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聿嘉在洗手间冲了把冷水脸,出来时席晟正靠墙等他,“怎么了?柳轻纱在里面哭得梨花带雨的。”
“啧。”
“他妈的烦不烦,”郑聿嘉扯纸巾擦手,“我最讨厌这种动不动哭啼啼的。”
“到底咋回事?”
“误会我和谷音有事,上去就扇了谷音一巴掌。”
席晟瞪大眼,“她敢动谷音?谷音可是出了名的眦睚必报啊。那个高二学姐,扯谷音头发,结果被谷音挠成花猫那事儿你还记得不?”
席晟这话确实带了点夸张,但事儿是真事儿。
高一刚开学那阵子,有些高二高三的不知道哪儿来的优越感,总爱摆学长学姐的架子,专门挑新生立威。
好多新生明明安分守己的,也能被他们鸡蛋里挑骨头。
谷音冤得很。
她就是放学路上冷着脸走了个神,随便瞥了眼一个女生,结果就惹上麻烦了。
那女生是年级里数得上的漂亮,平时听惯了夸奖。
可自打谷音入学后,班里同学、甚至她男朋友提到漂亮学妹时总会带上谷音的名字。
再加上谷音那无意的一瞥,她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后来她把谷音拦在操场边的小树林里,想给个下马威。
这个小学妹有着游戏建模般完美的面孔,下巴尖俏,直鼻微翘,眼尾上扬,透着千金小姐特有的骄矜。
虽然长得跟BJD娃娃似的,她觉得这小学妹脾气却臭得很,浑身都带着别惹我的气场。
女生觉得新生都这么张狂,非得杀杀这股威风不可,就伸手去扯谷音头发。
谁知道谷音根本不吃这套,反手就朝对方最引以为傲的脸上抓去。
听说那女生脸上的红痕三天都没消,后来见到谷音都绕道走。
谷音脸上也挂彩了,留着几道红印子。
郑聿嘉当时单手托着她下巴左右端详,咂着嘴摇头,“十二生肖里也没猫啊,怎么还带挠人的?”
有同学凑过来问怎么回事,郑聿嘉立马开始胡诌:“她跟情敌干架呢。就最近追我追得最凶那个女生。记得不?”
同学恍然大悟,“哦!天天给你送饮料的!追你追得热火朝天的那个!”
郑聿嘉打了个响指,指着谷音,说:“这位吃醋了,秉承着她得不到我,别人也别想得到我的原则,直接上门决斗。”
同学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谷音反手给郑聿嘉后脑勺一巴掌,“假的!”
“郑聿嘉你去死!”
郑聿嘉挨了打反而乐不可支,同学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瞟他一眼就走了。
谷音埋头写作业,他消停片刻凑近看了看伤口,突然起身离开。
谷音刚庆幸这烦人精走了,没一会儿,烦人精又拿着碘伏棉签回来。
“别动。”他按住她肩膀,坐下,小心地给她涂药,动作倒是意外轻柔。
其他没午休的同学看见这幕,都默认他俩不是早恋就是暧昧。
毕竟郑聿嘉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耐心过?
后来那些的种种,更是坐实了旁人眼中的不清白。
所以整个高中生涯,两人恋爱过,但最后分手的谣言就是那样被煽风点火地传出来的。
想到这些陈年旧事,郑聿嘉心情莫名松快了些,对席晟笑道:“谷音就一野性难驯的烈焰。柳轻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现在都敢干涉你私生活,婚后还得了?”席晟皱眉,“你真要听话娶她?”
“不然娶谁?”郑聿嘉吊儿郎当地笑。
“谷音啊!”席晟一拍大腿,“你俩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联姻也能各过各的。再说她情绪多稳定啊,从来不作妖。带出去有面子,惹急了还挺有趣......”
郑聿嘉听着听着竟真顺着这思路想了下去。
和谷音结婚会怎样?
操,魔怔了吧。
他赶紧打断,“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谁爱娶谁娶,反正我不娶。”
席晟一脸嫌弃,“那你真要娶柳轻纱?”
“现在经济命脉捏在我爸妈手里,不同意就断粮。”郑聿嘉转身摆手,“等经济独立再说吧。”
“去哪儿?睡觉?”
“哄人。”
席晟愣了下,“哄柳——”
随即恍然大悟。
哦,哄谷音。
……
郑聿嘉套上外套出去找人,果然在甲板看见谷音和蒲叶并肩赏月。
夜风把对话断断续续送进他耳朵:
“言律轻选礼物挺用心啊。”是蒲叶的声音。
谷音轻轻“嗯”了一声。
“挺别致的。”蒲叶又说。
他看见谷音抬起手腕,那串玉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蒲叶感叹:“手工串的呢,费了不少心思吧?”
郑聿嘉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串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玉珠让她这么宝贝,连平时常戴的爱马仕镯子都换下来了。
原来是言律轻亲手做的。
他火气噌地冒上来。
高中就传过他们三角恋,都说言律轻从初三开始追谷音,还有人听过谷音夸那款温柔型。
他郑聿嘉这么个帅哥整天在她眼前晃,她居然觉得还有更好的?
