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很快被人扒出各种身份信息。

他从小到大所就读的学校、在部队时的经历，还有那年光荣退伍的照片。

那照片尚不知是出于他哪一个战友之手，但……可以清楚看到他剃的很短的头发，脸晒得黢黑，衬着一双眼却格外清澈发亮。他高中时候还算是个爱笑的男生，但家庭的变故和年岁的增长，在他脸上留下了一点淡淡的忧郁和不可亵渎的正气。胸前的大红花看似突兀，但莫名调和了这一种严肃的氛围，给他年轻的脸庞增添了一份纯真。

当兵的经历给了他一种保护色，尽管江潮是以经纪人的身份出现，又疑似是同顾倾城在恋爱，评论区内多数人都认为：他无论年龄和长相，都比顾倾城公开的前夫或前任男友要更像个普通人。

就连最精明的经纪公司，想必也没有料到，素人同明星之间的壁垒一旦打破，仿佛绝不可相融的两个次元达成了和解——梦想得以成真。他天然自带一种群众的基础。

江潮对此显然并没有做好准备。杀青后他们短暂地回到顾倾城在市区的房子，小区私密性很好。江母打电话来说，店里常有目的不明的年轻男女，探听关于江潮和顾倾城的关系，因而吵扰得连许多常客也不敢来了。

父亲在电话那头冷哼了一声，“不来更好，干脆关门回老家。”江潮觉得他父亲语气尽管像在生气，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江父是更偏袒这个儿子的，他更把一切归结于那些失去理智的年轻人，“好手好脚的，成天到处闲逛。”

江潮将这段时间自己存下的十万块钱打给他们，“不如先把店关一段时间吧。”

江母没有别的法子，只得应允，“正好快到小美的忌日了，我同爸爸本打算回去看她的。”

江美回老家安葬后，江潮没有去看过她。他认为他们分别在那个冬天的医院停尸间里，她脸色惨白，没有笑容。

他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她的手，但是她没有用她的小手回握住他，周围安静得可怕。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规律而有节奏，但根本哭不出来。他后来回想起来，那天谁也没哭，大家只是木着脸，样子凄惶，仿佛丧家之犬。

一种看似稳固，其实非常脆弱的真相被摆放到众人面前。家人，亲情，人与人的联系，都是镜花水月。

他从此心里总失落了一块。空空的，世俗的这一切目的，幸福的蓝图，对他来说，都不名一文。

因为反正最终都是要失去。

江潮在接受自己对顾倾城的那一点爱慕之情后，有了一点儿对现实世界的真情实感。要是他们说起江美，她仍可以说上两句关于她的旧事。

“我想她既然那么喜欢你”，江潮在锅里炖着鸡汤，一脑门热腾腾的汗，“……自然你不可能是个别人口里的坏女人。”

倾城用破壁机打她的营养果蔬汁，嗤笑，“小孩子的话怎可以做数？ 谁送她洋娃娃她都会喜欢谁的。”

江潮愣了愣，在锅里依次加入洗好的各种菌菇，又用大勺子轻轻搅动，“怎么会呢？”他微笑，“除了你没有人会送她洋娃娃的。”

他劝他喝一口鸡汤，倾城真的只喝一口，“这一大杯果蔬汁，已经是我这一整天的食物。”她休息时常是补觉，有时候起来，穿着丝绸的长裙，小而尖的乳，微微隆起，睡眼蒙眬的样子。江潮努力使自己的目光不在这上面停留。

她闻见厨房里飘起的香味，口里虽没有尝到滋味，心里却感到满足。江潮同来打扫的阿姨一同喝了鸡汤，吃了午饭，又同花匠一起在园子里侍弄花草。

金志达对于她这一位大明星的私事，是不可不问，又不可不多问。因此只好叫琳达来打探消息，琳达又如何敢在倾城面前造次，幸而江潮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正遇到他开辟出一小块菜地，准备种一点儿小葱和大蒜，他脸上虽淡淡的，这行动却好像同顾倾城有多少日子要过似的。

“新闻你看了？”琳达试探着问，“那么……是不是真的？”

“你说什么？”江潮坐在廊下的一把露营椅上，正琢磨咖啡机的使用说明书，“我这里信号不好。”

琳达耐住性子，“你同顾老师……”

“你也想问我们有没有在谈恋爱？”

“嗯，所以，有没有呢？”

江潮眯着眼睛，下午的阳光斜照进院子里，“算是吧。”

琳达认为这回答含糊其辞，因而只得将金志达搬出来，“是老板让我问的。”

“这对顾老师有什么影响？”

“你还叫她顾老师？”

“不然叫什么？”他认真问道。

“总有些情侣之间亲昵的称呼之类。”

江潮没接话，“其实跟顾老师之间传绯闻的人也多，不见得这次就有什么不同。”

“有点儿不同吧”，琳达道，“起码，这次舆论都挺看好你，你知道吗？你已经有自己的超话和粉丝团了。”

“我不懂……”他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受到陌生人特别的关注，

“就是说，有许多人支持你和顾老师谈恋爱，希望你们在一起。”

这话本是一句解释，并没有太多的感**彩，江潮听起来，仿佛世界陡然站到他这一边，做他的靠山，“但他们又并不认识我。”

“人们都会用自己认可的方式去看待周围的人，这没什么奇怪”，琳达有时候不像她的长相那样乏味，而总有金句频出。

“听起来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琳达没有再追问他什么，不过要他，“保护好自己。”她认为顾倾城是情场老手，早就百毒不侵，新增加一段绯闻，并不会对她的人生有什么致命的影响。

而一个普通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就绝不会像她一样，轻松自若。

“江潮”，顾倾城站在二楼阳台，冲他挥手，“你来。”

她趿拉着她的一双尖头的绣花拖鞋，整个人陷在软软的枕头堆里，指着手机屏幕里正在直播的姑娘问，“这就是你那前女友？”

江潮定睛一看，一时也像无法判定，因这人同记忆里那个圆脸的姑娘相去甚远。

她的过于尖的下巴得益于医美和美颜滤镜的帮助，而那一口带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话显然暴露了她原生的一种姿态。

江潮还不明白里头的玄机，顾倾城一语道破，“她因你倒一夜涨粉好几万了。”江潮没顾得上去看那整过容的脸蛋，和过去那个青涩的姑娘有几分相似，倒发现倾城的眼角微微发红，很恼怒的样子。

他不知好歹地问，心里奇怪自己很感到雀跃，“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