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友就在地铁里？那还等什么，快下去找他们啊!”

解厉闻言，当即就打算冲向十字路口附近的A口，却被云川的一根触手拦住去路。

“等等！”云川说，“这个站点附近一共有七个地铁口，当中有六个入口都有大量病毒变异体聚集……”

云川眼神在已经布满黑液的街面上匆匆掠过。又抬头望了望愈发阴沉的天空。

快下雨了。

“我们最好避开它们，从最远的那个入口下去。”

解厉：“可时间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万一超时——”

“如果你相信我的感知能力，”云川打断她，“就跟我走。”

说完，她不等解厉回答，两条触手猛一挥动就爬上了前方公交车的车顶。

只是一霎那，周围原本沉闷的空气突然躁动。

狂风呼啸！

眨眼之间，暴雨如注。

雨水在解厉坚实的白色机甲外壳上肆意流淌，预热的武器装备引擎在雨幕中闪烁着冷峻的蓝光。

她身上每一块厚重的装甲都在向外诉说着她无坚不摧的力量，此时此刻，穿着机甲的解厉站在城市中央，宛如一位圣洁的战神。

而云川呢？

这个突然觉醒，在不久前杀死她的向导，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解厉抬眸，审视着前方那仿佛来自幽暗深渊的黑色机甲。

她看见对方那黑色的躯壳犹如一个巨大的阴影，触手在暴雨中如有生命般的狂舞不歇。当雨水打在那些触手上，并顺着肥腻表皮滑下时，这场面所带给她的糟糕观感，几乎和感染者融化的体/液不分上下。

她该相信云川吗？她该跟随这个人吗？……她是否能带领她走上正确的道路？她是否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是否能够承担……她所对她寄予的，隐秘而自私的期待呢？

解厉想要迅速和队友汇合。

解厉想要马上找到实验室。

解厉想要通关。

解厉想要保送。

解厉想要胜利、荣誉和梦想成真——！！！

但是，得到这些需要付出什么呢？

解厉的脸藏在冰冷的面甲后。

她望向触手狰狞的背影，脑海中回忆起当初云川杀死她时，那种残酷冰冷的眼神，咬牙下定了决心。

“我相信你！”她大吼，“但你可别把我带坑里去啊啊啊啊啊姐——”

她追上了云川。

面甲下，云川嘴角翘起微小的弧度。

她知道解厉一定会跟上来。

她无比确信这一点。

然而，这种笃定的来源并不是处于云川对自己能力的自信，而是对解厉参赛心理的揣摩。

作为一个二十岁还没有找好下家灯塔，且刚升上B级的哨兵，解厉心中一定非常焦急。

无论她是否出身于解家，她都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因此，这场比赛的结果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解厉需要靠前名次。

虽然云川不知道排位赛具体是怎么计算得分的，可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衡量参赛选手综合得分无怪乎有以下四个维度：

杀敌率、团队协作和保护、存活率、是否完成任务目标。

并且，这四个维度的得分占比并不平均。

作为参赛者，必须完成任务，这不仅是得分的大头，也是这场比赛的最终目的。和这比起来，杀敌率和死亡率都不算重要，两者加起来的得分占比不会在超过35%。

但团队协作分不同。

团队很重要。

每个人在团队中的位置是不同的。

在一个二加四的觉醒者六人团中，两名向导承担了探索、指挥和精神感应的职责，四名哨兵则需要杀死敌人，保护向导。这种几乎约定俗成的职能分配与合作模式，恰恰是基于向导和哨兵能力的不同分化方向。

如果说向导是天生的指挥，那么，哨兵就是听从安排的士兵。哨兵固然身强力壮，但只要他们一天无法独立控制自己的高敏感精神力，这种在战略部署上一方支配、一方执行的“从属”模式，就不会被颠倒。

