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前静了几秒。
卡文迪许的目光明显往欧德所在的方向撇了一下,只是依旧没有焦距。
欧德的反应却异常地平淡:“可能吧。”
他转回头,微笑着从老板娘手中拿过地图,点头致谢后就举步往旅馆外走。
卡文迪许有些疑惑地驻足了几秒,三步并作两步紧追上来:“你不觉得可疑?”
往后门走的欧德过了几秒,才感觉到不对,猛然回头,就见卡文迪许正迈着从容笃定的步伐走向前门。
“……”欧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看了会大步往大门追的卡文迪许,无语至极地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几步转回去攥住对方的臂膀,一边把人往后街带,一边反问,“你身上的疑点还少吗?”
眼盲这件事,欧德也不是第一次怀疑了。
首先,一个盲人身边怎么会携带正常版本的《海狼》?他昨晚睡前还特地翻了一下,那本书的文字没有任何凸起,卡文迪许怎么读的?手指的触觉已经细腻到连油墨都能分辨得出来了吗?
其次,卡文迪许昨晚拿枪敲门的时候,可没带什么手杖。这至少能证明,对方行动并不一定需要手杖。
但要真说卡文迪许眼盲是装的,欧德又觉得不完全像。
毕竟,如果真是装的,卡文迪许何必在明明能清晰听见他脚步声的前提下,笔直地往大门走?
这岂止是睁眼瞎,听见声音却分辨不出声源,如果不是对答无误,欧德都要怀疑卡文迪许是不是连耳朵也一起聋了。就算是装也不至于装得这么智障。
欧德仔细回忆了一下,对方几次找准他的位置,都是跟他有肢体或间接肢体接触的时候——好比刚刚,他按住了卡文迪许准备接过的地图,所以卡文迪许能顺着被阻碍的力道看过来。
再比如先前在餐厅,他起身要走,卡文迪许也是在他身后跟得紧紧的——他现在很怀疑对方当时亦步亦趋的目的,该不会是在凭他身后扬起的长外套扫过身体来确定要往哪走吧?
“你太奇怪了,你知道吗?”欧德一边说,一边低头翻看地图。
卡文迪许露出并不苟同的神情,但最终只是礼貌地询问:“图上画了什么?”
欧德抬起眼皮,瞥了眼因为有肢体接触做参照,所以面向大体准确,只是视线的落点略低的卡文迪许,有点闹不明白在对方眼里自己是个什么形象,很矮吗?
“……捕梦小镇的地形,还有值得游玩的景点。”
小镇的面积很大,但分区并不复杂。
欧德冲着南边的海指了一下:“小镇南边临海,不远处有个小海岛,海拔低得很。平时能不能从水里冒头,全看当天海潮的心情。”
“海港这边分布着渔场、商业街——我们现在住的旅馆就在这条商业街上,所以一抬头就能越过窗户看见南边黑漆漆的海——别遗憾,就算长了眼睛,这海景也没什么值得欣赏的。美没有,但阴沉压抑管够。”
欧德心情一不好,讲话就多少沾点毒:“再往内陆走,东北边的悬崖上建着学校。——我不理解为什么把学校建在那么高的地方?可能是为了锻炼学生每天上学爬山的能力,或者方便学生们学业压力大,随时跳海以放下人生的苦恼。”
“东边,一座圣公会教堂。但既然你囫囵个儿地站在这里,我不得不严重怀疑教堂里全是混子。”
卡文迪许佯装没听出欧德话里的夹枪带棒:“海景不好?我觉得漫步海边,听听海浪也不——”
“还有侍应说的那片密林。再往内陆走点,跨过镇内自耕农田,就是那片密林。”欧德自顾自说完,将记下来的地图塞回口袋,才施舍了卡文迪许充满怀疑的一眼,“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去海边?刚刚我不高兴的时候你就劝我去海边散心,海边有什么?”
他并不是真的想获得卡文迪许的回答。质疑完就接着抓住卡文迪许的手臂,大步往萝拉家走:“不管有什么,都别想了。我不会去海边的——至少在搞到武器前不会。这镇子上没有枪械店,等见完萝拉,我们就想办法从警局里搞把枪出来。”
本来欧德是想见完萝拉就去找黑裘女士的,但刚刚捋了一下思路,万一黑裘女士的态度并不友善呢?基本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闲扯的档口,他们在一栋两层式的小屋前停下。
欧德伸手拨了下小屋门前挂着漂亮的野花花环:“很新鲜——我敢打赌这是孩子做的。”
他侧了下身,越过擦得很干净的窗户,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伏在木餐桌前涂画着什么。
欧德微微挑眉,没去敲就在面前的门,反而走到窗边轻叩了一下。就见男孩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猛然弹起,唰的一下将画纸藏在背后。看清窗外人的面孔后,满脸警惕的男孩又呆愣了一秒,紧跟着倒吸一口凉气,挥舞着双手、大呼小叫着跑进内屋:“妈妈妈妈!天使!有天使在敲我们家的窗户!”
