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浓得化不开的墨，沉沉地覆盖着城市。劝走了要一直在医院守着他的母亲，顾清冷静地、有条不紊地开始执行他脑海中那个愈发清晰、也愈发疯狂的念头。

他先是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医院，找到一家手机店，他买了一部全新的手机，又迅速补办了电话卡。在街角昏暗的光线下，他低着头，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操作着，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幅精密的素描。

做完这些，他回了趟家，他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零星霓虹，径直走向衣帽间。他脱下病号服，露出的身体清瘦却线条流畅。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休闲装，然后拿起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动作轻柔地戴在头上，恰到好处地遮掩了额角那圈刺眼的白色纱布。接着，他打开一个不常用的储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双肩包，里面似乎装了一些画具、几件换洗衣物，以及一些……用途不明的小物件。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早已在脑海中排练过无数遍。

拿起车钥匙，他再次融入夜色。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稀疏的车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犯罪前的紧张，也没有即将达成所愿的兴奋，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般的平静与决绝。

终于，他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沈衍。”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那头传来沈衍略带疲惫却依旧低沉悦耳的声音，“顾清？你好些了吗？我最近太忙了，没去看……”

“没关系，”顾清打断他，声音听起来异常平和，甚至带着一点刻意营造的虚弱，“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来找你了。”他顿了顿，问道，“你在家吗？”

“我在家。怎么这么突然？”沈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扰后的自然反应，并未升起警惕。

“你不方便吗？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顾清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引人探究的脆弱感。

“方便。刚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和你说。”沈衍立刻回应，语气甚至因为他的主动到来而染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你在哪？我来接你？”

“不用了，”顾清看着导航上越来越近的目的地，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冰冷的弧度，“我到你家地下停车场了。你下来一下，帮我拿些东西。”

“我现在下来。”沈衍不疑有他，干脆地答应。

顾清将车停在沈衍楼下那空旷而寂静的地下停车场，熄了火。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将水泥地面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块垒，空气中弥漫着轮胎橡胶和机油混合的沉闷气味。他靠在驾驶座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一枚小巧的、闪烁着冷光的银色钥匙，眼神空洞地望着入口方向，像一尊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雕塑。

不一会儿，电梯门“叮”一声轻响，沈衍的身影出现了。他罕见地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丝质家居服，柔软的布料勾勒出他挺拔却不失放松的身形。头发有些微湿，似乎刚沐浴过，脸上带着连日忙碌留下的倦意，看到顾清的车时，快步走了过来。

顾清推开车门下车，倚在车边。

“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沈衍走到他面前，眉头微蹙，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戴着帽子的头上，关切地问道。

顾清抬起眼，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没什么血色的唇。他弯起眼睛，笑得有些苍白，话语却直接得让沈衍一怔，“想你了啊。你也不来看我，我就只能自己来了。”

沈衍被他这过于直白、甚至带着点委屈的抱怨弄得一时语塞，心底涌起了些愧疚。“是我不好。”他放软了声音，伸手想去碰碰顾清的帽子，查看伤势，“头还痛吗？”

“还好的。”顾清微微偏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就在这时，顾清忽然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身体晃了晃，像是突然脱力般，软软地朝沈衍倒去。他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沈衍宽阔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捂住额头，声音带着痛苦的气音，“……突然有点头晕……”

“没事吧？”沈衍脸色一变，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双臂，将顾清稳稳地搂进怀里。温热的躯体入怀，带着淡淡的药味和顾清身上特有的清浅气息，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低头看着怀里人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双眼，心头一紧，“我送你回医院。”

“不用……”顾清靠在他胸前，声音微弱却坚持，“你扶着我……缓一会就好了……可能是起来太猛了……”

沈衍所有的警惕和理智，在这一刻都被怀中人表现出来的脆弱和对自己的依赖所融化。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顾清能更舒服地靠着自己，掌心安抚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完全忽略了身后空旷停车场里，那如同鬼魅般悄然靠近的脚步声。

就在沈衍全部心神都系在顾清身上时，他身后那个穿着黑色运动服、戴着压低帽檐的男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出手，一记精准而狠戾的手刀，带着破风声，重重劈在沈衍毫无防备的后颈上。

“呃……”沈衍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完整的音节，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涣散，搂着顾清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向前倒去。

原本虚弱地靠在沈衍怀里的顾清，他手臂用力，稳稳地扶住了沈衍瘫软下来的高大身躯，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柔弱。

“身手不错啊，”顾清抬起头，语气平静地对沈衍身后那个魁梧的男人说道，“给你加钱。”

那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森然，“那可不，我可是正经练家子出身。加钱么好说好说，”他看了眼被顾清扶着的沈衍，“要不要我帮你把他弄上车？”

“不用。”顾清拒绝得干脆利落，他架起沈衍的一条胳膊，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动作竟出乎意料地熟练。“钱我现在转你。”他空出一只手，快速在新手机上操作了几下，“你等我走了再离开，走的时候小心点，别被监控拍到正脸。”

“OK！”男人看到手机到账的提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压低帽檐，挥了挥手，“老板爽快！下次有这种教训渣男的活，记得再找我啊！”他似乎自动将这场绑架脑补成了一出情感纠纷。

顾清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费力地将沈衍塞进了车子的后座，让他蜷缩在有限的空间里。他关上车门，对着那男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坐进驾驶室，发动引擎。

车子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地下停车场，迅速汇入都市深夜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通往城外的国道方向驶去。

夜色浓重，顾清紧握着方向盘，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他不时瞥一眼后视镜，镜子里，沈衍安静地蜷缩在后座，平日里那个矜贵从容、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显得脆弱而又……可怜。

顾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给昏迷的沈衍喂了点溶解在水里的安眠药。

他的脑海里并没有一个完美无缺的长期计划。他知道，想让沈衍这样的人彻底失踪而不引起轩然大波，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所能做的，就是制造一个“暂时消失”的假象。

早在溜出医院后，他就在手机上操作，为他们两人订好了两张飞往伦敦的机票。他给自己母亲发了消息，只说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去伦敦散散心，归期未定。他刚刚拿着沈衍的手机，熟练地输入了密码，模仿沈衍的语气给他的特助发了消息，告知对方自己将休假一段时间，前往伦敦，期间有事邮件联系。特助果然没有起疑，很快回复了“好的，沈总请注意休息”。

现在，他要去往最终的目的地——邻市那个他早已物色好的、位于风景秀丽的X县的小院子。那里是他之前为了寻找创作灵感而租下的，本想找个时间去小住，没想到，第一次启用，竟是派上这样的用场。

做完这一切，顾清心中没有丝毫绑架他人应有的恐惧与负罪感，反而被一种异常的满足感和平静所充斥，甚至，在那平静的表层之下，涌动着一股难以克制的、近乎战栗的激动。他终于……抓住了这只他一直渴望独占的、美丽而危险的蝴蝶。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一辆风尘仆仆的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X县一个僻静的、带着独立小院的二层小楼。院子许久无人居住，显得有些荒凉，但当楼上的灯光亮起时，这片黑暗仿佛被撕开了一个温暖的缺口。

不要管顾清的计划是否合理，反正沈衍就是被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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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