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枫很讨厌阵,没来由的讨厌。
当然,阵也同理。
少年人在青春期会对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产生独特的占有欲,而在冬月枫的到来之前,阵一直认为克丽缇娜是独属于自己的。
就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雪狼,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只待对方露出一丝马脚,即可将其扑倒撕裂。
但他被阻止了,克丽缇娜将给他套上的链子又拉了一根套到了对方脖子上。
虽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象,但他极度不爽。阵的世界并不需要太多人,就像他解决老鼠并不需要过多的理由。
“琴酒,本名克丽……”
“名字就不用了吧。”少年的杀手单手撑脸看向车窗外,马路上单调的路灯光为他的侧脸笼上一层薄薄的“月光”。
“我不擅长记住死人的名字,所以名字就不用说了。”
冬月枫转头对木村堂吩咐到:“先去组织城郊的训练场。”随后又对黑泽阵说道:“训练场的武器可供你使用,任务最晚时限是明日凌晨六点,若是过了这个时间,则视为代号考核任务失败。虽然是你的代号考核任务,但boss并没有强制要求其余人不能插手,若是在你之前,有人抢先完成,也视为代号考核任务失败。”
“任务是否清楚。”
“嗯。”
“那么,黑泽阵,代号考核任务计时开始。从现在开始,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会记录下来,若是有任何不对,我会立即上报,停止考核。”
“祝,好运。”
车窗外天光破晓,万物热闹。
冬月枫看见后视镜上映照出少年的眼睛,冷冰冰的像是一台机器,绿色的瞳孔锐利得像是雪夜中的野狼。冬月枫收回视线,她也是魔怔了,竟然想在一个已经完全被洗脑忘记所有记忆的人身上看到阵的影子。
失去所有记忆的黑泽阵不是她所认识的阵。
也是不是克丽缇娜的阿阵。
克丽缇娜这么反感洗脑,是否是因为早就预料到如今这种场面,自己亲手选择的唯一的家人会被组织暴力清洗掉所有的记忆,变成对方熟悉的陌生人,然后彼此刀剑相向。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就是如此脆弱,一旦失去记忆,联系在彼此小拇指上那根线顷刻之间便断裂。
……
克丽缇娜最终被堵在一栋早已经废弃的大楼中。
彼时日落,天色昏暗,大雪不断。
经历过一天一夜的组织追杀,未进一滴水的她早已是伤痕累累,身上留着的子弹已经用完,手上握着的匕首也钝了。想来已经是真的走到穷途末路。
她感受到了大楼对面架起的那把枪的人正在看着她。
这么**裸的目光,想来也只有冬月枫这个笨蛋。学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收敛自己的目光。
有人来了,她抬起目光,看向暗处浮动的影子与那双与她相似的眼睛,捂着肚子的手一个晃神戳到伤口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只是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真糟糕啊这副模样。
尤其是,在他面前。
其实最开始她还以为最后动手的人会是冬月枫,毕竟阵的实验时间实在太短还不满半年的时间,这个时候将他放出来着实不保险。只是没想到,乌丸莲耶这个老家伙最后还是利用她一石二鸟。
无论最后结果怎么,对他都没有什么坏处。
毕竟没了琴酒,他还有清酒、白酒、君度酒。
没了克丽缇娜,他还有克里斯汀、克托维尔、克洛伊。
“喂,你叫什么名字。”
黑泽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面上满是不耐烦,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他动手扶了扶耳边的联络器,听到她的话啧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没必要废话,还是直接动手吧。”
克丽缇娜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扶着墙站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今年五月他们离开坐上前往南美的那个早晨,是她与阵今生的最后一面。
而她,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恍然。
克丽缇娜闭上眼长叹一口气,她猛然向前一扑,借着承重墙体躲过接连射过来的子弹,但是身体因为伤势过重还是躲闪不及中了两枪,一枪擦着右肩而过,一枪原本应该射进她的心脏因为她反应迅速因此那一发子弹停留在了右边肺叶中。
大楼安静无比,应该是□□。
哈,她就知道这小子喜欢这一款。
克丽缇娜浅笑一声,顺势咳出几口血,瞬间感觉舒服多了。
她手上的武器不多,没有子弹,手枪也没什么用处,可以用来声东击西。
她眯着眼睛,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在夜色与大楼内部障碍物的掩盖下,她一瞬间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一脚踢开黑泽阵手中的手枪,下一秒又直接被拽着小腿被抱摔到地上。
她又是一记窝心脚直接蹬到胸口,翻身捡起刚才落下的手枪,四发子弹连射打起烟尘无数然后迅速转身上楼。
他们太过熟悉彼此间的一招一式,即便记忆被冲洗干净,但身体依旧记得。所以才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黑泽阵刚才用掉五发子弹,然后她又花掉四颗子弹,现在弹匣里还剩下六颗子弹。
大楼的硝烟弥漫不到冬月枫身上,她早已收了枪,站在楼顶,身后徐旭阳为她撑着伞不至于让她被大雪淹没。
她在这里等待一场宣判。
远处城市繁华间可见璀璨灯火,哈出一口气斑驳眼前的视线,只看见一片荒凉废土。
嗒嗒脚步声传来,推开天台的门是一位看上去极其年轻的神秘女子,怀中抱着一束圣洁高雅的白色百合花束,一席黑色绸缎连衣裙,行走间飘扬的裙摆像是一只高傲的黑天鹅。点缀着珍珠与黑色宝石的蕾丝羽帽,夸张宽大的帽檐遮住她的眉眼,寒风撩起她白皙的脖颈间垂落的金发。这位神秘女子拥有着就像是神话中的美杜莎一般令人惊艳的美貌,人们用药物将她定格在了绝代风华的岁月里,使得她真的成了一位不会老去的女妖。
“贝尔摩德。”冬月枫轻轻开口唤到。
女人神色温柔几许,嘴角含笑,她将手置于胸前微微屈膝,像是中古世纪古老城堡里优雅的吸血鬼女爵,红唇张扬:“晚上好,亲爱的。”
冬月枫撵着脚下细雪,神情冷漠:“你来做什么?”