——欧德注意到,即使激动得大呼小叫,男孩依旧藏着那张画纸,好像那是连父母也不想告知的秘密。
“天使?”卡文迪许凑到欧德耳边低声重复。
“我长得好看,怎么了?”欧德安若自然地怼开卡文迪许。
半分钟后。靠脸就刷满了信任,直接进门的欧德坐在男孩之前趴的木桌边,左右打量萝拉家的屋内陈设。
墙上那一排黑白照片格外显眼,记录了萝拉从小到大都灿烂得毫无阴霾的笑容,那双大大的蓝眼睛里有着一股坚定的力量:“您说萝拉现在正在上课?”
“是的,”萝拉母亲珍惜地将欧德给她的吊坠收进家庭相簿里,笑着抬头,视线瞥到卡文迪许时僵了一下,但一看回欧德的脸,笑容顿时重新变得热情温暖,“您知道我们小镇的学校建在很高的地方,大部分学生都不想每天来回折腾,所以选择寄宿。萝拉会在每个周末回来,但今天很不巧是周三……[注]”
“给姐姐请假吧!”名叫保罗的小男孩怂恿道,“课什么时候都能上,见不到这样好看的哥哥那才是超级超级大的遗憾!以后哥哥又不一定会来了。而且那学校里教的课,本来萝拉就不喜欢。她想上和男孩子一样的课,可学校只摁头让她学针线烹饪什么的。”
“女孩子本来就该做这些啊,”萝拉父亲挠挠脸有些苦恼,但最终还是纵容道,“行吧,我猜缺个一两节课也没什么大问题,我打个电话给学校,就说——嗯……就说她母亲病了!”
“亲爱的……”萝拉母亲责怪地看向灵光一闪的丈夫。
萝拉父亲摊开手:“或者你打电话?我可以演生病的那个。”
“……”欧德一声未吭,只安静观察这家人的相处模式。
最开始他看见男孩儿藏画,差点就往家庭虐待等方面想了,现在证明是他想太多。
看萝拉父亲对待女儿的态度,已经能称得上溺爱了,即使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他会说出现代人绝不赞同的观点。
“萝拉在这儿过得好像不错,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卡文迪许又在他耳边悄声催促,“我们没吃早点,你不饿吗?去海边逛逛吧,我知道那里有酒馆会做很酥脆的烤鱼。”
欧德无情地忽略了他,看向萝拉母亲:“有关镇子里流窜着吃人怪物的消息,您听说了吗?太可怕了!尤其是想到我要回家就得穿过那片密林。”
“我在想——这里有什么地方能□□吗?虽然不知道怪物怕不怕子弹,但有个傍身的武器,心里总能安定点啊。”
萝拉母亲看着阳光下欧德那双写着紧张茫然的眼睛,脑子都没过便下意识道:“我们家倒是有多余的霰弹——”
“你·说·什么?!?”
一声暴喝从屋内传来,萝拉父亲的怒吼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萝拉怎么了?!”
“?”欧德闻声抬头,毫不犹豫地起身,跟着被吓得惊跳起来、慌忙冲向内屋的萝拉母亲一起跨进内室。
“失踪……”萝拉父亲攥着话筒,温吞忠厚的脸都涨红了,愤怒、惊疑、恐惧……种种情绪在他的蓝眼睛中划过,绞着电话线的手微微发抖,“她住在校内,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她——她失踪了三天!?!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女儿,在你们的学校失踪,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件事!?”
“不……”萝拉母亲双腿一软,被欧德及时扶住,搀到旁边的木椅上,“不会的……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萝拉身上??……怪物,那个吃人的怪物,是不是它抓走了萝拉!?”
“胡说!”萝拉父亲抗拒地大喊,“绝不可能!”
