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临对那个案子真的上了心，赫连聃看着他天天为此担心烦忧，心里很是不舒服。

一是心疼游临这样劳神费力，二是嫉妒。

他嫉妒那个叫云牧泽的警察，他凭什么能得到游临这样的帮助。

他甚至嫉妒那个死者，他早就想过，他的死大抵不会太过离奇，他要么陪着游临终老，要么为保护游临而死。

反正他是得不到游临这样殚精竭虑、劳心费神的在意的。

“吃点水果吧。”他走到游临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盘切好的水果。

游临抱着一个枕头盘腿坐在沙发上发呆。

电视里的小人儿叽叽喳喳吵着，赫连聃担心这样会干扰游临思考，拿起遥控器想要将它关掉。

游临出声了：“别关。”

“怎么了？”

赫连聃放下遥控器，担忧地看向他。

“吵点儿挺好的，太安静了会······”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没有继续往下说。

赫连聃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仍不住湿了眼眶。

他突然一把抱住游临，将他搂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

“那为什么还要答应他？”

他的语气像在委屈，又像在质问。

对于游临被伤害这件事，他总是比当事人还嫌委屈，还要难受。

他知道，游临刚刚没说出口的话是，太安静了他会沉浸，会带入死者。

他已经到了不用手环也能与死者感同身受的地步了。因为他经历了太多次死亡，他脑子里存储了各种死法的感受，一旦出现在相似的场景里，他就能快速调出来，在脑子里再次经历一遍死亡。

比手环好的是，他只会在脑子里重现痛苦，所有的一切都是幻想的，是假的，而手环需要身心一起感受那种痛苦。

比通过手环传感遭的是，手环是死物，摘掉感觉就终止了，痛苦也会消失，但大脑不会，大脑是身体最叛逆的一个部位，从来不顾人的情绪，不顾宿主的死活。

赫连聃慢慢感受到，游临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

这种感受让他欣喜不已。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怀抱对游临是起作用的。

他必须承认，之前每一次拥抱，包括现在这次，其实都是满足他自己的心理需求，是他在向游临寻求安慰。

虽然他知道拥抱对一个人有心理治疗作用，可能其中有几次是看游临太过落寞孤寂，想给他一些安慰，但是游临从来没有对他的这种行为反馈过什么。

他一直以为，游临已经冷漠到拥抱这些东西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每次没有推开自己只是对自己的同情和纵容。

他闭着眼认真感受了一下。

没错，是正向反馈。

小猫主人真的喜欢我的拥抱，我的拥抱会对他产生积极作用，会安慰到他。

他是喜欢的，他也是喜欢的！

他欣喜过望，松开他，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笑着观察他的表情。

游临仰着精致无比的脸，眼神略带迷茫地望着他，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竟然有些通透。

赫连聃感觉他在发光，他能想象到血液在游临白皙的皮肤下面流动，一个个生物学反应在下面进行着。

细胞呼吸产生的二氧化碳也许变成了小气泡，在他的皮肤里飘来飘去，也许还有鱼儿吐泡泡一样“布鲁布鲁”的声音。氧气趴在血红蛋白怀里，一起穿过血管，遍经他身体每一处，沿途也会有可爱美妙的声音。只是这一切都太小了，太细微了，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但是他的大脑知道。肯定是两人的脑电波和磁场在交流，不然他想象不出这样灵动可爱的画面。

确认一遍又一遍后，他终于放心了，一把扣住游临的后背，将他狠狠揽入怀中，像是要将他揉入骨血，与自己融为一体。

游临这次没有回抱住他，第一次像只小猫一样，任由自己的身体放松，任由他将自己抱着。

赫连聃对这个反应感到受宠若惊，这再一次验证了他刚才的猜想。

以往的拥抱，不仅赫连聃自己觉得是他一个人的拥抱，全部都出于他的情感需求才会有那些拥抱，游临只是作为给予方，给出回应，他自己是没有感受到拥抱有什么用的。

可是这次，游临没有回应他，而是做作为受用方，完完全全享受了赫连聃的拥抱。

巨大的成就感笼罩了赫连聃，他感动得差点流出眼泪。

他终于也能为自己的阿临做点什么了，他的阿临终于开始需要他了。

抱了很久，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游临。松开的时候，他连看游临都顾不上，直接弯腰抽了一张纸巾。

