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细作……”楚瑶安涩声道,抬手指向黑塔入口,“师姐若不信,大可入塔验证,生生不息阵的阴门便在那里,里面囚了不知多少无辜神魂。”
秦素顺着她视线看去,见那塔果然阴气森森,诡异非常,心下已信了三分,但伟岸光正的宗门信仰,怎会轻易被三言两语挑动,她拧紧眉头,剑锋向前又送了送:“我不信。”
温热鲜血沁出创口,楚瑶安仿若未觉,主动朝黑塔走去:“我以为你是个清醒人,原来真相近在眼前也不敢面对,这不像你,秦师姐。”
“呵!”秦素冷笑收剑,跟在她身后,“我从没怕过!”
其余人为她们让开一条路,部分人甚至跟在后头,似也想入塔查看一番。
塔门当前,楚瑶安停下脚步,郑重问道:“师姐,我要开门了,你……跟紧我,我能护你。”
她还有两张传送符,必要时可以带秦素传走。
秦素看着眼前少女,心中五味杂陈,曾经她孱弱无依、惹人怜爱,她总想对她好,想把她养得气血饱满,想随时护着她。不知何时,她凹陷的脸颊有了肉,脊背挺拔许多,整个人发着光。
原来弱不胜风的脆弱花蕾,已经悄然开放,甚至想延出枝头,替人挡下风雨。
“师妹……”秦素别过头,拭去面庞泪痕。
忽然疾风起,熟悉的气息迅速迫近,她来不及多想,凭本能向前一扑,挡在楚瑶安身前。
顾玉成竟站了起来!
他眼眸圆睁,神情凶戾,对准楚瑶安刺去,而秦素这一挡,可谓猝不及防。
眼见剑尖便要没入秦素胸口,他陡然收势,反噬令他五官暴出血雾,面容愈加骇人。
这一击耗光了他最后力气,他站立不住,再次倒下,没拿剑的手向前徒劳伸着,口中低喃着“不要”。
秦素飞身挡来那一刻,楚瑶安心脏骤停,脑中一片空白,眼下危机消失,她忙转到秦素身前,仔细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我没事。”秦素想揉揉她的头,却在看清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时顿住,先施了个回春术压下恐怖表象,尔后手掌轻轻抚上少女的头顶,忍着痛道歉,“对不起……先前,是我失言了。”
楚瑶安眼眶发热,摇了摇头,用力抱住她,心跳久久不能平复,口中低喃着“对不起”,她怎么能怀疑师姐?入宗以来,师姐对她有多用心,她自己最清楚,怎么能因为别人利用她,就对师姐有疑心?
秦素今日心情大起大落,怀中人的眼泪滚烫,烫得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两个人就这样抱头痛哭,各有各的心酸。
“呜……”谁知顾玉成哭得比她们还凶,眼泪鼻涕和血混成一团,哪还有昔日目中无人的傲气模样。
他望着秦素,想起她刚入宗时,还是个小小的白玉团子,带着些世家小姐的娇气,惯爱指使他做这做那,但也只有她,会在他受伤时哭红了鼻子,在床边守了几日几夜不肯走。
那时,他们也曾紧紧相拥……
这个世上,师尊当他是工具,旁人眼里只有天资出色的温以成,唯有素素正眼看他,为他牵挂。
他站在见不得人的灰光里,小心遮掩不堪,却不想终于污了她的眼,容不得沙子的人,即将知晓真实的宗门有多黑暗。
她一定觉得他肮脏吧……但一人的肮脏,总比整个宗门的肮脏更令人好接受。
顾玉成挤出最后一点灵力——
“咔嚓。”
他竟生生拍断自己的脖颈,头颅无力垂落,至死都望着生命中唯一的光。
秦素惊觉变故,匆匆回身,半晌不敢上前查探。
楚瑶安在他旁边蹲下,阵盘所隔之人已逝,阵法也一并消失。她探了探顾玉成的鼻息和脉搏,朝秦素摇了摇头:“他也算是解脱了,没吃什么苦头。”
事已至此,顾玉成无论如何都活不了,比起被仙盟带走拷问,自绝是最轻松的死法。
汹涌的眼泪骤止,秦素膝行上前,她总算能触摸到他。她最后一次替他施下除尘诀,阖上那双忧郁的眼。
天渐渐亮了,风也停下,她的心安静下来,细致整理好顾玉成衣衫,将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取下他的本命剑收好,站起身冲旁边人吩咐道:“看好二师兄,不许其他人靠近。”
那名弟子平日对顾玉成多有畏惧,见他如此下场,也不禁落了泪,红着鼻子应下。
秦素朝楚瑶安点点头,二人对视一眼,擦干眼泪向塔门走去。
天上打得不可开焦的两人注意到这头动静,默契停手。
温以成落在黑塔木门前,目光定在楚瑶安身上,话却是对江连说的:“江盟主,顾玉成畏罪自尽,你我二人再打无益,不如盟主先回去调集人马,好彻查此事。”
江连脸黑如铁,声音冷得能冻死人:“顾玉成神魂已散,究竟贵宗有多少腌臜事,就这么怕仙盟审问?”
