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音回国的这一个月,郑聿嘉像道挥之不去的影。
总在某个转角传来宝马的轰鸣,或是商务宴席间撞见他举杯投来的挑衅目光。
但无论郑聿嘉超跑副驾坐着多少莺燕,无论他西装革履笑得多么恣意,谷音永远只给出同一种反应。
漠然置之,仿佛掠过空气。
今夜的水吧,激光灯切割着烟雾,蒲叶刚把谷音推进来,武池就隔着人群精准捕捉到她。
他挤开狂欢的人群,殷勤地将两人引到VIP卡座。
谷音刚落座,舞池那头就爆发出熟悉的喧哗。
郑聿嘉站在舞池中央猜拳,仰头灌酒,几个纨绔子弟围着他起哄,碎冰在玻璃杯里撞出哗啦啦的响动。
有人递来果盘,“瑞士雪场比国内好吧?”
她淡淡应道:“就那样。”
话题很快被她引到跨境资金池监管新规,众人正讨论得投入时,舞池那头又爆发出一阵喧哗。
舞池的喧嚣尚未散尽,郑聿嘉带着几个朋友晃回卡座,几人目光同时落在武池身旁的谷音身上,顿时响起一阵压低音的怪叫和起哄。
郑聿嘉径直落座单人沙发,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
那几个朋友立刻凑近谷音搭话。
谷家的权势摆在那里,不攀白不攀。
谷音平时应答简短,有人觉得她态度高傲,但更多人认为以她的出身和容貌,这般姿态反而合理。
因此围着她聊天说话的人依然不少。
郑聿嘉压根没参与那些商业话题。
他自顾自地调了杯威士忌酸,冷眼看着那群人像哈巴狗似的围着谷音打转。
谷音极其漂亮,从小美到大,如今更是艳光四射。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她。
还是老样子钟爱巴尔曼,今天穿了条黑色抹胸包臀裙,长直发像缎子般垂到腰际,在迷幻灯光下泛着柔润光泽。
想起高中时,他偶然听她抱怨每晚护肤护发要花一个多小时,他当时还嗤笑着说:“你活着真麻烦。”
现在看着这头绸缎般的长发,他忽然理解了她为什么乐意折腾。
那边聊得越发火热,郑聿嘉心里那点不爽又了窜上来,觉得风头被抢了,明明他在这儿,偏偏都跑去巴结谷音去了。
他起身走到卡座边,武池立刻识相地让开位置。
在几个朋友见好就收的起哄声中,他紧挨着谷音坐下,侧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落下一句:“出国一趟,怎么变大了?”
谷音蓦然转头,正撞上他刚从她胸口移开的视线。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她耳垂上的银链坠子轻轻晃动着扫过他脸颊。
初三那年,拍毕业照前要挑选班服,男生们对此兴致缺缺,全由女生们决定。
当两派女生为两款设计争执不下时,班长索性按谷音和顾爽的尺码各订一套回来比较。
顾爽和谷音是班里最出挑的两个女生,身高相仿,体态匀称。
当谷音穿着第一套班服走上讲台时,裙摆勾勒出的腰臀曲线引得女生们小声惊呼。
换上第二套后,原本属于顾爽的那套在她身上反而更显气质。
台下陷入两难,有男生嘟囔:“其实穿啥都一样,还不是谷音身材好才好看。”
顾爽的朋友立刻瞪过去,“你什么意思?”
一直率的男生挑明了说:“谷音胸大,别自讨苦吃。”
所以此刻,郑聿嘉故意凑近说这句轻佻话时,谷音都懒得开口。
不过是故技重施的挑衅。
是这人找存在感的方式之一罢了。
谷音冷漠地扭回头,视线精准地扫过他□□,嘲讽道:“怎么,你变小了?”
“哎哟!你俩不会要旧情复燃吧?”见他俩交头接耳的,有人突然起哄。
旧情复燃?
这词飘进耳朵,谷音蹙眉环视众人,最后盯住郑聿嘉,“你给我造谣了?”
郑聿嘉冷笑着往后靠进沙发,“你凭什么说我造谣?有证据?”
“郑聿嘉,你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是想挨巴掌?”
“有本事你扇。”他偏头,扯唇。
谷音倏然起身,扬手利落甩出一巴掌。
清脆声响让整个卡座瞬间死寂。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郑聿嘉攥住她手腕粗暴地将人拽离现场,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看客。
“所以他们到底什么过去?”有人小声问。
蒲叶默默摇头。
除了武池和席晟,基本上没人知道这对冤家那些纠缠不清的往事。
……
或许谷音终究需要弄明白,为何有人时隔四年仍执着于纠缠。
于是她没有挣脱,任由郑聿嘉将她拽到昏暗的角落。
刚停下脚步,她便冷声道:“你有什么毛病?”
他依然攥着她的手腕,“我的生日礼物呢?”