他想给游临擦眼泪，他猜游临应该哭了。

刚刚那个场景，游临那么反常，那么安静，无论是按照小说的套路还是电视剧的套路，游临都应该哭了。

然而，他直起身，准备给游临擦眼泪，再趁热打铁跟他增进关系的时候，赫然看见游临好端端坐着，一脸无辜不解地看着他·····和他手中的纸巾。

好吧，哭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在游临面前向来是不知道尴尬的，但这一次，他自己红着眼睛，还想给一个没有半点事的人眼泪，这让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下不来台的局促感。

他硬着头皮将手伸了过去，在游临眼睑和脸上擦了擦。

游临扬起头，莫名其妙看着他，却也乖乖坐着，任由他擦了。

赫连聃本来有些心虚，游临的乖巧突然给了他某种底气，他也越擦越像模像样。

“你脸上有脏东西，我帮你擦擦。”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

游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是一种完成一个小目标的满足的笑。

当然，赫连聃是不可能看懂的。

赫连聃自己的行为也有点心虚，自然没注意到游临的笑。他像模像样擦了两下，将纸巾叠好，小心收进衣服口袋里。

“想出些什么吗？”他想起自己端来的水果游临还没动，插了一块桃子喂他。

游临身体向后仰了一下，脸上露出诧异又不解的表情。

赫连聃固执地将水果悬在空中，还哄了一下：“张开嘴。”

说完，他自己哽了一下。其实，他本来打算像自己写的小说里，用宠溺的语气说：“乖，张嘴。”

但是他暂时还不敢，他仍然记得游临是一个非常有主见，也非常叛逆的人，更是一个讨厌肉麻的人。

刚刚那个拥抱还是不敢让他太过放肆。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样反而有些奇怪了。

好在游临并没有计较，真的张开了嘴。

他大受鼓舞，继续又喂了一些，看游临吃东西比自己中了大奖还开心。

吃得差不多了，游临才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了。

赫连聃也没有勉强，将他盘子里剩下的水果三两口解决了。

“你还没回答我，有想出些什么吗？”

游临摇了摇头，故意逗他：“本来想出来了的，都要到喉咙了，马上就要说出来了。”

他故意停顿，笑着观察赫连聃的反应。

他笑容天真得仿佛不擅长玩这种语言游戏，恶作剧的意图不要太明显。可是赫连聃还是乖乖配合了他。

他做出一副紧张的表情，有些浮夸地问：“然后呢？”

“然后跟着水果一起咽下去了啊。”

赫连聃被逗笑了，也继续陪着玩笑。

“刚刚吃了那么多，想法会不会长大，变成绝顶妙计呢？”

游临突然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有些泄气地说：“也要先有种子才能生根发芽，然后长大。”

赫连聃见他还在为这事烦忧，也开始为他的烦忧而烦忧。

他突然想到什么，提议道：“明天有一个画展，听说有很多平时不轻易见到的名画，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游临很是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看我画展？”

赫连聃被他的话一噎住了。

他挠了挠头，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我从前也不觉得你喜欢看动画片。”

游临难得有些炸毛：“那是动漫！”

“好好好，动漫动漫。”赫连聃连忙顺毛哄，“那你去不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连动漫都不认识·····去不去？”

见游临不回答，他突然情商、灵感一起爆表，继续全活劝说：

“画作是能激发一个人想象，每一幅画就是一个世界的预告或者说简介。富有想象力的人只是看一眼画，就能在脑中构建出一个完整的世界。我们一起去看，正好给你换换脑子，把你那些······不太美好的画面挤出去，换成这些藏在画里的美丽的世界。”

游临惊讶地看着他，眼里满是赞赏和调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赫连聃见他心动了，继续趁热打铁：“去的话，我帮你抢动画片小人的周边。”

“是动漫！”

“好好好，动漫，动漫，管他什么我都帮你抢。画展上看上什么名画了也帮你抢。”

游临无奈道：“那样犯法。”

赫连聃：“犯法就犯法。”

游临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在支教的感觉，“会被抓起来，关着。”

赫连聃愣了一下，随后道：“那我给你画下来。”

“那叫临摹。”

“好好好，临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