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萨曼肌肉撕扯、韧带拉伤她都没吭声。进到前防的那一刻萨曼已经没有余力注意其他了，她趴在雪地里，安静的呼吸。

前防城墙之下，是一望无际的雪地，它的两侧形成了不对称分布的岔口，一面是蜂翼，一面是鹰翼。

鹰翼道口宽阔清晰，蜂翼则狭窄迷乱。萨曼匍匐在雪里，计算每个地点距离与掏过去之间的速度。

巡逻队确实少了，但新来了几个气息更为神秘强大的灵族，他们交叉把守着关卡。

萨曼便知“他们”要来了，量子智能为她变换身形，不一会儿她就与之前巡逻队里的灵别无二样，她挪动着小腿慢慢往后退，准备绕过这里，迷惑自己来时的方向。

她要从空间里找出了提前准备的工具，远控闪光灯。她将灯具放在自己现在的位置慢慢退走，等到了足够远的距离，红色的灯光咻的打开，显眼的色彩瞬间吸引在场灵族的目光。

那群灵眼中的敏光器立刻察觉，“警报！有敌袭！”

瞬间他们齐刷刷的看向灯光亮起的方向。

“闭嘴，低声点。”他旁边的同事立刻遏止了他的喊叫，给他们的领队一个难以捉摸的眼神。

因为没有生命活动，激光射线无法检测到闪光灯，移动监控可以检测到，但判为博尔基地内部物品，无法毁坏。

于是这道诡异的光突然出现，绕过伯尔双重防御，直击这些灵的眼睛。

领头的灵族迅速点派两个灵，“你们两个立刻去查看怎么回事！”

“是。”

于是两个灵族踏雪前进，探查灯光发亮之地。

萨曼发誓她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趁灵族注意都被吸引，她按照自己在头脑中布局了千万次的线路，飞快扔下炸弹。

可灵族毕竟不是好惹的，立刻发现了萨曼，举枪就向她射击。

“发现敌方，目测一个灵族。”

“追！”

赶至闪光灯面前的灵族发现倪端，一脚踩碎了灯具，折返回去。

在她有条不紊的计划下，第一枚炸弹成功落地，第二枚炸弹还在空中，一个灵族迅速开枪，精准击中萨曼抛下的那枚炸弹。

子弹穿过炸弹外壳与火药激烈摩擦，穿透它的几微秒里射进了萨曼的腿弯。

“轰——！”

炸弹提前爆破，萨曼拼命往外跑。

城防上的警报滴唔滴唔作响，一道巨大的轰炸声炸响了伯尔基地，万里澄澈的黑色天空上出现了一朵灰云，第二声爆炸接着响起，那是第一枚炸弹的声响。

“散开！”

“来不及了快趴下！”

短短几秒内两次爆炸，前防城墙被炸出了裂纹，但仍屹立不倒。追捕萨曼的几个灵族都被炸弹波及冲击受伤。

当然萨曼也不例外，她用尽全力跑，肺部出血，眼睛酸涩，视野里涌现血斑，鼻腔也流下清亮的液体。

她抹了把鼻子，感觉是头骨骨折流下的脑脊液。

所幸她的位置还算好，受到的冲击波没有那几个灵族大，那些灵族可是真切的往炸弹的方向追萨曼。

可就算这样，萨曼也没好到哪去，她实际还是人类，没有灵族坚硬的身体，现在内脏受伤严重，看起来不大能活得下去的样子。

如果不是紧急时刻，量子智能在她的血肉中散开为她平均了爆炸余波，说不定萨曼在爆炸声响起时就死了。

她现在离死也没多远了，左臂和两条腿都被炸的血肉模糊，腿弯处还有一枚子弹，跑的时候将周围的血肉磨烂了。她没感觉有多疼，现在只觉得呼吸过于难受，但精神还是亢奋的。

也许是肾上腺素飙升，萨曼还能恢复点力气爬。由于爆炸产生的能量化开了雪块，她只能找到一些坑洼不平的地面，躲在里面修复。

萨曼吊着一口气，心想：留着造血化骨没用，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费力用完好的手扣除那颗子弹，意识点开技能对自己使用，温暖的能量流穿过身体，修复着破损的血肉血管。

这时，萨曼才感觉到疼痛和麻痒，好像神经都被修复，有延迟般体会到血肉的痛苦。

“人生”，萨曼叹气，“这么对我真的好吗？”

