“那我也不吃了。”
楚成安这才吃了一颗樱桃甜甜嘴。
他买的不多,只有一小捧,但估摸着也得要七八文钱,若不是为了儿子,他说什么也不会买的。
乡下里也有樱桃,但是个头小不说,还又酸又涩,真有人寻摸到那些个大汁甜的樱桃,酒楼和私人就会抢先买了。当然,价钱肯定会比零售低一点。
如今不是农忙,老农单独挑着担子出来卖樱桃,一担下来可能会多卖二三十文钱。
这个时代,一个成年汉子去镇上做短工,一天也就二三十文钱,若是运气不好,可能连二十文都没有。
他们说话的功夫,老农的周围又凑过来好几个人,眨眼间,就将担子里的樱桃卖了大半。
楚景心里快速算着帐,等老农把一担樱桃卖完,大致会有两百文钱的收入。
真是一笔“巨款”啊,楚景有点羡慕。
他心里想着事,突然身体凌空,楚成安单手抱着他回家了。
楚景别扭不已,索性趴在他爹的肩头装睡,结果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直到黄昏时候,他才幽幽醒过来。肚子饿的咕咕叫,他揉了揉,起身穿好衣服下地。
院子里,他奶老元氏正带着两个孙女喂蚕,听到脚步声立刻回头,笑道:“景儿醒了,奶在锅里给你温了米粥和小菜,你过来吃点。”
楚景应了一声,然后拿着盆子舀了水,还没洗脸老元氏走过来拦住他:“景儿乖,你身体弱少碰凉水。等会儿奶把水烧热了,你再用热水洗脸啊。”
楚景默默放下水盆,跟在老元氏身后,进了堂屋吃饭。
老元氏摸摸他的脑袋,又去忙活其他的事了。
楚景吃着饭菜,堂屋里静悄悄的,思想就容易发散。
楚景穿过来满打满算有小一年了,然而因为他体弱的缘故,他也没能接触多少外界的信息。
只知道如今永靖六年,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汉陵郡,固蔯县,荥涟村。
荥涟村水土资源丰富,农作物生长得好,也没有什么天灾,按理说荥涟村的村民都该生活富足。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荥涟村曾一度差点变成空村。
这事还要从前朝说起,当时吏治**,奸臣当道,皇帝昏庸,弄得百姓民不聊生。
固蔯县当时的县令就是个十足十的大贪官,俗话说破家知府,灭门县令,在固蔯县,县令就是权力最大的人,巧立名目,苛捐杂税,荥涟村当时死了好多人。
楚景的爷奶本来有五个儿子的,但是那场**中,只活下了老三楚成茂和老五楚成安。
楚景的三伯楚成茂和其妻孙氏育有两个女儿,老人们都说贱名好养活,于是取名大丫二丫。
大丫今年12岁,二丫今年9岁,长得很健康。
后来新皇推翻暴政,建立新的王朝,除杀贪官,固蔯县的县令首当其冲,被处以腰斩极刑,整个县的人拍手称快。
不久固蔯县来了新的县令,新县令人很好,免除各种不合理的赋税,剔除县衙里狐假虎威的恶吏,让固蔯县的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只不过荥涟村的村长死了,本来大家是打算从楚家人里挑一个人出来的,毕竟楚姓是村里大姓,就算经历过**,楚家人锐减,也比其他姓的人多。
但谁也没想到,县令派了一个陈姓童生到他们村,荥涟村的村民开始不乐意,后来发现这位陈村长处事公正,颇有智慧,渐渐大家就认可了他的存在。
而楚景就是在新朝建立那一年出生的,本来楚家人很高兴,谁知道楚景的生母生下他没多久就死了,楚景的身体也虚弱不堪,大病小病不断。
楚景的爷奶急坏了,最后去寒山寺求了住持,住持说楚景的名字不对,楚景最开始不叫楚景,他们这辈排敬字辈,他原来叫楚敬云,住持说他原来的名字太重,压住了八字,后来一通商量,改名叫楚景。
然后就是他这个西贝货楚景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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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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