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闹两下

辛梵变换成张瑞临的模样站在道观的房顶上向下眺望,煞阵已经完成十之**,融合了诸多冤魂的狰狞鬼脸瞪着猩红色的眼睛,漂浮在辛梵背后,沉默地凝视着员外府内如临大敌的匆忙。无数冤魂在辛梵耳边絮语,嘶吼出生前遭受的折磨,有人被张瑞临当作炉鼎折磨死,有人被张瑞升当作玩物玩弄而死,还有一些无辜的婢女,一些不幸的过路人。

“等等,再等等。”辛梵自言自语道,然后从塔顶一跃而下。

辛梵找人把小厨房后院槐树下,红冰妹妹的尸骨也挖出来,一并丢到阵眼中,给这场复仇又添了一把火。

小厮做完二爷吩咐下来的事情,战战兢兢地向他请示。

辛梵化作的二爷有些嘲弄地摇摇头,留下句“人之将死”,便转身离开。

夜风的呼啸中加了许多冤魂的嘶鸣声。王小仅这具身体单论修行而言不算有天赋,老老实实地修炼,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和金丹修士硬碰硬。但辛梵也没打算硬碰硬,她脑子里那些歪门邪道就算是大乘修士来了也要掉一层皮。能用武力用武力,能用智力用智力,总不该让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好过。

张瑞升提着一盏夜灯穿过花园敲响了道观的后门。张瑞临低着头把他请进来。

“弟弟,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办成了。”

张瑞临还是低着头,斟了一杯茶递给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张瑞升接过茶浅酌一口,茶水很凉,他又将茶杯放在桌上。

“有些骨头早就丢失不见,下面人偷奸耍滑,随意扔弃在后山,被野狼叼走食之,你也不能让我去阿娑罗找狼要回来吧。”

“所以你又杀人了?”张瑞临抬起头,张瑞升这才发现他神色里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狂喜。

张瑞升点点头,颤抖着后退了两步。他不是没见过张瑞临对着那些炉鼎食其血肉敲骨吸髓的模样,他躲在道观里茹毛饮血,嘴里咀嚼着白日里还管他叫叔叔的男孩的头皮。他说他在修炼。张瑞升满眼厌恶地看着他,好好修炼吧,怪物,他心里想。

但今天夜里的张瑞临不一样,他表面看起来更平静可实际却更癫狂。仗势欺人和不计后果,当然是后者更可怕。他总在想,如果没有权势没有金丹,他张瑞升和张瑞临其实就是两条胆怯怨毒的狗。但现在的张瑞临太不一样了,让他既恶心又害怕。

“你是不是在期待些什么?”张瑞升开口问道。

张瑞临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当然啦。明晚子时,召集全府人在后花园集合,让我们见识一下此阵的威力。”

“你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张瑞升心里其实有很多不好的预感。

“我压力太大。还有,记住,全员到场,一个人都不许放过。”张瑞临蜷缩在阴影里,咯咯地干笑着。

夜幕数着一二三四平稳地有节奏地落下来,员外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挤在后花园里,等着张瑞临念咒驱动法阵。这几天府内众人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为此阵做准备,都没人给花园里的芙蓉浇水。芙蓉花娇嫩的花瓣泛起一圈死气沉沉的枯黄,辛梵低头看到了,叹了句可惜。

她早将红冰安置在后花园对面的塔楼里,红冰还在疑问小仅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她站在塔楼顶层向下望去,看到那个白衣服的道长手舞足蹈地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无辜之人啊,冤死之人啊……”

“今夜我将予以你们重生……”

马夫感觉到有几滴水落进他的领口里,他伸手擦了擦,本以为是今夜下雨,抬手一看,却是满目的猩红色。他抬头向上望,一颗巨大的头颅在空中显形,不断有腥臭的血液顺着她的舌头滴下。

众人听到马夫撕心裂肺的尖叫,也抬头望去,怪不得今天是十六所有人却没望见那个圆钝的月亮,原来整个花园都被那张狰狞的鬼脸笼罩着。随着张瑞临的咒语,这鬼脸逐渐膨胀,抽搐着长出四肢。庞大,血腥,虎视眈眈。

张瑞升求生的本能迫使他阻止张瑞临,可还没待他近到张瑞临的身,鬼脸的嘴巴迅速落下,锋利的獠牙将他的头颅一口咬下。腥臭的血液溅了辛梵一脸,她褪去了张瑞临的模样,看到张瑞升的惨状狂笑着鼓掌,“有罪之人能看到,无罪之人看不到,现在,大审判开始!”辛梵在一片火光和血色里兴奋地尖叫道。

辛梵是生下来就这样的吗?好像也不是,她十几岁的时候还能做到放自己的血去救一个陌生人,断缘倒是真真把她教养成一个善良的凡人。可是呢。从她被霍芪逼进万魔窟,万魔窟底的挣扎太痛太冷,无数魔魂撕咬着她,她眼睁睁见着自己的左腿被几只魔魂争夺着吞吃如腹,血像今天一样溅到她脸上。单刀直入以直报怨,是她的生存之道,她如果不这样,那万魔窟底八十二年每分每秒都足够她死一万次。

