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瞳不相信。
这明明是一只污染物,怎么会是岳山原。
手被男人压着,解刨刀没机会出手,他不做无谓的挣动,直接张开嘴,咬在了男人的手腕。
血。
好甜。
兴瞳微微眯起眼,像被顺了毛的小动物。
他从来没尝过这样美妙的味道,比邻居家刚烤出来的面包还要香。
岳山原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门外窥探的眼睛上面,被咬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更没察觉到伤口处的濡湿。
兴瞳又舔了一口。
“害怕就咬我,别叫。”男人压低声音,又把兴瞳往墙角怼了怼。
不知过了多久,岳山原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兴瞳却快活得感觉只过了一秒。
等到门外的眼睛彻底消失不见,岳山原放开人,手腕还被叼着,手指一翻,捏住兴瞳的下巴:“走了,松嘴。”
兴瞳不动。
男人终于皱了下眉。
……
十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
岳山原翻出一床被子,兜头罩住兴瞳,又倒了杯热水,塞到他手心。
兴瞳垂着眼,落下来的发丝遮住了眼底的猩红。
他在思考,以至于忘记像一个人类一样道谢。
这究竟是真的岳山原,还是伪装成岳山原的污染物?
不管怎么说,他的直觉从不出错。
“岳山原”给他的感觉,比此刻被他藏在地下室最深处的“寂灭”级别天使海妖还要强烈。
如果能把这只污染物做成标本。
那么他将会获得无与伦比的满足……
“你的名字?“
岳山原坐在床尾,摸出一根烟,夹在手里却没有点燃。
兴瞳抖了一瞬,花了好一阵功夫,才从那种游离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他动了动手指,指腹在锋利的刀刃上摩擦,慢慢回忆起生存培训的内容。
“姓名,兴瞳。年龄……21。无重大疾病史,有轻微贫血症,昨天……发了一次高烧。抗压测试得分76,恐怖情境测试得分84,体能测试得分79,上过动植物分辨与躲避、污染物习性、自救常识课程,没有上过毒物分辨和十大经典异化情景解析。“
听了他的回答,男人冷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枫糖小镇是一个不太适合生存的地方,阳光和鲜花的外表之下,暗藏的是永远涌动着的迷雾。没人知道,黑暗中到底有多少污染物。更没有人知道,哪一天、什么地方、谁会突然被拖入一场异化的情景,被怪物盯上,然后生死难料。
兴瞳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多久,可能几十年,可能上百年。
在白天,镇民们如常工作,如常相爱,学校里可以见到孩子的笑容,下班了可以走到街边买一支冰激凌;夜幕降临,则是危险开始的时候,所有人只能守在家里,如果有同住者,那是你的幸运,如果没有,漫漫长夜也并非熬不过去。
坠入情景后,有人被污染物吞噬,有人被异化成为情景的一部分,极少数人能够重见天日。
大概十多年前,小镇警局正式更名为档案馆,开始收集并记录迄今为止能够观测到的所有异化情景,寻找规律,组建“巡逻队”,统一处理和污染物有关的危险事项,死亡率才逐渐回落。
普通镇民被拉入情景后不要慌张,首先要做的是保持冷静,回忆生存培训课讲授的内容,尽快与进入情景营救的巡逻组成员会和。
第一步,介绍自己的基本信息,让救援者了解你的情况——就像兴瞳刚刚做的那样,他的抗压测试和恐怖测试得分都比较中等,不高不低,从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
按照规定,接下来救援者会向你表明身份,简单介绍此次异化情景的信息,告诉你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
兴瞳呢,他是一个遵守规定的好镇民,从不给管理员添麻烦。培训会没有缺席过一次,危险情景演练参加过十二次,处理流程倒背如流,连自我介绍的稿子都会每天更新,争取在情景中不拖后腿。
他等了很久,才听到男人的回应。
“好,我是岳山原,D区巡逻组组长,共处理过48个异化情景,共猎杀过209只污染物。此次救援者2名,被救援者2名,情景危险等级适中,从现在开始,务必保持冷静。”
男人看起来并不爱说话,超过规定以外,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兴瞳仔细回忆着过往培训时教官们演示的流程,似乎和岳山原所说无差。
这说明,眼前的“男人”可能真的是人类。
在兴瞳的认知范围内,没有污染物可以把一个人模仿成这样。
即便是人形污染物,也不能。
想到这,兴瞳有些难受,他慢慢垂下脑袋,眼底雾气弥漫。
他的感觉从从不出错,怎么会不是污染物?怎么会不是?
他没有留意岳山原介绍的情景基本信息,只感觉有一个声音在耳边绕来绕去,绕着绕着,就绕得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中的水汽还未散尽。
岳山原:“…………”
他拧眉,问了句:“刚刚讲的都听懂了吗?”
兴瞳点点头,把下半张脸藏进被子里,盯着岳山原的表情看,试图观察到一点“他不是人”的蛛丝马迹。
然而,观察了半天,他只发现对方似乎有点头疼,借着月光,兴瞳能看见他额角跳动的青筋。
“您不舒服吗?”兴瞳问。
岳山原没有回答。
离天亮还有5个小时,按照培训时讲的内容,兴瞳现在应该抓紧时间睡觉。
他裹紧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躺在了床的里侧。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男人把多余的被子也让给了他,自己枕着两本书,仰面躺在外侧。
松软的床铺凹陷下去,两人离得很近,兴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冰冷的香气,很舒服,很熟悉,就好像……
黑暗中,兴瞳的气息很快平稳,岳山原听着身边人的呼吸,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这是情景中的第一晚,旁边还有个被自己吓哭的年轻镇民……但谁知刚一躺下,折磨了他一晚上的头疼突然缓和,很快,一阵舒适的困意席卷而来……
连续失眠近一周之后,他竟然无知无觉地睡着了。
兴瞳慢慢睁开眼。
睡着了么?