学校方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我知道你们一定很焦急,我也能够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说实话,萝拉是不是在校内出的意外,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您知道的,您女儿经常因为不爱学习所以翘课——”
“那是因为你们拒绝为她提供和男孩儿一样的课程!!”萝拉父亲咆哮,“我查过了!别以为我这辈子没出过捕梦小镇就没见识!在牛津!在剑桥!它们都允许女子学习并考试——”
“但不授予学位。”学校方的声音冷静理性,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一种轻蔑傲慢,“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萝拉父亲被气得嘴唇直抖,想要破口大骂时,却见欧德举起一张画着人物涂鸦的纸,孩童丑丑的蜡笔画下面用彩笔写着一行漂亮的斜体字:
【别被扯开话题,只管问萝拉失踪的事。】
“……”萝拉父亲盯着纸条浑身发抖,半晌才深吐出一口气,压着嗓音,“我不在乎。现在我只要你把我的女儿安全、完整地还给我。我的·女儿·在哪?”
“……我说了她在三天就翘课离开了学校。她这种不服管教的行为我们找你们谈过很多次,也说过这样会导致安全隐患——”
欧德低头唰唰写完一行字,再度举起从保罗手中借来的涂鸦画纸:【问他们有没有报警】
“……”萝拉父亲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他压着气,看着画纸,“你们报警了吗?”
又一次想推卸责任但失败的学校方:“……我们以为你女儿翘课回家了!怎么会想到她——嘟。嘟。”
“?!”萝拉父亲愕然瞪眼,看着拔下电话线的欧德:“你在做什么?我还没问出——”
欧德打断:“你觉得你能从学校口中挖出你女儿现在在哪吗?”
“……”萝拉父亲的嘴巴徒劳地张着,半晌,眼眶泛红,“但除了逼问学校,我还能做什么?他们是我唯一的线索!他们说萝拉在三天前就离开学校了,但她没有回家——”
“不,萝拉一定是在学校里出事的。”欧德将彩笔和画纸还给被惊吓到的保罗,温和地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如果萝拉是在校外出事,学校为了不担责,一定会第一时间报警,用最具有时效性的证据证明学校没有责任。他们藏着掖着,甚至不告诉家长,就是因为责任在他们。”
萝拉父亲立即道:“那、那我要去学校!我要和他们当面对质——”
欧德抬手按住萝拉父亲因为常年务农而格外宽厚的肩膀:“然后再被学校拦在外面,一通拖延,直到校方处理完所有可能对他们不利的证据?”
他摇摇头,一边拉起面对窗外,面露乏味的卡文迪许,一边安抚道:“事情并非没有希望。”
“校方一直没有通知你们,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收拾完马脚。”
“也许他们自己也在一团慌乱中,说不定还在内部自查,所以才忙到反而被你找上门,不得不说出真相。”
“我和这位好心的先生一起走一趟,用其他不会引起他们警惕的身份,现在赶过去,说不准还来得及找到线索。”
“……?”好心的先生顺着被攥着的手腕看向欧德,脸上写着淡淡的疑惑。
萝拉父亲同样疑惑:“你们?但……为什么?我们从未谋面——”
“听着。”欧德打断萝拉父亲还在往外冒的疑窦。
“我从伦敦一路赶来捕梦小镇,就是为了萝拉的吊坠项链。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我不在乎再为这小姑娘多做一点。”
欧德的语气沉而踏实,声音里带着能让人在慌乱中一下找回主心骨的力度:“也许这就是上帝的旨意,让我恰好在此时来到你们身边。我此行的使命就是找回萝拉。”
萝拉母亲愣住了,微微扬头看着面前神情认真、眼神坚定的欧德,阳光恰在此时从他身后奔涌而来,将他侧脸的轮廓打磨得纯净、完满,笼着一层近乎不真实的朦胧光晕:“……我把家里的枪借给你。”她迅速擦干眼泪站起身,大步走向挂在墙上的霰.弹枪,“如果有人要伤害萝拉,如果有怪物——拿去吧。至少我不希望你因为帮助我们而受到伤害。”
欧德微微颔首,接住枪就领着卡文迪许一道走出萝拉家,丝毫不拖泥带水。
甫一跨出屋门,一直表情微妙的卡文迪许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信仰上帝?”
