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Midnight.10 复生

空旷的宴会厅里,金属碰撞声与枪声交替着回响,正上方画幅中的德古拉无声注视着两只血族的搏斗。

耶塞亚百无聊奈地围观着,不时打个哈欠,又偶尔发出没有灵魂的“哇”“刺激”“好耶”的惊呼——他已经说服自己不要在意那些几乎全军覆没的古董家具了。

安德莉亚用枪管格住横扫而来的刀鞘,冰冷鞘壳在她肩上溜过,改装过的双枪上方弹出短匕,她借机向应秋辞肋下攻去,应秋辞收刀架住,而她冷冷地抬眼看向他:

“连同记忆一起被丢弃的幽灵。”她狠狠地咒骂道,“你为什么时隔几百年后再次出现?”

“并且一出现,就夺走了我的伊芙琳——你就这么急于让她去死吗?区区两个月也等不及?”她再次开枪,这距离过近的攻击终于让子弹擦过应秋辞肋侧,带出一道血色长弧。

应秋辞抽空退开两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一切字句消弭在即将出口的那一刻。

或许他可以辩解事情非他本意,但现实已经如此。

安德莉亚攻势迅猛,反观应秋辞的战斗策略简直堪称消极。面对接连而来的子弹,他躲避居多,偶尔用刀鞘侧弹开,血族优越的肌肉力量与反应速度足以令他轻松应付,然而抵抗之外,他的进攻次数寥寥,刀甚至还未出鞘。

这样的事实更是激怒了安德莉亚,她停在应秋辞几步之外,双手死死扣着扳机:“不要侮辱我。”

“抱歉,但跟你打没什么意义。”应秋辞对着她笑了笑,“我只是在考虑我应该将这件事处理到哪一步,以后他才不会生气。”

“是吗。”安德莉亚的嗓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她盯住应秋辞,下一刻毫无预兆地消失于对方的视野。

这速度哪怕放在血族里也极其异常。

应秋辞瞳孔微缩,他霎时抬手,长刀背身一撂将身后突如其来的攻击挡下——即使身经百战的战士也很难作出比这更好的决策——然而强烈的冲击力令他无法抑制地向前几步,他手臂震颤,而下一刻——

刀鞘碎裂。

断裂金属噼啪落地,雪亮的刀面映出安德莉亚的眼,一颗子弹旋转着从那刀侧滚落。应秋辞手背青筋鼓了鼓,克制的动作带动及臀的青丝微摆,他从中轻缓地将刀抽出来,侧脸看向在他身后的安德莉亚。

“大口径就是好用,尤其这种时候。”安德莉亚吹了吹枪口的烟气,“还躲吗?懦夫。”

应秋辞终于正眼看向她,手心微转,刀刃向外:“瞬移……你又出自哪个族系?”

“你该多读读历史,美第奇下水道里的耗子。”安德莉亚挑衅道。

接下来的战斗强度明显升级,这具体可以体现在,吃瓜群众耶塞亚的惊呼变得真诚了许多。

有最基本战斗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近战中,冷兵器具备绝对的优势,血族异乎常人的身体素质更使得这一定律被完美贯彻。

安德莉亚总是一击即走,无论子弹击中什么或是落空都不停留,借由瞬移带来的优势与应秋辞斡旋,而每当她身影显形的下一刻,那闪烁寒芒的刀光便翩跹而至,轻松自在得令人嫉妒。

如果景暄能在这里,一定能意识到应秋辞此刻的打斗技巧绝对远超那晚应付黎明会教众时的水平——至少绝不应避不开那一刀硬要用身体去接。

一个疏忽,那刀尖扫过安德莉亚脖颈。

她向后疾退,面色凝重,鞋跟磕到大厅门槛,才发现自己被逼至此处。

“你并不擅长打斗。”应秋辞一振刀,暗红的血迹被甩到地毯上,刀面亮白如初,“其实我不太理解你这样做的必要性,毕竟我从布莱斯那里得知,她并不认为你同她之间是真正意义上的恋人关系。”

比起被赶至绝路,这句话才更像是掐中了安德莉亚的死穴,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吗。”半晌,安德莉亚垂手,有些倦怠,“她是这样说的啊。”

应秋辞没有更上前一步。

“我从来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可能是实在没有更合适的倾诉对象了,而她累了,“在她以前我有过很多情人,之后也会有,我从不向她否认过这一点,但头一次,我有些痛恨自己的洒脱了。”

“一个懦弱、自卑的理想主义者,她究竟在对什么深情呢?”她喃喃自语,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话语,“责怪你又能怎么样?我当然清楚是她自己选择了死亡,她不为任何人停留,更何况我浅薄至此。”

“可我答应了她,要一起过今年的最后一天。”带着某种偏执,安德莉亚抬起头。

“我答应了扮演她的‘爱人’,直到我厌倦的那一刻。”她再次举枪。

就在此时,一股蓬勃的能量席卷大厅,乃至整个城堡。

那能量将大厅正门轰然撑开,厅内几人皆朝那长长的走道望去,听到下方传来非人生物的咆哮嘶吼。

廊道的尽头,有画上血魔龇出獠牙,那立体的舌头伸出,向上一卷。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宴会厅里打得火热的同时,景暄在为塞缪尔维护记忆线,消减刺激,以防这一次更改进一步破坏对方脆弱的神经。

