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贝尔摩德电话的时候，山崎晴子其实并不知道她这次去纽约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

但在见到毛利兰和工藤新一之后，她就想起来了。

是赤井秀一。

他逃离组织后回到了美国。

贝尔摩德想引出他，杀了他。

“现在去安检，或许会碰到他们，”苏格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如来这看看你有什么需要。”

山崎晴子回过神来。

面前是一家便利店。

“不用了，多谢。”

山崎晴子的拒绝脱口而出，随即便感觉到身下的轮椅有了瞬间的停滞。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身后的人没有改变方向。山崎晴子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便利店，在心中叹气。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害怕呢。

*

组织的情报员都知道，苏格兰是狙击手里最理想的合作伙伴。

他不像琴酒，喜怒无常，冷酷无情，心中只有任务，任何对任务有妨碍的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击毙；他也不像科恩和卡尔瓦多斯，沉默寡言，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更别提基安蒂了——她杀上头的时候可不管你是谁，和她一起行动，撤退计划是最容易出现变动的。

苏格兰友善、温和，和他搭档，即便是还没动身，心里也会觉得这次任务多半是不会出现纰漏的。

多好的情报员苗子啊。

每当看到苏格兰和那些冷血的狙击手混在一起时，大家都会感到遗憾：他怎么就成了个狙击手呢。

情报员们曾私下讨论过，如果苏格兰当初没有以狙击为重心，而是更偏向于情报获取，那么他是否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情报员。

结果毋庸置疑。

“要我说，苏格兰要是成了情报员，和波本肯定会是两个极端，”还未取得代号的基层情报员趁着四下无人，偷偷在山崎晴子耳边嘀咕，“波本那个家伙，太喜欢走钢丝，你不知道我跟他一起出去有多害怕，变动太大，时刻都得紧盯着局势的变化。苏格兰一看就是那种按计划进行的人，合作起来还不省心多了。”

尽管如此，众多情报员还是庆幸苏格兰是个狙击手——不然他们的搭档只会更让人绝望。

就算与苏格兰搭档的机会极少，也比一点盼头都没有要好得多。

可以说，无论性格还是实力，在组织里，苏格兰是哪一方都认可的存在。

偏偏山崎晴子对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排斥。

从最初窃取情报的合作，到寻找卧底时被迫产生交集，再到搭档射杀千代博之，接着就是这一次——苏格兰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有一种被洞穿的感觉。

就像此时，山崎晴子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只觉得自己被他的视线牢牢攫住，无法逃离。

一定是轮椅的原因。

太不方便了，山崎晴子懊恼，以后一定不要受伤了，这种失去自主权不得不被别人掌控的感觉，真的太不好了。

*

从便利店出来时，山崎晴子的背包里多了一包暖贴。

尽管现在是四月，气温已经逐渐回升，但对于怕冷的山崎晴子来说，做好充足的保暖依旧是出行必须。

见她认真地挑选了自己需要的物品，苏格兰终于推着她离开了便利店。两人掐着刚刚好的时间过了安检，慢悠悠地逛到登机口，赶在与航司约定的时间内提前登上了飞机。

但对于山崎晴子来说，不方便的就是，因为她的轮椅在登机口就已经被工作人员收走，所以在坐到座位上之前，她全程都是由苏格兰抱着的。

登上飞机时，她甚至听到了几位空乘人员的私语。

“他们的感情可真好，那位小姐甚至连拐杖都没带。”

——没带是因为没想到会用到。在家里一直是未夏抱她，她习惯了，完全把准备拐杖这件事忘了。

“真羡慕，要是以后我的男朋友也这么体贴就好了。”

——你误会了，山崎晴子想，但还是祝你未来有个体贴的男朋友。

“那位先生就这么抱了一路吗……哇，他身体可真好——他们不会听到吧？”

——听到了啊！

她们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山崎晴子才对自己现在正在苏格兰怀里这件事有了明确的感知。

苏格兰的怀抱和未夏的不同。

未夏抱她时，她会将头靠在未夏的肩膀上，额头贴着未夏的脖颈，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但苏格兰的身形更加高大，山崎晴子被他抱在怀里，倚靠着的是他的胸口。

