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尽,郑聿嘉刚踏进自家住宅客厅,彭苏瑾便从沙发上起身,“还知道回家?”
他随手将西装外套抛在真皮沙发上,“十天半个月没回,总得来看看您二老。”
彭苏瑾面色不豫,“前几天撞车了?”
“嗯。”
“撞的什么车?”
“劳斯莱斯。”
彭苏瑾当即扬起手,见他闭眼假寐的模样又悻悻放下,“你怎么偏偏撞上劳斯莱斯?”
“谷音的古斯特。”
他唇角扯出个懒散的笑,“我看她不爽,就撞了。”
“你!”彭苏瑾指尖发颤,“人家刚回国你就去找茬?你还以为我们郑谷两家是当年光景?要是真把她惹急了,我看你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谷家和郑家同住在一个顶流豪宅区——锦芙壹号。
加上两家本就是商界地位相当的豪门,所以最初两家的关系颇为亲近,两位夫人更是常常相约下午茶,聊得投契。
正因如此,谷音和郑聿嘉从幼儿园到高中,都被安排在同一所贵族学校,甚至常常被分在同一个班级。
这种刻意的安排,让两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紧密纠缠。
可随着两家企业竞争日益激烈,这份关系也逐渐变质,两位夫人从无话不谈,渐渐变成见面只点头寒暄的泛泛之交。
商业利益面前,往日情谊就会变得如此脆弱。
彭苏瑾的话,郑聿嘉没放心上。
他想起刚刚在宴会厅外和谷音的那个吻。
他低笑出声,指腹无意识擦过唇角,那里还残留着被谷音咬破的细微痛感。
“知不知道?!”彭苏瑾斥道。
郑聿嘉懒散地陷在沙发里,“知道。”
彭苏瑾将茶盏重重一搁,“你最好真知道!”
“嗯。”
“车损严重吗?”
“蹭掉点漆。”
彭苏瑾揉着眉心,“少做那些危险举动。飙车斗气的事别再干,家里经得起你这样挥霍多久?”
见他心不在焉地转着打火机,彭苏瑾声音陡然拔高,“还有!今天见到张总没有?人家谷音一回来就跟着她父亲打理集团,你呢?”
郑聿嘉最烦这些商业往来,随手将打火机抛到茶几上,“知道了。”
“别整天吊儿郎当!真要等到家里——”
“行行行。”他起身,“喝了酒困得很,先睡了。”
彭苏瑾望着儿子上楼的背影,到底没忍住又斥了几句。
她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最终只剩一声叹息落在空荡的客厅。
**
尚熠集团。
郑聿嘉随着父亲走出会议室,途经公共休息区,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侧分大波浪,发尾垂落至腰间,黑色墨镜遮住半张脸,那人正抱臂翘腿坐在沙发上,脚尖勾着黑色漆皮高跟鞋轻轻晃动。
郑勋齐顺着儿子的目光驻足,“奥,是音音。刚刚来帮人送份文件。”
“什么文件?”郑聿嘉视线仍黏在那双晃悠的细高跟上,“两家要合作?”
“只是还个人情。”郑勋齐意味深长地看他,“不去打个招呼?”
打招呼?
前几天刚把人按在墙壁上亲,现在过去怕是又要挨巴掌。
郑聿嘉插兜转身,“打个屁招呼。”
“中午不是要和席晟他们吃饭?带上音音聚聚。”郑勋齐朝助理示意,“正好补偿你撞人家车的事。”
“保险早赔完了。”郑聿嘉皱眉,“我们哥们聚会带她算什么?”
助理已走到谷音身旁低声传达。
郑聿嘉看着父亲,“您还觉得我俩是穿开裆裤时的关系?”
“大人之间生分,你们小辈何必跟着疏远?”郑勋齐拍拍儿子肩膀,“至少维持表面——”
话音未落,谷音已款款走来。
墨镜推到发顶,目光直接掠过郑聿嘉,“郑叔叔找我有事?”
“让聿嘉带你吃个便饭。”郑勋齐笑得温和,“你们有四年没见了,该好好叙旧。”
谷音红唇微启又抿住。
……
IA商场中心。
IA商场入口的车流中,炭黑色宝马M8停驻,郑聿嘉推门下车,席晟立刻迎上来,“你又迟到。”
郑聿嘉将车钥匙抛给泊车员,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等会儿。”
“还等?”席晟指着身后餐厅方向,“他们都快饿晕了,你上去准被骂。”
话未说完,顺着郑聿嘉的视线望去,顿时倒抽口气,“SF90?锦A·S999S……操,谷音?!”
“你带谷音来?”
郑聿嘉望着那辆全黑法拉利淡淡应声,“我爸塞来的累赘。”
席晟猛地拽住他胳膊,“你不是都订婚了吗?”
“滚。”郑聿嘉甩开手。
席晟目光黏在从驾驶座迈出的长腿上,牛仔短裤下那双腿白得晃眼,细高跟将身形拉得愈发挺拔。
“她还真是……”席晟吹了声口哨,“啧,这腿比老子命都长。她本来就一米七还穿高跟鞋。”
“第一天知道她开个车下车也要换上高跟?”
“所以让你长高点。”郑聿嘉嗤笑。
“滚,一米八怎么你了。”席晟快步凑近那抹身影。
“女神!”