只有污染物在靠近他的时候才会放松警惕。
他撑起上半身,用中指和食指轻轻碰了碰岳山原的额头。
嗯,额头很饱满,填充支撑物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往下,眉毛……几乎没有杂毛,要不要拔掉?拔掉以后,可以用图尔兰巨兔的毛发代替,会更加分明一些;继续往下,睫毛浓密,鼻梁不用削骨也很完美;嘴唇颜色很淡,纹理平滑无裂纹,上唇的唇珠不是特别明显,但填充的时候可以想办法复原这个特征。
这副皮囊实在诱人,兴瞳爱不释手的研究了一会儿,简单用手指量了几段长度,接着把目光投向男人的领口。
他穿着一件旧夹克,兴瞳觉得不太好看,想象了一下男人穿其他衣服的样子,准备多准备几套,每周、甚至每天,根据他的心情来更换。
解开第一颗扣子,喉结的形状还不错,一瞬间,兴瞳想到了至少三种能够剥离后再复原的方式。
再往下,肩膀宽阔,脖颈上有两条淡青色的血管……兴瞳隔着衣服比了比,就要继续去解他的扣子,还没解成,余光瞥见男人垂落在一旁的手腕,被内侧的淤青和牙印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他咬的。
左右各有一颗虎牙的形状,伤口并不深,只有一些地方微微破皮,渗出的血珠已经被兴瞳舔了个干净。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手,看来,只能等到伤口愈合之后,再动手剥制了。
在那之前,他还需要确定眼前这只到底是不是污染物,如果错杀了真的岳山原……兴瞳打了个寒颤,他从来不伤害人类,后者在他眼中一向又丑又臭,不太能引起他的兴趣。
他捧着男人的手,思考了好一阵,突然意识到男人竟然睡得这样沉,被他摸来摸去也不醒。
兴瞳又勾起一个笑。
是的,一定是。
他知道,自己的气息对污染物有着绝佳的安抚作用,却从来没有哪个人类只因为单纯靠近他就能莫名安眠……
这样想着,兴瞳整理好男人的旧夹克,撕掉自己的衣服下摆,在男人的手腕上缠了几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与此同时,岳山原动了动嘴唇,似乎将要苏醒。
他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朦胧中感觉有东西在碰自己的手,很舒服,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好像浸在热水里,头也不疼了,骨头也不酸……
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挣扎着,在某个瞬间,猛地睁开双眼——
窗外晨光熹微,树枝轻摆,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景象,可就在他的身侧,一个人形生物俯身跪坐,头颅和四肢与人无异,“它”微笑,本该是牙齿的地方变成了尖锐的口器,寒芒闪烁,两眼细长如峡湾,虹膜是斑斓的彩色,和“它”身后两只巨大的鳞翅一样——
霎时间,岳山原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来不及细想,一翻身掐住这东西的脖子,死死压制在床面,拳头紧跟着扬起来——情景中不能带武器,第一晚,他也还没来得及寻找。
兴瞳颤抖着,看着上方突然暴起的男人,脑袋被迫后仰。
他还什么都没有做,解剖刀也藏在袖子里,只是在帮他包扎伤口……难道这只是能预知未来、或者窥视人心的品种吗?那岂不是更加珍贵………
男人的手劲很大,却似乎刻意收了力道,兴瞳被他禁锢着,竟然有些兴奋。他艰难地喘了几下,握住男人的小臂:“是我…是兴瞳……”
兴瞳?岳山原猛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果真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翅膀。
没有口器。
是个人,那个被异化情景拖进来的青年人。
他犹豫着松开手,胸膛起伏不定,拨开兴瞳的领子,见他没有被自己弄伤,才略微平静下来。
“您还好吗?”兴瞳关心道。
岳山原摇摇头,生疏地丢下一句道歉,额头尽是冷汗。
他看到什么了?是因为我吗?兴瞳打量着男人的神色。
后者冷静片刻,突然抬起手,食指停在右眼前。
他的食指指腹有一处狭窄的纹身,纹着一组三角形排列的小圆点。兴瞳知道那是用来测量SAN值的地方——情景中,外来物品很难带入,巡逻队会通过把一些测试性仪器变成“符号”刺刻在身上,SAN值监测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
通常来说,SAN值80以上比较稳定,不太会看见幻觉,65-80为合格,幻视、幻听的可能性较大,逼近60就比较危险,很容易疯掉,掉到40以下基本没救,25以下会被彻底异化为情景的一部分。
兴瞳盯着岳山原指尖,没多久,一个小小的、藏在皮肤下面的光斑出现在他指腹正中央,“99”。
SAN-99。
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独属于“岳山原”的标志性特征。
兴瞳一瞬间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抬头看向男人,后者的神情则比他更加疑惑。
是了,他的SAN还是99,一直是99。
那么刚刚……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岳山原缓慢地垂下眼,对上两弯柔软、纯净的眸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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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蛇之暗语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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