来自胸膛的热量穿透了不算厚的布料，贴到了山崎晴子脸上，连带着身下的温度，将她整个人牢牢包裹住。

未夏的怀抱是柔软的，但苏格兰的怀抱更有力，也更安稳。这种被妥善安置的感觉并不令人讨厌，甚至还有一丝松懈的安心。

——她居然开始对未夏以外的人产生了信任和依赖。

意识到这一点的山崎晴子突然间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脸侧的胸膛似乎轻颤了一下。

山崎晴子微微抬头，捕捉到了苏格兰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带拐杖！山崎晴子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带拐杖！

*

山崎晴子和苏格兰的座位在机翼之后，距离飞机尾部倒数五六行的位置。

其实山崎晴子对这个位置还挺满意的。安全，又适合休息。

看来值机柜台的工作人员还是很会安排的。

山崎晴子坐到了右侧靠窗的座位。她将背包中的耳塞拿出戴好，又把眼罩挂到了脖子上，随即用毛毯包裹住自己。

“我先休息了，”她礼貌地跟身旁的苏格兰说道，“你也早点休息。”

她将眼罩提起，隔绝了外界的光线，随即便陷入了睡眠。

*

“啊！！！”

尖叫声穿透耳塞，抵达了山崎晴子的大脑。

山崎晴子将手从毛毯下艰难伸出。她摘下眼罩，克服了沉沉的睡意，想要在突然亮起的光线中挣扎着将眼睛睁开，朝身后望去——

尖叫声是从飞机尾部的厕所传来的。

但她的动作做到一半就被阻止了。

一只带着体温的手忽然从身旁探了过来，温热的掌心轻柔地覆住了她的双眼。

左耳的耳塞被突然取掉。

“现在光线太强，先不要睁开眼睛，”苏格兰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这时，飞机上的广播已经响起：“各位机上的乘客请注意，刚才突然发现本机舱内有位急诊病人，如果机上目前有从事医生或是护士工作的人，请就近与附近的空服人员联络。”

山崎晴子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结合刚才的尖叫和广播内容，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架飞机上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这也是工藤新一在升入高中后破解的第一个案件——飞天密室杀人案。

感受到睫毛划过掌心的微动，苏格兰特意靠近，向她解释：“飞机上发生了意外，但大概不是所谓的突发疾病。”

他看着在空乘的陪伴下来到飞机尾部、已经亮明身份的目暮警官，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是杀人案件。”

苏格兰声音中夹带的热意灼得山崎晴子的耳边微微发烫。

右耳的耳塞未被取掉，她仅剩的左耳敏锐地感知着他的温度。

好像是太热了。

察觉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山崎晴子将毛毯撤了下来。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点着苏格兰的手腕。

苏格兰配合地将捂住她双眼的手掌移开。

山崎晴子镇定地无视了身旁苏格兰的目光，径直朝身后的厕所望去。

那里站着工藤新一、毛利兰和——

目暮警官！

山崎晴子连忙转回了身子，避免被目暮警官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她刚刚坐稳，前方的过道上又匆匆赶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木涉。

山崎晴子急忙拉过身前的毛毯，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重新遮住。

直到高木警官没有发现异常，径直从他们身边经过，她才放下心来。

这架飞机上的熟人也太多了！

*

有工藤新一在，山崎晴子也不担心凶手能逃脱追捕。

她和其他乘客配合着机上的空乘人员完成了对凶器的搜索。

趁着这个机会，她请苏格兰将行李架上的背包取了下来，把那个本来准备丢弃的口罩重新戴回了脸上。

不久之后，工藤新一就完成了对犯人作案手法的推理。目暮警官和机组在飞机落地之后将犯人带离了现场。

重新坐回轮椅的山崎晴子放下心来，满心祈祷着前往纽约的行程上可不要再碰见他们了。

*

苏玳认识那两个警察。

苏格兰心想。

她在飞机上的举动被他看在眼里。

见到那两个人时，她眼中浮现的是惊讶，随后便是及时的躲避。

她不想被那两个警察发现。

所以，她和他们不但认识，甚至已经到了相熟的地步。

她怎么会和警察有联系呢？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看着身下的人。

轮椅上的山崎晴子似乎又累了。

她以手捂嘴，打着哈欠，眼睛也闭了起来。

依旧是这种熟悉的信任。

苏格兰心中的好奇与疑惑愈发强烈。

你的秘密真的很多啊，苏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