因此，无论解厉与云川有多大的分歧，看在她是向导的份上，解厉都会暂时按捺住不满。

更何况，云川选择的路线确实是当前状况下最稳妥的一条了，她根本没有理由反对。

毕竟……如果解厉真的凭一时热血，单枪匹马冲进感染者群中，只会被活活拖死。

不值当。

……身侧气流的微妙变动告诉云川，解厉已经跟了上来。

云川没有回头。

她明白，此时此刻她需要做的，唯有向前。

触手攀上建筑，云川迅速游荡在林立的高楼间。原本落在身后的解厉也加大了腿部推进器的马力，逐渐与她并行。

【进步很大嘛，之前还站不稳，现在已经健步如飞了。】云川听见解厉通过精神链接这样调侃道。

【那当然。】她淡淡回复道，【毕竟我可是博士。我很聪明，擅长学习。】

【……啧。】

隔着雨幕和面甲，她们不约而同微笑起来。

但这轻松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最“安全”的地铁入口已近在咫尺。

还没进入，二人就听到下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退后！小心！”湛容华警告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痛苦，“四点钟方向注意精神污染！”

麦考夫的机甲【红影】突然踉跄，他想稳住身体，然而眼前的显示器却爬满扭曲的阴影。

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怪物正悄然缠上他的手臂！

即使心里知道这是幻象，冷汗仍然浸透了作战服内衬。

是的，内衬！该死的【寻觅者】内衬！天知道为什么【寻觅者】机甲会有这样粗糙的内衬！他被磨得浑身发疼发痒！

“不是说只有接触到他们才会感染吗？！”麦考夫大惊失色。

“黑液在自主蒸发！它在汽化！”阿比盖尔的机甲右臂弹出旋转链锯，向半空甩去，“打开你的呼吸过滤系统——”

晚了。

作为C级哨兵，麦考夫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他驾驶生物机甲，因此，他链接的动力机甲【寻觅者】也并不具备【漫游者】系列那样自主保护宿主的生物反射。

在他愣神的短短一瞬，那带有邪恶力量的蒸汽已顺着机甲缝隙涌入。

眼皮阵阵发烫。

麦考夫隐隐感觉有什么狭长而尖锐的东西从眼睛里长了出来。刺得皮肤很疼。

视网膜上有一个蠕动的影子。

……是什么？

他感觉恐惧，双手不自觉想要去触碰，可一抬手，却只摸到坚硬的面甲。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好想解除机甲摸摸眼睛里到底是什么啊！

正当麦考夫把的双手放在解除按钮上的时候，突然有一条尾巴甩过来，重重拍开他的手，且把他原地抽了个旋儿！

【不要呼吸！不要对视！不要回忆！！！】

麦考夫咒骂着站起来：“该死的精神污染……”

“闭眼！跟着我的精神指引！”湛容华的吼声混着感染者嚎叫声传来，他的精神触须强势突破麦考夫的精神屏障，刺入大脑，迫使他不得不与他精神直连。瞬间，麦考夫视网膜上的诡异阴影被冲散，他凭着肌肉记忆扣动扳机，子弹精准贯穿感染者身体中早已扭曲的心脏，飞溅的黑色液体被阿比盖尔竖起的盾牌抵挡在外。

更多的感染者争先恐后朝他们扑过来。

“离远点！”阿比盖尔嘶吼着推开湛容华，“快去找剩下的队友！跑！我要炸了这里！”

麦考夫下意识扛起湛容华就往外跑。

他不敢睁开眼，全靠湛容华的精神指引和眼不见为净的勇气突围。然而，湛容华本身也在承受精神污染带来的痛苦，很快就支撑不住，原本依靠意志力才强行压制住的幻觉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他精神力暴走了！

“坚持住，阿华！”麦考夫心急如焚，出口楼梯就在这个拐角之后——

轰！！！

热浪自身后席卷！是阿比盖尔发射了导弹！

巨大的冲击波让麦考夫飞了起来。

就在他觉得自己这次可能大事不妙的时候，有什么扭动的黑色物体倏地从一旁窜出，精准裹住他的身体，活生生将他拽离了爆炸中心!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玩意儿不要这么对我啊啊啊啊啊我不要触手play！”看清纠缠自己的居然是一条黏糊糊的恶心触手，麦考夫终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撕心裂肺的惨叫！