席晟夸张地张开双臂,“终于等到您赏光!”
谷音视线扫过他,径直往里走,席晟讪讪收回手,转头对郑聿嘉做口型:“真他妈冷。”
郑聿嘉慢条斯理跟上,掠过席晟时轻飘飘落下一句:“第一天认识她?”
电梯门映出三人身影,高跟鞋尖正不耐烦地轻点地面。
包厢门打开的瞬间,原本喧闹的男人们噤声。
当谷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两三道目光惊诧地交汇,有人故意咳嗽着掩饰尴尬。
头号迷弟武池率先起身,“女神!您怎么来了!”
他殷勤地为她拉开座椅,“快请坐。”
谷音冷淡地道了声谢,落座,指尖刚触到菜单,郑聿嘉便俯身撑住她的椅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谷音原本游移的指尖顿住,随即利落地在菜单最贵的几道招牌菜上打勾,追加饮料后合上菜单,郑聿嘉却伸手按住菜单边缘重新翻开,吊儿郎当地指着天价红酒,“音音妹妹,跟你阿聿哥哥客气什么?”
笔尖在纸面划出轻响,他轻笑,“这瓶罗曼尼康帝,就当给你接风。”
“……”
郑聿嘉一岁时,听说安阿姨家即将迎来小妹妹,便摇摇晃晃扑进母亲怀里宣告,“我要把妹妹宠成女王。”
郑勋齐逗他,“为什么不是公主?”
他攥着拳头认真道:“因为女王更尊贵。”
谷音出生后,他确实将谷音捧成了女王。
幼儿园时期因玩具冷战三天,最终是他主动递回她最爱的粉色积木。
有次谷音玩游戏被推倒,他扶起她去找对方理论,不料放学时那孩子又故意撞倒谷音。
“音音妹妹!”
谷音趴在地上听见这声惊呼,顿时委屈得大哭,郑聿嘉冲过来抱起她,小心拍掉她裙摆的灰尘,“尽情哭吧,发泄你的委屈,反正有哥哥在,哥哥替你撑腰。”
从此每天放学,他都紧紧牵着她的手,夕阳都会将将两个小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那时谷音总记不住“聿”字,小本子上“郑”字后面总是空着。
“哥哥,这个字好难。”她嘟着嘴抱怨。
郑聿嘉便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这是聿,以后啊,妹妹叫我阿聿哥哥就不会忘了。”
“阿聿哥哥!”她脆生生地喊,眼睛弯成月牙。
后来她长大,冷着脸说“别这么叫我”;他也学会用讥讽的语气喊“谷大小姐”。
方才那声刻意拖长的“阿聿哥哥”,不过是郑聿嘉变着法恶心她罢了。
谷音肯定全然无视,当郑聿嘉只是空气。
其余几人交换着精彩纷呈的眼神,菜单传递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直到珍馐满桌,席间谈笑风生,众人偶尔将话题抛向谷音,她也只吝啬地吐出几个单字。
郑聿嘉执起那瓶罗曼尼康帝,殷红酒液在杯中漾出涟漪,他故意将酒杯递到谷音面前,却又在半空收回,“哦,差点忘了,谷大小姐今天开了你的爱车来,是不能喝酒的。”
“况且您那点酒量......”
话音未落,谷音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郑聿嘉挑眉轻笑,“行,你牛逼。”
此后,那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大半入了谷音的喉,待到散场时,她眼底已浮起朦胧醉意。
……
夜风拂过停车场,谷音踩着虚浮的步子等候代驾,郑聿嘉抱臂倚在灯柱下,“走得稳吗你?”
见她高跟鞋歪斜的模样又嗤笑,“谁叫你非要穿恨天高。”
泊车员早已将法拉利驶来,谷音踉跄上前,鞋跟又卡进了排水沟盖板的缝隙。
挣扎数次无果后,她僵在原地,醉意让平日冷冽的侧脸显出几分无措。
“嘉总,你不去帮忙?”有人小声问郑聿嘉。
“凭什么。”
郑聿嘉弹掉烟灰,火星在夜色里燃烧,“关我屁事。”
那边,谷音面无表情地甩开另一只高跟鞋,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俯身利落地拔出卡住的鞋子,拎起来转身就走。
接过泊车员递过来的车钥匙的瞬间,天地突然倒转,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法拉利引擎盖上。
郑聿嘉双臂撑在她身侧,俯身,宽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你长腿做什么的,路都走不好?”
然后,他夺过她手中的高跟鞋蹲下,掌心刚触到她脚踝就被狠狠一蹬。
他攥紧她纤细的脚腕,仰头,“别耍小性子。”
谷音挣扎着要跳下引擎盖,被他单手箍住腰按回原处,他掌心温度烫得惊人,声音却冷,“再动试试?”
夜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缠在他西装扣子上。
谷音仰起脸,朦胧醉意在她眼底凝成潋滟水光,双颊绯红,微蹙的眉尖与紧抿的唇瓣都透着倔强。
两人视线交缠的瞬间,夜风又再次卷起她的长发,柔软发梢轻轻掠过郑聿嘉的下颌。
郑聿嘉缓缓俯身,侧头,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
“郑聿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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