不过她很快就不再伤春悲秋，时间紧任务重，四肢一长好她就立刻跑，也顾不得其他地方有没有修复完成。

她这边提前爆炸了，还有一颗炸弹没有安置好，也不知道艾森那里怎么样了。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威力巨大的爆炸灭杀了新守卫的灵族，其他灵族因为距离还未赶到地方，萨曼完全有时间放完第三颗炸弹。

矫捷的身形穿梭在蒸汽与烟尘之间，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终地点，她埋下炸弹，忽然望见几道靠近的剪影，她不想正面对上，于是立刻逃离。

萨曼身体机能在一次次危险中爆发潜力，得到极大提升。穿过迷雾、越过蜂翼，翻过第四山脉，她停住脚步。

伯尔城防之前的大片雪原上，一辆六轮长车低调驶来。萨曼回头，清楚的看见车中灵族的灰色鳞翅，一袭浅金服饰和夜色笼罩下模糊的脸。

就在他们即将驶进蜂翼的那一刹那，萨曼毫不犹豫的按下第三枚炸弹的开关。她没有回头看，而是快速回到第六山脉地下城传送口处。

背后火光冲天，爆炸声震颤空气。萨曼估计他们都应该死了，火焰也会把自己留下的的痕迹焚烧殆尽，于是在这里坐下等待艾森的到来。

她没等多久，一道簌簌踏雪而来的声音摩挲着耳膜，风里夹杂一些浓烈的血气。

“真是难缠。还好硝你爆了两颗炸弹引走了一些灵。”艾森崇拜的看着萨曼完好无缺的身体，不禁赞叹一句：“不亏是硝阁下！连一点伤都没有。”

他低头瞅瞅自己，一身或绿或蓝的血迹，肚子被掏了个大洞，指甲缝里还留着其他灵族的血肉组织，好一副狼狈模样。

艾森经历血战冷酷的眼神还未褪去，言语举止间又透着点天真，让萨曼觉得矛盾又违和。

他蹲下看着萨曼，萨曼回以平静目光。

艾森满怀期待和向往：“什么时候我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你还是别想了吧。萨曼一想到自己刚才被炸的不成人形，面色不自觉扭曲。

艾森见她面色不好，以为自己太慢了，拖晚了萨曼的时间，连连道歉加保证。

萨曼示意他不用说这些，站起身看向伯尔基地。

“准备好了？”萨曼问。

“好了好了！”

萨曼点点头，按下按钮。

“轰——”

“轰——”

“轰——”

三道爆炸声接连响起，冲天的火光曜日一样照亮方圆百里，萨曼还有闲情拿着手环拍摄几组图片，还录了一段视频。

“芜湖！爆炸之夜，完美！”艾森欢呼着，拿着手环兴冲冲地录视频。

萨曼真是没眼看他肚子露着那么大洞还闹着玩，在拍完视频后赶紧把他带走了。

通过传送口进入地下城，他们身心都放松许多。艾森拿块碎步蒙着脸，以最原始的方法遮掩自己。

好在地下城每天都有灵以各种原因受伤，所以艾森在其中并不显眼。

他们回去的路上路过六道十字口，老尼已经不在那里了，他们今晚顺利完成了任务，短时间内不会引起怀疑。

尤其萨曼故意在艾森面前营造实力假象，艾森对她可谓是深信不疑，如有对萨曼的不实消息，他自会破除那些谣言舆论。

现在当务之急是带他找一个医生，明天正式入职，带着伤口实在是可疑。就算不能完全变好也不要影响行动。

“哪里有诊所？”萨曼边找边问。

“诊所？”艾森疑惑的思索着她说的新词。

“把这个伤治好的地方”，萨曼指着他的腹部，沟通怪流畅的她差点忘了文化差异。

“哦哦”，艾森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治伤的地方。”

那还不去！

萨曼二话不说拉着艾森就飞奔到地。一个简陋的棚子印入眼前，瘸腿的灵族坐在地上，熬着锅里半生不熟的奇怪液体。

那味道远了不觉，近了简直刺激灵魂。

“这什么味道？哕！”萨曼把艾森往那一丢，就蹲在旁边吐，边吐边往外挪动。

直到离开这味道的统治地，萨曼才感觉活过来了。

没被炸弹炸死，却差点被味道熏死。

萨曼吐的虚弱，反观艾森什么事都没有，一脸新奇疑惑的看着萨曼。

“硝你讨厌这个味道吗？我觉得还好啊。”他吸吸鼻子，并不觉得这种味道难闻，可看硝站在50米外面色青白，他也只能将原因归结于同种族的不同体质。

“你让他帮你治一下伤口，快点。”萨曼站的远远的。

那瘸腿的灵族抬起眼皮，淡淡看了艾森一眼：“一口150资源点，纯A因子熬制，概不接受退换，吐出来也不行。”