“信个鬼,我这辈子都没进过教堂。”欧德撇撇嘴,掂掂手中的枪械,心中终于安定了不少,“走吧!我们去学校。”
·
爬山的第十五分钟,汗湿衣衫、累得像条死狗的欧德就明白了学生寄宿这个决定有多明智。
昨夜让他精神焕发的深潜者尸块似乎已经被消化殆尽了,他又变回了那个上完体课就瘫成废人的小趴菜。卡文迪许在半道友好地提出可以帮忙背半程枪,但被欧德坚定拒绝。
开什么玩笑,把保命的武器交给卡文迪许,和杀人犯找上门,拜托对方替自己拿一下刀有什么区别?
他在半道喘了一会,一旁连滴汗都没出(欧德怀疑这个人可能都没有毛孔这种结构)的卡文迪许面对着大海的方向:“你其实应该看看《海狼》的。”
“什么?”欧德只想把卡文迪许踹进悬崖下的海浪里。
“那里面有些片段写得很好,”卡文迪许说,“比如‘生命就像酵母一样乱作一团。为了生存,强的吃弱的,大的吞小的,运气好的就能生存,仅此而已。’”
“……”欧德缓缓直起身,很难不认为这话是意有所指,“那我恐怕无法苟同。——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书是哪本吗?”
“什么?”卡文迪许感兴趣地转过头。
“……”欧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对另一边空气说话的卡文迪许,无语半晌抹了把脸,重新攀爬起山路,“《小王子》。”
“我读过。”卡文迪许紧跟上来,欧德的衣摆在山风中扬起,时不时拂过卡文迪许的手臂,“但——让你触动的片段是什么呢?”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欧德忍不住回头,“我读那本书的时候,几乎从倒数第二章一直哭到结尾。”
“……”卡文迪许思索,“因为小王子被毒蛇杀死了?”
“什么?那才不是这故事说的——”欧德愤慨到一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只关注正事,“你自己看去吧!简直没法相信……”
就这么在嘴里小声叨咕着,欧德怀揣着自己最喜爱的作品被曲解的恼火,成功登上了悬崖。
这里大概是方圆百里内最高的地方。站在学校东南侧的悬崖边,欧德能看见整片海洋,浓黑得像不透光的墨水。向北看——
“嘶。”欧德忽然抽了口冷气。
“怎么?”卡文迪许问。
“密林……”欧德看着北方喃喃,“它变了……只是一晚。昨天中午我还进去过一趟,那里面只有常绿植物,现在……”
瑰丽的、妖冶得简直不正常的玫粉色占据了整片绿林。
所有的树木似乎比昨天见时都更高大、树叶也更繁茂了,欧德远远看见有夜枭在艳桃红色的树林上方盘旋:“猫头鹰会在白天活动吗?”
“有一些是的。比如短耳鸮、北方鹰鸮。”卡文迪许像本优雅版的百科全书,“但夜行性的猫头鹰也会在某些情况下日间活动,如果它们受到攻击,或者食物匮乏,或者在繁殖季需要保护巢穴的话。”
“一点没错!”学校的铁栏门内传出一道热情得有些虚伪的声音。
欧德和卡文迪许同时望过去,就见一位身穿深灰绿色毛呢西装的中年男性站在门内,正用随意的手势差遣手下打开大门:“我接到了来自二位先生的电话,说是游子返乡,想为我们学校捐钱盖楼?”
“不……”欧德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校门口黏贴的一张纸上。
那是一份广告,内容大概是说电影厂招工,收自认样貌上佳的好苗子自愿报名,报名需附本人照片。
欧德记得这个,保罗涂画用的也是这张纸。他之前借用纸笔的时候特地观察了一下,觉得这小萝卜头应该是怀揣着一个明星梦,但又不好意思和家里人说,更没法自己去拍照,于是只能用蜡笔涂个自己的小人儿。
“先生?”穿着绿西装的校长困惑地顺着欧德的视线,看了眼校门上的广告,顿时被气得差点嘴都歪了,“来人!来人!把它撕了!为什么学校大门上有这个?!守门人呢!有人在我们学校的大门上乱贴乌烟瘴气的东西,难道他就没看到吗?”
校长气得呼哧呼哧喘气,直到旁边的秘书一溜烟跑过来撕了广告,他才慢慢缓过来,再一看校门前神情漠然的两位贵客,顿时尴尬无比:“让两位见笑了……为什么不到我的办公室里再详谈呢?请走这里。”
比起只有一栋红色小洋楼的学校,校长室就气派多了,欧德走进门时都感觉这独立“小楼”是按照白金汉宫缩水着造的。
越过落地窗,他能清楚地看到远方玫瑰色的森林,此时森林边缘正有一小队人背着登山包头也不回地走进去,看衣着打扮,正是之前旅馆里那伙学者。
‘奇怪……’欧德想,‘这林子都变成这样了,正常人怎么都该害怕了吧?他们怎么还往里进,到底有什么研究让他们这么着迷?’