“来送一只迷路的小狼,希望她能去往地狱的彼岸。”
老实说,冬月枫十分相信她这句话,她今夜的穿着搭配很符合今夜的氛围,只是这一身应当出现在肃穆的教堂,而不是屠夫的屠宰场。
冬月枫看向她,一向面瘫的脸难得露出几分讥讽的神情:“你还相信这个世界有天堂?!”
“哦不。”女人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她嘴角的笑容苦涩至极,像是咬下了一口外表光鲜亮丽但内在早已腐烂的苹果一般莫名的悲戚:“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天堂或者神明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神的存在,那我们这些拼命生活的人,就不会发生不幸了。”*
冬月枫两人静静看着她。
“至少,我可以肯定,天使是不可能对我露出衷心的微笑的。”*
“一次也不可能。”*
冬月枫背着包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的呢喃自语就这样飘散在寒风之中:“这样吗?那你可真是悲观啊。”
真是悲伤啊,明明眼泪已经盘旋在了眼眶之中,但是被着凌冽呼啸的冬风止住。冬月枫是个无神论者,正如贝尔摩德所说,若是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神的存在的话,那么为何那些拼命活着的人会接连发生不幸,而他们这些手染鲜血的恶魔能继续潇洒在这个世界。
但此刻,冬月枫却真心的向那位主祷告。
倘若真的有来世的话,能否让她托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枫酱。”少年紧紧握着她的手,她透过少年满含担忧的眼睛,看见自己悲伤的双眸。
冬月枫在此刻,忽然想去看海。
……
克丽缇娜走到的天台之上。
有雪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脸上,寒意压迫着她的气管与肺叶,她的声音被截停无法发出,她的泪水被冻结不能留下。
身后追来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像是在戏谑一只狼狈老鼠恶劣到极致的猫。
小猫舔了舔爪子,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克丽缇娜无奈的笑笑,她扔走手里已经弹尽粮绝的手枪,直起身子朝人嚣张的勾勾手指。
冬月枫收回望远镜,将手插进风衣的口袋中:“走吧,任务结束。”
已经废弃的大楼烟尘四起,一声枪响震动整座大楼,也逼停了来人焦急的脚步。
顶楼天台的大门被猛的推开,来人面色惨白,头发上满是雪花。
冬月枫确定眼前倒在地上阖眼的女人没有了心跳,呼吸全无,只剩下皮肤上残存的温热纠缠她的指尖。然后依次轻抚过她的眉眼与脖颈,确认没有面具或易容的存在。她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但要论最致命的还是眉心那一枪。
她收回颤抖的手,回复着耳机里的问题:“BOSS,琴酒已经确定死亡。”
“辛苦了,我的孩子。”耳机里是冷漠的电子声伴随着呲溜的电流声,让冬月枫感觉自己在看一种老式黑白默片电影。“确认无误后,回收尸体,送进实验室吧。”
“好的,BOSS。”
她半跪于雪地之中,就像是多年前克丽缇娜跪在BOSS面前。
直到耳机里的声音彻底消失,她才站起身来,看向来人:“利口酒,你来晚了。”
最后是贝尔摩德强制带走暴怒想要同黑泽阵同归于尽的利口酒。而被炸弹波及到,死里逃生的冬月枫面上波澜无惊,心里骂天骂地的坐上了车。
她摁着脸上被碎石划过导致的擦伤流血不止的伤口一边说到:“黑泽阵,你的代号考核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请回到组织给你安排的安全屋,若是合格,三天之后boss会给予你代号。”
黑泽阵撑着头看向车窗外,他被利口酒一拳打破嘴角,锐利的眉眼笼上阴云。
“炸弹不是我放的。”他转过头盯着冬月枫,用一种怀疑的目光。
徐旭阳默默低头心虚的不敢说话。
冬月枫依旧是那副死人脸,活像是别人欠了她几千万,她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徐旭阳随口找补到:“是吗?那估计是琴酒放的吧,想来个同归于尽吧。”
黑泽阵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假眠。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也不在乎炸弹究竟是谁放的。
只是闭上眼,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眼睛又出现在他眼前,他感受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一般喘不上气。
他射出的那一枪,正中眉心。
后知后觉,他后知后觉的明白这种感受叫做心痛。
“琴酒……”
冬月枫转头看向他,不解出声:“什么?”
“她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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