怎么不去抢，萨曼自己一个月也才300资源点。但毕竟花的不是她的钱，她只问效果：“喝了多久能好？”

“6小时。”

还可以，她看向艾森：“喝吗？”

艾森点头，拿着明显不属于伯尔的资源卡刷卡付钱，萨曼心里惊奇，卧底组织也给我发工资吗？

随后又觉得为什么不发，支使灵族做事肯定要给工资。不过，她没有硝的资源卡，不知道能不能补办。

他们付钱、喝完、赶路，再次回到地面时，高楼彩灯黯然歇下落回地里。伯尔基地现下一半的宿舍楼已经亮起，唯独刚入职的那栋依旧黑暗。

他两当然知道为什么，只小心翼翼躲着监测，偷偷摸摸的回去。

回到各自的房间后，萨曼躺在床上享受着少许的安宁时刻。她定了闹钟，闭上眼睛准备想睡一会儿。

萨曼大脑放空，眼皮沉重。身体慢慢变得柔软，贴合床面。

半梦半醒之间，她的胸口突然变得很闷。喉咙里好像有液体在滚动跳进了她的支气管。

她翻身猛烈咳嗽，趴在床边吐了一口血，她抹了把嘴发现七窍都在流血。

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怎么捂都捂不住。她忽然想到了那些被炸弹炸死的灵族，蓝色的液体飞溅在雪地上，没有熟悉的铁锈味，飞舞的肢体散在空中。

萨曼记得自己没仔细观察的，她不会知道那些肢体的细致结构，可这一切如此清晰的呈现在她脑海，如同烙印一般赶都赶不走。

不一样的血液和器官是一种隔阂，但这血又蓝又绿，时而变红，刺激萨曼大脑的神经。

她爬起身来，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避免再弄脏室内。萨曼抱着马桶强烈的呕吐，血混着唾液流出，一会红色一会蓝色，她眼冒金星，最后晕死在地。

而她的意识渐渐腾空，渐渐混沌。最终投入星空，在一片鹰状的星云里，在某个闪烁的光点中消失。

……

萨曼的意识逐渐清醒，听到了梦里的狂语。

“伟大的造梦之神……”

大肚的灵族挥舞着他的附肢，狂热的呼喊。

“伟大的……维寐生之主”

满身血污的少年拿着手电低吟。

“请垂怜我，聆听我的恳求。”

“降临于此。”

同样的话语降生在两个不同口中，一面癫狂一面冷静，一面众声环绕仪式庞大，一面孑然一身枯草飞沙。

“我是您口中温驯的牛蛙。”

“我享受您的慈爱，诞生于此。”

“呼唤您，服侍您，将灵魂升纬天之国度，匍匐在您的脚下。”

两种割裂的场面撕扯萨曼仅存的意识，她看到大肚子灵族身侧环绕不适的眼睛，狂热到似要撕碎他。

她看到他荒诞的动作，扭曲的祷告。

一声热切的呼喊发出：“看见了看见了！我看见祂了！雪原、在雪原！呃啊啊啊！”

他的肚子崩然碎裂，红色的线从他身体里出来，像穿越空间一样捕捉萨曼的痕迹。

危险！！

萨曼脑海警铃大作，旋风一样离开躲藏。

另一边的银发少年在手电的映照下，脸色冷漠，“啊…我为什么会进行这个蠢得不能再蠢的仪式。”

他无机的眼睛落在地上，那堆他所筹备的祭品，“真是的”，他抬脚上前，踢翻这些物品，“杂种之神能回应什么呢。”

“浪费时间，我不如去寻找其他出路。”他自言自语的转身，“希望能找到一些芯片替换，再这样下去屏蔽机又启动不了了。”

“真冷。”

他脸上粘带红色的血迹，背后三个圆形血印，还有一个机械手臂装载在他的背阔肌里。

他走的踉跄又麻木。

忽然，一道黑色的阴影平铺此地，吞没了所有物体的影子，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