带着困惑,他跟在卡文迪许身后,在校长的邀请下坐上沙发——卡文迪许坐主位,他这个还穿着一身棉麻衫、一看就是小跑腿的自觉坐在侧座。
“所以……关于捐款……”校长面带暗示。
“哦,事情是这样的——”欧德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着更像狐假虎威的得势小人,方便后面有些话说出来不容易起疑,“我家大人很喜欢捕梦小镇的环境,希望能在两年内带着夫人孩子侨居到此。但这个小镇上只有一所学校,而且看着还这么寒酸,夫人完全没法接受让她心爱的孩子到这儿来上学。所以大人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希望能重建整座校园,让它配得上我家小主人的身份。”
“重建?”校长有些没想到,“我以为……就是捐个高尔夫球场什么的,哈哈。”
欧德用“一点不好笑。你在侮辱我家大人吗”的眼神看校长,直到他那双压低眉眼就让人觉得阴恻恻的绿眼睛将校长的尬笑逼回去:“……所以。在我们正式注资之前,我家大人认为自己应该亲自来一趟,确认这所学校没有其他会让夫人不满的地方——需要他来扫尾。”
欧德意味深长地看着校长:“你懂我的意思?糟糕的传闻,棘手的麻烦……这些都——不能出现在夫人面前,否则我家大人的乔迁心愿就泡汤了。但我们都知道,学校里管着这么多孩子,怎么可能不出点小意外呢?所以有时候……我们得用一点‘小手段’,来确保这些‘小意外’,绝对不会被夫人知晓。”
“……”校长渐渐听明白了欧德的言下之意,一下就有点坐不住了。他的脸上一时青白,一时欣喜,大概是在想怎么自己会这么幸运,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天降贵人?
他吞了一下口水,很有警惕意识地说:“你们应该不是警局派来的人吧?”
欧德随意指了下往主位一坐就开始闭目养神的卡文迪许:“他像吗?”
“……”卡文迪许掀开浅白色的眼睫,缓缓转头冲欧德扬起疑问的眉毛,“?”
他是在传达疑惑的来着,但他那张脸太过邪性,哪怕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情绪,依旧会让人不寒而栗。
校长上一秒还在警惕,下一秒对上卡文迪许那双海雾似的眼睛,腿都软了。但恶人的胆子总是格外大的,他畏惧到一半,另一个念头冒出来:
要是遇上那种老正经、爱清高的贵族反而不好呢!他要怎么说出帮忙遮掩失踪案的话?可面前这位不一样,一看就是个不怎么有人性的同道中人。而且身上这身行头……乖乖,这可够把他这所学校扩建个十几倍了吧?
“好吧……”校长慢吞吞地说,小眼睛谨慎地盯着两名客人的反应。
他未必想不明白这事儿可能有蹊跷,这也太幸运了!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贪婪和赌徒心理是一辈子都戒不掉的恶习。当可能获取的利益大于风险时,他总忍不住选择站上赌桌,并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幸运会站在我这边的。毕竟他一直以来,不是都很幸运么?
校长终于开了金口:“我猜学校里的确有一些麻烦事需要摆平,比如……图书馆地下偶尔会发出奇怪的声音?钢琴没人却会响起音乐?但这种传闻都很常见,我敢打赌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两个类似的故事。”
欧德面露不耐地敲了敲沙发扶手:“不要说浪费我家大人时间的话。”
校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搓着双手,有些迟疑地说:“我……觉得有一个学生在我们学校失踪了。”
“她的室友说10月5号晚上,她和那个学生互道了晚安,熄灯睡觉,但第二天一早醒来,那个学生就离奇地不见了!这件事能……我是说,遮掩过去吗?”
混账东西。欧德在心中冷冷地骂,面上仍旧佯作惊讶:“那不就是三天前吗?——先别急,也许那孩子还能找回来呢!这样,带我去看看现场。如果我们能以学校的名义找回这个学生,这件倒霉事岂不是能变成一份绝佳的谈资?”
“太棒了!”校长简直被欧德说进了心坎儿里,激动得猛一拍桌,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多少有点失礼,赶紧又低回声去,“什么时候看?我可以为二位带路。”
[注]现实的1888年10月7日是周一,本文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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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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