“救命啊！！！”

这到底是什么变异生物啊啊啊啊！

“住口！”云川额角青筋直跳，恶狠狠地将麦考夫和显然有点神志不清的另一名向导安置在后方。

至于解厉……

仗着自己是重甲，防御高，她在听到巨响时就飞冲下了地铁，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尖叫着让云川的触手快点去捞剩下的人。

好在，最后一名队友的防御力还不错，被导弹狠狠炸了一下机甲也依旧完整，就是外壳有点焦。

没事洗洗还能用！

云川将捞来的三名队友排排放好，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集合了。她想。

……

麦考夫是被解厉一巴掌抽清醒的。

他坐在地上，背靠墙壁，有点懵。

“叫什么叫，吵死了。”解厉凶巴巴地说，“说说刚才都发生什么了？这个向导怎么昏迷了？”

麦考夫慢慢找回了一点理智。他盯着云川身后蠕动的触手，终于意识到对面是友军。

“……我、我们遭到了大规模感染者的攻击。”麦考夫说，“他们有将黑液汽化的能力，我们因此受到了精神污染。”

“精神污染？”云川蹙眉，“你看到了什么？”

“一些可怕的幻象，差点让我失去理智。”麦考夫干巴巴道，“幸好有阿华在，否则我可能已经无了。”

云川和解厉对视一眼。

“你先缓一会。”解厉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去看看另外两个人。”

阿比盖尔的身体素质异常强悍。都不需要任何外部干预，纯靠意志力就苏醒过来。

“火焰对下面这批感染者的作用不大，只能短暂拖延，却解决不了根本。”一张口，她就这么说道，“我认为下次应该用冷冻武器对抗他们。”

“明白。”解厉点头。

“可以用液氮。”云川说，“感染者融化后的身体组织液很像沥青，液氮刚好能冻结沥青，使其在低温状态下呈现出脆弱的晶体结构。”

“了解。”阿比盖尔点头，和云川握了握手，“我是阿比盖尔。”

“我是云川。”

阿比盖尔看向解厉。

解厉：“我知道你是谁！”

阿比盖尔笑了：“厉厉姐。”

“我不是什么厉厉姐，我只是个普通的B级哨兵，我旁边这位才是真的姐。”解厉用手肘捅了捅云川，“是吧，川川姐？”

云川：“……”

她瞥了解厉一眼，俯身梳理起湛容华暴走的精神力。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因此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和解厉不同，身为向导，湛容华的精神域网明显要复杂和壮观很多。就像一些植物的根茎，露出在地面上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为了不让同为向导的湛容华感受到冒犯，云川特意将自己的精神力融化成水，像滋润万物的甘霖，悄无声息地没入土壤，抚慰着地下盘根错节的神经域网。

……好平静的感觉。像是回到小时候。

湛容华想。

他的思绪在此刻被割裂成两半。

一半充斥着恐惧、不甘和愤怒。一半却感受到温暖、安心和放松。

……是姐姐吗？

他迷迷糊糊。

……是姐姐来圣所看他了吗？她一直很忙，这会不会耽误她的工作呢？她之前说最近加班严重，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他感受到，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

湛容华竭力睁开眼。

“姐姐……”

然而，落入眼中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而额头上的手掌也不是正常人的手掌。

这双漆黑的，闪烁着隐秘金属光泽的机甲之手，来自于他本轮比赛的队友。

湛容华立刻意识到，这是另一位向导。

他火速起身，面甲下脸色绯红：“抱、抱歉，我不是故意——”

“没事……”云川扶额，“我确实是你们当中年纪最大的。姐姐就姐姐吧。”

哎！

众人：“紫啧～”

云川：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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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灭灯塔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