“江盟主此言未免偏颇,一切皆是顾玉成一人所为,师尊与我对此毫不知情,无根无由之事,怎能随口定夺?”温以成淡淡道。
他收起补天针,遥遥一揖,“不过宗门出了私通魔族的弟子,确有监管不严之责,仁心谷愿承担未来十年所有仙盟前线药品补给,以示诚意。同时开放义诊,免费为抗击魔族受伤的修士诊疗。”
江连闻言,眉头稍解,近来魔族愈发猖獗,致使仙盟补给费用年年增高,仁心谷开出的条件着实诱人:“仁心谷需每年派驻弟子往前线义诊,还有,黑塔内情形,需由楚瑶安入内确认。”
温以成深吸一口气,拿出传音玉与季泰和联系,片刻后掐断传音,点头道:“可以,但黑塔内凶险,需有秦素同往。”
江连不置可否,算是默许。
温以成当即让开,却不想在场弟子忿忿不平:
“事情是顾玉成做的,后果为什么是我们承担?这不公平,大师兄三思啊!”
“是啊,近年宗门账目吃紧,又是供给药品又是义诊,钱都拿去做慈善了,我们还怎么修炼!”
“都怪仙盟出了什捞子三方比价,以往由我们特供的丹药才被旁人抢了去,在供的丹药成本也被压到最低,再这样下去,堂堂南地第一医宗都要集体去要饭了!”
弟子们吵成一团,见温以成无甚反应,渐渐有人上前围住他,叽叽喳喳嚷个不停。
江连抬了抬下巴,眼神颇有些玩味:“看来贵宗弟子并不满意,我看还是由仙盟彻查通魔一事,好给天下一个交待。”
温以成摆摆手,白色微光自指尖一闪而过,闹事弟子们忽然噤声,睁大眼睛捂住喉咙,如何也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发出呜呃的简单音节。
他扫过弟子们:“顾玉成在宗门担任要务,与你们朝夕相处,竟无一人发现异样,自然是所有人的责任。谁要是有异议,可自行离宗,仁心谷容不下不能共患难的弟子。”
他是笑着说完这番话的,嘴角笑意分明还是往日温柔模样,但发不出声的弟子们发现,除了声音,他们连灵力运转都困难起来,修为也在一点点离奇消失!
什么自行离宗,怕是人还没出宗门就修为尽散!
当即有胆子小的跪下,朝温以成传音表决心,先悔过的人很快恢复,灵力运转和声音是正常了,但流失的修为却再没回来,可如今这情况,没人敢多嘴,夹着尾巴乖顺地站起来退到一旁。
温以成动动手指便解决掉混乱,江连看他的眼神一凌,楚瑶安和秦素则是惊得说不出话,她们何曾见过这副样子的大师兄?
秦素紧靠着楚瑶安,目光死死锁在温以成身上,记忆中不染尘埃温和可亲的人,竟变得陌生起来,此时此刻,唯有身边人的体温能予她安心。
楚瑶安也算接触毒物有些经验,辨认出温以成撒的不是毒粉,那会是什么?她忽然想到曾经在深夜撞见温以成,那时他绕着各个弟子屋舍撒了什么,难道与此有关?
忙向系统求助:“温以成做了什么?”
【系统:是傀术,这些弟子长期受傀粉滋养,虽进境更顺利,但也成为温以成的傀儡。】
楚瑶安眉头一跳:“难道我也……”
【系统:宿主请放心,经本系统扫描,你体内除了血毒并未有其他异常。】
楚瑶安又问:“那秦素呢?”
系统同样给出否定的答案,楚瑶安方舒了口气。
“走吧。”秦素晃晃她的手,率先推开木门进入塔内。
塔内情形一如楚瑶安想象般,黑暗、阴森,絮絮低语重重叠叠,在她们耳畔回荡,直吵得人心烦气躁。
楚瑶安强自镇定,拿出江连先前给的秘宝与张志平的玉坠,低唤他的名字。
不多时,阴风拂脸,手中秘宝亮起莹莹白光,一道男声自其中传出:“是谁在叫我?是哥哥吗?哥哥,哥哥你总算来救我了,我好痛啊,哥哥……”
“这是?”秦素贴在楚瑶安身上,低声问。
楚瑶安朝她安抚地点点头,向张志平说明原委,并拿出魂珠,让两兄弟重逢。两道可怜神魂又哭又笑,先互问近况,然后才说起彼此死因。
张志平在塔内困了有些时日,许多记忆已经残缺,好在死前的不甘令他记得部分细节:“当时在秘境,应该是秦家人动的手,那个人脸生,但护腕上绣了秦家家徽,再醒来时,我就在病床上了……没想到一躺下便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时候。”
楚瑶安问起他是否记得入谷后接触过哪些人,张志平模模糊糊却是说不清楚。
秦素拿出顾玉成的佩剑,其上还有他残留的气息:“你可曾接触过这道气息的主人?”
谁料张志平的兄长先一步尖声道:“就是他!是他杀了我!”声音之凄厉,又充斥着无尽恨意。
秦素咬紧嘴唇,拿剑的手剧烈颤抖,一双漂亮眼儿一时红一时黑,瞪视着魂珠,又可怜又骇人。
抱抱秦师姐[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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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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