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面色涨得通红，扒拉着那团雾气的手无力下垂，可望向瑶依的双眸愈发亢奋，像是见着罕见物种似的。

“果然是宝贝啊。”他喃喃道。

棺灵不能胡乱杀人。

可斩草要除根的道理，瑶依也懂得。

雾气骤然收紧，同条粗壮的绳索似的勒住青年的脖颈。青年眼睛不满血丝，连咳好几声才艰难道：“你就不怕小十四死了么？”

瑶依一愣，那团雾气先是骤然松懈，又猛地收紧。她板着张小脸，轻哼一声道：“区区凡人，我自然不会挂心的。”

她要是将在意表露出来，那不就落了下乘？

想是这么想，余光瞄见隐匿在黑暗中的明允，瑶依不自然地别过脑袋，目光游离。

在青年戏谑的笑容中，瑶依收了手，那团雾气转而将他缠绕成一团粽子。

没等唇边游刃有余的弧度扩大，青年突然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盯着软绵绵的雾气。

谁能想得到呢？

这团雾气往里长出无数倒刺，每根都深深扎进他的肉中，当真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先前窒息的感觉，不遑多让。

\"你不是灵物么？\"青年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气息微弱，“怎么有这阴邪招式？”

少女本该澄澈干净的双眸，突然间闪过一绺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快到难以捕捉。

脑袋泛起一阵盖过一阵的剧痛，耳边好似能听见无数的哭嚎声，可刹那后便恢复正常。她便甩甩脑袋，没放在心上，垂眸望着青年，轻声道：“我是棺灵。”

手指搭在下颌，她笑容天真地解释：“天地万灵中，最阴邪的一种。”

即使棺灵多受天地偏爱，可旁的灵物大多避之不及，便是因此。

话音刚落，瑶依瞳孔蓦地一缩，赶忙抬手，从空中接住数枚射向青年的铁蒺藜。目光徐徐望向角落里的少年，指尖一弹，铁蒺藜便噼里啪啦地砸在青年的额头上——当然不是锐利的那处。

明允脸色暗沉，腰间的环首刀将将出鞘，抿了下唇，沉默地与她对视。半晌后，他别开脑袋，率先开口，声音沉甸甸的：“不能放他回去。”

“小十四，你怎么这么对哥——痛痛痛！”青年瞪大双眼，话未说完，察觉到骤然伸长的倒刺，五官挤做一处，咿咿呀呀地叫唤。

“那你和我说说，你和死有什么关系？”瑶依微扬下颌，一字一顿认真道。她眼底落着月光，像是在湖泊泛起圈圈涟漪。

明允将黑金环首刀收入鞘中，面无表情道：“他瞎说的。”

他逆着光，嘴唇不自然的颜色依旧被瑶依看得清清楚楚，与新刷的白色墙漆能一争高下。连她最最喜欢的那张脸，都不如平日里神采奕奕。

瑶依微歪脑袋，不再搭理他，半蹲下身，抬手拍了拍青年的脑袋，笑吟吟道：“你来说。”

少女温温柔柔地望着他，一旁的少年虎视眈眈。青年不自觉瑟缩一下，欲哭无泪。戳着他的倒刺又要往前探，他赶忙嚷嚷：“我说，我说！”

“好歹按年龄，我排行第十一，你这样对我真不厚道。”青年望眼地上落着的铁蒺藜，嘟嘟囔囔，这才又看向瑶依，“月涌楼给楼内每位杀手都下了毒，每月都要服解药。而这解药，只在楼主手里。”

“小十四，你这次回月涌楼时，没拿到解药吧？”十一得意洋洋，好似终于找回点场子。

瑶依没看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明允。不出声，双眸里却满是问询。

明允不说话，平静地错开目光。

“楼主自有通天本事，又对灵物异常执着。你竟然还敢隐瞒棺灵的存在，当真不要命了。”十一叹息一声。

他望向瑶依，态度嚣张：“你要是松开我，再叩几个头道歉，然后乖乖与我回月涌楼。我替你的结契者在楼主面前美言几句，也不是不行啦。”

明允眉心突突一跳，忍无可忍，甚至没容瑶依和青年做出反应，身形便闪到青年跟前。握紧拳头，噼里啪啦揍了他一顿。若非瑶依用目光警告他，明允早得赐他穿心一刀。

瑶依抬起手，轻薄的白衣袖下滑。半空中出现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板半遮半掩，周围弥漫着黑红交织的雾气，满是不详的氛围。

原先缚住青年的白雾驮着他，迅疾往上飞去。

青年瞪大双眼，尖声唤道：“等等……”

话音未落，便被丢进棺材里。随后“嗙”的一声，棺板合上，漆黑的棺材连带着青年一同消失在空中，不留丁点痕迹。

四下静悄悄的，正是夜深人静之时，连风都息了动静，藏在某处偷着闲。寂静的院落里，却无端蔓延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你骗我。”瑶依控诉。指尖指向方才停留棺材的半空，轻哼一声道：“我会把你和他一起关起来的。”

明允一皱眉，思索片刻，这才蓦地展眉，不自在地耐下性子解释：“我没有……”

“你有！”瑶依打断他，更加不满，“你说他在瞎说。”

“他是在瞎说。”明允努力替自己辩解，面上浮现出罕见的纠结神色，“没有死这么严重，就是不太舒服而已。”

瑶依眯起眼，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番，灵气无声无息地四散，化作一缕一缕的清风，缠绕在他周围。半晌后，她冷哼声，收回灵气，算是勉强接受明允这番解释。

心里还藏着些许不满，微歪脑袋，她又警告道：“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也关进去。”

明允绷紧下颌，僵硬地点点头，紧紧咬着唇瓣，目光根本不敢停留在她身上。索性夜色暗淡，他通红的耳朵才不显得那般明显。

方才瑶依不晓得做了什么。那缕缕的清风，柔软细腻，像是无数只手，沾着瑶依特有的冰冷温度，将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即使隔着不算太薄的玄衣，依旧是难言的奇怪感触。

霜寒露重，深夜的凉气充斥院落。明允却觉得有股热气，自下而上地冒出，浑身血液都在翻涌。余光瞄见少女的身影，更像是一把火，毫不留情地将他点燃。

这样不好。

明允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只猛烈又连续地深呼吸，想将身体无缘由地躁动压下去。连看瑶依一眼，都觉得是种亵渎和侮辱。

别过头的刹那，余光里的少女骤然被绚烂的彩雾掩藏。那团彩雾还在膨胀和移动，转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将他团团包裹在内。

白皙冰冷的双手穿过彩雾，捧住了明允的脸颊。将他别过的脑袋，又强行掰正。在缤纷的色彩深处，比顶头高悬的朗月还皎洁的少女面庞逐渐清晰。

明允恍惚刹那，皱眉、启唇，想要问她这是做什么，未尽的话语蓦地被少女堵得严严实实。

他不敢置信地垂眸，盯着少女轻阖的、微颤的乌睫，唇上那点柔软又冰冷的温度，几乎夺走他所有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