原来他还记着这件事。
那年高考刚结束,众人相约出游。
郑聿嘉新提的跑车,提议让刚考到科三的谷音在无人路段试驾。
结果车前盖撞得面目全非,见她毫发无伤,他才放肆地愈发恼怒。
主要是因为她当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丝毫没有闯祸后的歉疚。
后来她前往瑞士,连告别都没有。
郑聿嘉打电话斥责她肇事逃逸,她随口敷衍说会在他生日时准备一个永生难忘的大惊喜,话说得天花乱坠。
结果他生日当天,她彻底失约。
只记得深夜接到一通越洋电话,听筒里传来他沙哑的质问。
她本就只是信口开河,未料他竟当真。
而那通电话,也被她匆匆挂断。
因为自高二那件事后,她立誓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此后四年,他们再无交流,没有简讯,更不可能通话。四年,她也从未回过一次国。
如今恍然,他回国后的处处作对,原来都是为此。
“有必要吗郑聿嘉,都过去多久了。”
“你小不小气?”她真觉得他无理取闹。
郑聿嘉低笑,森冷的语气,“食言你好意思吗?”
她随意道:“那我现在给你,补给你,行了?”
“说吧,什么车。”
“我包还在卡座,你等着。”
他看她这不屑的态度,更怒火中烧,“谷音。”
攥着她手腕的劲儿更大了些。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挣脱,破罐子破摔。
“没事就像以前我说的那样,老死不相往来。”
郑聿嘉看了她许久,“老死不相往来?”
“行,谷音。”
“别来无恙是假的,”他逼近她,“我们走着瞧。”
“解释一下,什么叫旧情复燃。”谷音的声音在昏暗角落显得格外清冷,“我们之间有过旧情?”
“关我屁事?”郑聿嘉倚着墙面,霓虹灯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流动,“那帮人看见我生日那天喝醉给你打电话的狼狈样,加上你出国谁都没说,所以就自作主张传成我被你甩了。毕竟高中那会儿,所有人都认为,你就是我女朋友,我们在谈恋爱。”
“绯闻女友。”谷音立即纠正。
“反正不是我传的。”他偏过头,喉结在阴影里滚动,“倒是你,当年为什么不解释?”
谷音正要开口,却见他直起身。
两人之间仅存的空气被骤然压缩,他垂眸,睫毛投下嘲弄的弧度,“所以我凭什么要解释?”
脚步声碾过满地霓虹碎影,“你以为我在意这些?”
“呵。”
这场误会,源于两人的初吻。
而两人的初吻,是一场充满火药味的闹剧。
起初是郑聿嘉撞见谷音和学生会长并肩走在校园里,两人虽然只是讨论学生会事务,但在郑聿嘉眼里就成了早恋的证据。
他转头就跑到谷音父母面前,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最近校园早恋风气盛行,谷音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气得谷音差点把他的书全撕烂。
没过几天,谷音就听到一个暗恋郑聿嘉的女生在畅想和郑聿嘉的初吻。
她直接走过去,一脸嫌弃地说:“劝你三思,郑聿嘉有口臭。”
看着女生震惊的表情,她还煞有介事地补充:“他每天漱口三次都遮不住,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这话很快传到了郑聿嘉耳朵里。
那天放学后,他带着几个哥们把谷音堵在教学楼后。
谷音毫不畏惧,甚至挑衅地承认:“是我说的,怎么了。”
郑聿嘉冷笑一声,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她一个深吻,分开时还故意问:“谷大小姐,那你现在说说,我郑聿嘉有口臭么?”
这个充满报复性质的吻,让谷音在学校里莫名其妙成了郑聿嘉的绯闻女友,也让她对郑聿嘉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每次有人提起这事,她都会咬牙切齿地骂。
而郑聿嘉则会露出欠揍的笑容,“她没推开啊。”
郑聿嘉对初吻这事压根没当回事。
在他眼里,不就是两片嘴皮子碰一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就是单纯看不惯谷音那张嘴整天叭叭地造谣,既然说他口臭,那就让她亲自验验货呗。
那天亲上去的时候,他脑子里根本没什么浪漫念头。
谷音的嘴唇比他想象中软,带着股薄荷的凉意。
他下意识就伸了舌头,纯粹是好奇电视剧里那些男女主为什么亲得那么起劲。
舌尖顶开她牙关的时候,他还能分神想:哦,原来舌吻就是这种感觉,跟吃果冻差不多,就是多了点挣扎的动静。
谷音气得直掐他胳膊,他反而来劲了,故意在她嘴里搅得更凶。
分开时看她涨红的脸,郑聿嘉还觉得挺有意思。
原来怼天怼地的谷大小姐也会慌啊。
至于后来传开的绯闻,他更无所谓了,反正谷音越生气他越乐呵。
说到底,这场初吻,对郑聿嘉而言就是个临时起意的恶作剧,他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把接吻看得那么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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