辛梵自认为没做过坏事,但她也不否认自己是魔,她魔在哪里呢?她不信任因果,她必须要亲眼见着有罪之人付出代价。

这怎么会是防御阵呢?不过是以骨为引,将府里的冤魂聚集到一起形成煞,越是尸骨未寒煞越凶。然后冤有头债有主,剩下的辛梵自己也不知道。只有煞的仇恨得以疏解,怨气才会散。

辛梵歪着头看向地上那具绫罗绸缎包裹的无头男尸,无可奈何地说道,“哥哥,我给过你机会的。”

红冰躲在塔顶目睹着花园里的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个接一个的虐杀致死,死亡的味道传到塔顶上,空气里好像漂浮着血液因子,将十六的满月染成血红色。人被撕开,头颅,四肢,躯干,内脏升起又落下。红冰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王小仅背着手微笑着站尸山血海里,眯着眼睛,看到红冰便向她招招手。红冰吓得马上蹲下,可瞬息之间,王小仅便出现在她面前,粗布麻衣的裙摆被血液染红,随着她走动,荡漾起猩红色的波涛。

“你不高兴吗?”王小仅在红冰身旁蹲下。

惨叫声在红冰耳边回荡,“我为什么要高兴。”

“你的仇人得到惩戒,你为什么不高兴?你妹妹可是很高兴的。”

红冰听到王小仅的话不禁皱起眉头死死盯住王小仅,“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小仅轻笑道,“为什么这么做?你指杀了他们吗?那可不是我杀的,我没那么大本事,也没那么大怨气,我只是将他们聚集起来。”

“我知道你肯定还要问我问什么把冤魂聚集起来,傻丫头,你总是这么多为什么。我的目的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不过你可以从源头开始思考,为什么,为什么员外府里的人,要杀那么多人,没死那么多人,这个阵我也结不成。”辛梵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站在塔楼里向下眺望,花园里的尸山血海于她而言好像是一场荒诞的,稀松平常的戏剧。

“还有,至于我是谁。”辛梵低头看向红冰惊惧的模样,“可怜的姑娘,我是王小仅,但我也是其他很多人。最好的事情就是你把我忘了,把这一切都忘了。然后找个其他任何地方,重新开启你剩下的人生。”

“如果你胆子大一点,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去花园里翻找一些金银珠宝留着过活,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等天亮之后直接从大门出去,但你要记住,你万不可和任何人说起你曾经在关外员外府里,而且还活着出去。”

“那你呢?”红冰虚弱地问道。

“我有事要回去。”

“回哪里?”

“阿娑罗……”

说罢,王小仅便站起身来,欢笑着向红冰招招手,转眼又消失在夜色里。

天刚蒙蒙亮,红冰走下塔,踢开横陈在小径上的尸体,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地走到大门口。门没关,当她踏过门槛,漫步在空荡无人街头时。这种轻飘飘的自由让她恍惚,她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在一段漫长的黑夜里。

辛梵只是习惯了一些血腥的场面,倒也没有特别热爱,见人死的七七八八,就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地往达弥山赶。她有事要做,她需要忏悔,她有一个人需要怀念。

员外府一行,除了杀人放火,辛梵倒是还有别的收获。就是那把被张瑞临当作古物摆在道观祭台正中央的金镶玉匕首,其实是她的东西。早年间她在阿娑罗时,断缘送她的新年礼物。她和霍芪败走得太匆忙,把她人生中第一件重要的礼物遗忘在阿娑罗。辛梵还以为这东西早被人捡走熔了卖钱去了,没想到竟然好端端地打着烛火光躺在祭坛里。

她化作张瑞临搜查道观时,在密室中看到这把匕首在时间中静静地流淌,物是人非的荒诞之感再次降临在她身上。

辛梵想着那些灰扑扑地前尘往事,却没留意脚下,一时不注意,陷进流沙里,掉进了藏在流沙下的陷阱。有两个阿娑罗五大三粗的男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趴在囚笼上。在看到辛梵澄清的金色眼睛和精致的面容时,兴高采烈地感叹道,“没想到除了王瘪三家里那个蠢丫头,还有这么漂亮的货呢。”

另一个接话道,“我还可惜呢,那个小丫头早早被卖给张员外,被她爹妈赚一笔,不然,嘿嘿。”

“咱这个也不错,卖给员外府也够赚点钱供咱兄弟二人潇洒两天了。”

孙一孙二对着王小仅清丽的面庞眼神一亮,辛梵看他俩不知好歹到这种程度眼神也是被一亮。他们口中的王瘪三估计就是她这具肉身的便宜爹。

“你们是谁?我来找我姐姐。”辛梵故作紧张夹着嗓子说道。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说出来哥哥才能帮你找啊。”孙二对着辛梵邪笑道。

“我姐叫红冰。”辛梵扭捏地说道。

“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青凌。”孙一想起自己半年前卖到员外府地上一对姐妹。说到这,笼子里的那个姑娘眼神果然一亮,乐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马上就送你和他们二人团聚。”孙二不怀好意。

辛梵的嘴角抬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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