过程并不复杂,只是需要很多耐心。

工作告罄,他的手指在塞缪尔眼上拂过去,让那双眼阖上,这次的委托完成得相当顺利,景暄预计塞缪尔很快就能清醒着睁眼。

但他确实没预料到亲王级血族的恢复力究竟能迅速到何种地步。

抚平记忆伤痛的过程并不困难,但却相当令人疲惫,景暄眯眼打了个哈欠,正寻思着要先离开,朦胧间瞥见床头柜上血瓶震颤,他微微一愣。

这短暂的一瞬里,床上的干尸睁开眼睛,室内所有盛放鲜血的容器轰然炸开,那些血液凝成血珠、化作细细血线,在空中浮动、狂舞,随后收束至一体,没入塞缪尔唇齿间探出的獠牙尖端——这是吸血鬼吸收血液能量最快的方式。

处于混乱状态的塞缪尔无法自理,他摄取的血液都是耶塞亚通过例如输液等手段强行灌入的,对血族而言,能量转化率相当低下,更何况塞缪尔还格外不配合。

身体久违地真正得到血液滋养,干瘪的躯体鲜活起来,皮下发出细微的声音,仿佛肌肉在重新生长鼓胀,塞缪尔的发肤色泽肉眼可见地好转。

直到某个临界点,他睁开眼。

强横的能量以他为中心释放,遮蔽一切的厚重窗帘扬起,月光摸索着这片腐烂许久的领地,床头那幅玫瑰花海里刮起风,鲜艳的花瓣随风而来,撒了满屋。

娇嫩的花瓣吻上塞缪尔苍白的颊侧,而他的眼比花还要艳丽。

赤色的发铺了满床,优越的骨架有了鲜活血肉做陪衬,而他远比大厅中那幅肖像所描绘的要生动,某类艺术家独具的忧郁色泽被扫在他眉眼间,藏于每一个明暗交接之所。

直面能量的冲击令景暄一时失神,缓过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被塞缪尔掐住脖子,塞缪尔红发披散,眼珠子一动不动,歪脑袋的动作格外僵硬,突出一种恐怖谷的美感:“……美第奇?”

该隐在上,好心为这种皮实得要死的鬼梳理记忆绝对是他最大的失策。景暄在心中痛骂。就该让他塞缪尔经受一辈子偏头痛的折磨!

“首先。”他从嗓子里挤出些气音,向塞缪尔的眼睛看过去,“对救了你命的我放尊重点。”

抓住塞缪尔愣神的一刻,景暄脱离控制,一拳将对方揍得躺回床上。

连着挨了精神和物理攻击的塞缪尔愣了会儿,震惊又错愕地望回去。相较于很多受过景暄短时精神攻击的人,他的恢复得可谓相当迅速。

在他的世界里,现在应该是德古拉与美第奇决战前夕,而一觉醒来一只美第奇就立在他床边,这属实是刺激过量。

他到底长期卧床刚刚恢复,全靠一腔对美第奇的警惕以及生存本能才爬起来,神经稍一松懈便撑不住,而这屋内没有更多的血供他恢复。

意识到自己处境不佳,而景暄似乎暂无明显恶意,稍有理智的生物都会选择稳住局面观察形势。

“你是?”塞缪尔掩饰着虚弱,尝试询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2021年。”景暄抛出一个对塞缪尔而言相当炸裂的信息,“更详细的问题你的亲眷会为你解释,在这之前,希望你尝试将溢散的能量收一收,我想你已经给我的同行者带去不小的麻烦了。”

塞缪尔还想要问什么,房间的门突然从外被推开:

“叔!”耶塞亚一个箭步冲进来。感受到能量的第一时间他就跑回来了,至于大厅里那两只鬼和外头那堆虎视眈眈的血魔——谁在乎啊?

雪白刀光横过,一排血魔脑袋落地,后头又有无数只涌上来。

宴会厅内血腥味浓重,应秋辞擦了擦脸侧不慎溅上的血。

不消片刻,厅内再无血魔。

他站在一地非人之物的尸首间,振掉刀上血迹,回头看向冷眼旁观的安德莉亚。

“人类难以想象的力量不是吗?”安德莉亚说着,嘴角挂着丝嘲讽的笑,“放到血族里,你也算数一数二。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但我猜想,你会感到遗憾吧?如果自己当年不是个人类的话。”

应秋辞抚了抚刀背,并不接这话茬:“你该离开了。”

“明目张胆的威胁,你不希望我同他碰面。”安德莉亚嗤笑一声,“想来也真有意思,你有破除幻想的能力,却不敢让幻想家想起你吗?你在怕什么?”

“……你想要什么?”应秋辞没有看向她,“你并不想杀了我,你甚至不放冷枪,也不使用银子弹。”

“一个教训?一个了结?或许纯粹出于看你不爽?”安德莉亚似是而非地说着。

“我可以奉陪,前提是不会将他波及。”应秋辞看向安德莉亚,那目光黑沉沉的,“现在,需要我请你吗?”

安德莉亚留下一声冷哼。

应秋辞下一个转身间,她消失在原地。

不多时,景暄从楼梯上方走下来,见应秋辞正气喘吁吁将刀从一个血魔身上拔下来,一听动静便抬头向他看来,随即一笑:

“哥!你终于来啦!”

景暄巡视了一遍一派混乱的宴会厅,又将目光定回应秋辞身上,审视半晌后叹了口气。

他上前,将应秋辞脸上抹开的血迹给擦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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