他给她的生日礼物,几万块的水晶串,她说扔就扔,倒是把这破手串当个宝?
牛逼。
郑聿嘉咬着后槽牙走过去,一把攥住谷音手腕扯下玉串,扬手就抛进海里。
玉珠落进波浪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谷音整个人都懵了,扑到栏杆边往下看。
海面黑得像墨汁,什么都看不见,那手串就像被深渊吞了似的,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她张着嘴愣愣地看着船尾翻涌的浪花,猛地转过头瞪向郑聿嘉,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声音带着哭腔,“你今天是不是真的有病。”
郑聿嘉满不在乎,刚要还嘴呛她,脸上就挨了火辣辣一巴掌。
他彻底愣住了。
这手串对她这么重要?
“谷音你打上瘾了是吧?”他逼近一步,“不就扔了条破手串?”
“你知不知道纯手工的要费多少工夫?”她声音抖得厉害,“一颗颗打磨穿孔要耗多少心血?”
“就为条手串?”
他话音未落,谷音已经抡起拳头一下下砸他胸口,“你简直讨厌透了!”
“郑聿嘉!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每一下都带着狠劲,像要把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和不满都全砸出来。
“郑聿嘉,”她把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你问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现在告诉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记忆里那个郑聿嘉消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变得整天游手好闲,打架逃课,抽烟喝酒......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夜店飙车样样来。”她声音带着哽咽,“你的叛逆期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你好像永远长不大。”
“你变得幼稚又混球,动不动就对我恶语相向。”谷音直视他,“我不是不想计较,是每次都在想——”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聿嘉如鲠在喉。
这是谷音第一次心平气和跟他说这么多话。
看她现在的表情,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她就这么坦然地望着他,目光像有实质的重量,带着看透一切的冷静和不容忽视的艳光,逼得他无所遁形,那张浓艳的脸挂着泪珠,本该显得脆弱,却被极具冲击性的美貌压过,只留下明艳又疏离的距离感。
她说:“郑聿嘉。”
“我真的忍够你了,受够你了。”
“以后别再往来了。”
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郑聿嘉抓住。
“就因为言律轻?”
谷音猛地甩开他,“就因为你!只因为你!”
“你做的每件事都让人讨厌!”
“你太过分了,郑聿嘉......”
“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我讨厌你。”
蒲叶也忍不住冲过来,对郑聿嘉吼道:“郑聿嘉!你知不知道那手串对她多重要!对她是什么意义!那手串是——”
谷音拉住蒲叶,“不用跟他说了。”
“我们走吧。”
“他这种人,永远觉得自己没错。”
甲板上只剩郑聿嘉一个人。
海风卷着咸湿的水汽扑过来,吹得他外套猎猎作响,头发胡乱拍打在额前。
远处轮船的灯光像嘲笑的眼。
浪花声一声接一声砸在耳边。
他扶着冰凉的栏杆望出去,黑漆漆的海面什么也看不见,就像他此刻空荡荡的胸口。
那串玉珠沉在哪片海底呢?
或许就像谷音最后看他的眼神。
再也捞不回来了。
**
这生日过得真够憋屈的。
好好一趟旅行闹得大家都不痛快,后半天基本没人说话,第二天下午轮船返航,原本计划在南城玩几天的行程也取消了。
谷音直接说要和蒲叶回锦芙,郑聿嘉也跟着说回去。
其实谁还有心思玩呢?
柳轻纱更是进退两难。
回去告状说被谷音扇了两巴掌?
可明明是她先动的手。
就算把前因后果全说出来,家里肯定也要怪她冲动,“好端端的去惹谷家干什么?”
柏榎集团在锦芙的商业版图太大了,社交网络、金融科技、数字产业......得罪他们等于自断前程。
柳轻纱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上想去道歉,谷音连门都不开。
更别提郑聿嘉了——
从昨晚到现在,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
轮船靠岸时,谷音也头也不回地上车。
今早郑聿嘉逮着空问蒲叶才知道,那手串是谷音国庆在古巴旅游时,一个患癌的小女孩亲手给她做的。
女孩家里做玉石生意,这是她送给谷音的手工作品,谷音本来想珍藏起来,又觉得不戴辜负了心意,这才戴着。
至于他之前听见的对话,完全是他断章取义。
当时蒲叶问言律轻送了什么生日礼物,谷音只是搜出图片给她看了眼,蒲叶随口夸了句“选得挺漂亮”,根本没提到玉串是言律轻送的。
郑聿嘉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他气得莫名其妙,还把人家这么珍贵的纪念品给扔海里了,难怪谷音当时反应那么大,这换谁都得急眼。
他望着紧闭的柯尼塞格车门发愁。
这下可怎么哄?
赔十条百条也抵不上那条手串的意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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