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天门,有思正要与某人分道扬镳,却被叫住,“喂,下次我再叫你啊!”
回头看,景言一脸欠扁的明媚笑容。
有思咬咬牙,刚想回怼,余光瞥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后,即刻禁声,他躬身鞠礼道:“太子殿下。”
景言回眸,淡淡收起了笑容,重复散懒态,看着从玉阶走下的华服金冠、精致雍容,肃然而立自带光芒的青年,正是他的哥哥,仙界万人敬仰的骄傲,仙族的太子,慕云。
“有思,你可知错?”说这话时,太子慕云却看着景言,声音淡漠又不失威严。
有思跪下,“知错,任殿下降罚。”
旁边景言轻嗤一声,将他扶起,似笑非笑,“是我命他随我下界的,太子要罚,也该找对人才是。”
“二殿下!”有思想拦却被打断。
“有思身为佑圣真君,当听候帝命随时调遣,他私自下界擅离职守自然该罚,”慕云语气不容置疑,“至于你……”
景言正等他这位哥哥一番饱含威严,义正言辞的批评教导,如同平日里那样,却不想他沉默片刻后,没有了下文,连有思都不禁诧异。
这两兄弟虽然相差不过数百岁,但终归同父异母,感情一直十分冷淡,更何况一个成熟稳重,年纪轻轻就天赋异禀,战功赫赫,是全仙族仰慕尊崇的太子,而另一个,闲懒无赖,出生至今毫无成就不说,整日里游手好闲还不精修为。
是此仙族人每每提到这二殿下,都是一阵唏嘘嗤叹。
因而慕云太子每回逮到他,少不了一番表面上的言辞规劝,像是本着做哥哥的责任,亦或只是,为了完成仙帝布下的任务。
可是今天,着实有点反常。
“处罚再议,现在你们先随我去见仙帝。”慕云不冷不淡说完,转身离开,留下莫名奇妙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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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宝殿内,景言望向金玉座上,他那位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父帝,长眉剑目锐气尽显,还是千年不变的庄严神态。
算算他们也许久未见了,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呢。
仙帝苍决淡淡扫了眼殿下三人,到景言时,几不可见的拧眉,随即转开,景言垂眸,淡漠一笑。
仙帝缓缓开口:“方探者回报,世外魔三日前已离开魔界,前往仙界。”
世外魔……
想来如今六界中,最炙手可热的话题便是这世外魔了,景言也略有耳闻。
大约二百年前,“世外魔”这个称号开始流传世间,听说它形同凡人不谙世事,但却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转眸抬指间,便能使天地失色,生灵涂炭。
依照传闻所言,它最初现世是在凡间,原本一直隐匿山野无声无息,后来不知为何,某日突然在人间大肆屠杀,摧毁了一座千百年声名鼎沸的道村,顷刻间,致使村中数万子民全部灰飞烟灭。
这种凶狠残戾,不禁让人联想起上古魔物,是此传它为“魔”。
仙界掌管人间也曾插手此事,谁想派出千百精兵,翻阅无数典籍,借助诸多宝物,还是无法寻到它的踪迹,更查不到它的来历,如此这般,只有一个解释:此魔出离世道,在六界之外。
它神出鬼没,凭空出现又能凭空消失,派出去的仙兵要么无功而返,要么石沉大海,不说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至始至终连它的年龄性别,是何样貌都无人知晓,于是便生出了这样的传言——
凡是见过世外魔的人,都已经死了。
尔后,世外魔又分别在妖界和冥界出现,杀死了妖王,损毁了冥界,眼下又从魔界离开,未踏足的只剩下仙界和神界,不过神界早已是名不副实的存在,只剩了了散神隐居各处,想它能来的,也只有仙界了。
慕云皱眉,语气认真,“世外魔身份可疑力量恐怖,妖冥魔三界都拿他不下,若消息属实,仙界恐有大难。”
“正是如此,”仙帝道,“所以我要命你们三人,立即前往昆仑山守株待兔,或擒或杀,此番无论如何,都要将它拿下!”
太子、有思不疑有虑,躬身领命,独景言一脸茫然,“等等,为何我也要去?”
要知平日里,这种建功立业的事情,一向与他无关。
“你身为仙族二殿下,难道不该为仙界做些事情吗?”仙帝不悦,语气都冷硬了许多,“一直太过放纵你,是时候该同你兄长去历练历练了。”
景言心中嗤笑,历练?说得真是好听,应该是去送死才对。
他刚想反驳,余光瞥见一旁有思正拼命冲他使眼色,也就作罢,多说无益,等会儿找个机会溜走就是了。
“如此,你们便回去准备吧。”仙帝摆手,让众人退下。
出了殿门,景言还未来得及拔腿,便被慕云眼神警告了一番,但又如何,该跑还是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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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严宫坐落在仙界最东方,临近东天门处,往东海再去便是蓬莱仙岛,离中央天宫十分遥远,实乃安静偏僻之处。
原本该收拾武装去除魔的景言,此时落在妙严殿前,看着门扉紧闭,如同暗夜星辰般沉寂的宫殿,笑得十分狡猾。
就让他暂时在这里躲一躲吧。
说起这妙严宫,里面住着的可是位独一无二能与仙帝毗邻的人物,仙界的青华仙君,洛尘,也是景言的小师叔,是他在这仙界除有思外,最喜欢的人。
洛尘在仙界的名声,可谓是享誉内外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闻他出生那日,其宫顶突然聚集众多上古神兽,竟以麒麟为首,有飞龙作舞凤凰伴歌,那景象,后来成为仙界人人称道的一大奇观!
而洛尘也不负众望,打小便灵台清明,才绝惊艳,对修仙问道更是有极高的天赋造诣,据说连神界赫赫有名的白泽神君,初见到他都叹为观止,当即收他为关门弟子,一时间,不知震惊了多少仙门子弟,又勾起了他们多少艳羡。
可景言的喜欢,不是因洛尘撼天动地的才气,更不是为那潦潦无用的名声,也许只有同他师承一处,朝夕相处过才知道,他的这位小师叔,算得上天底下最为通透之人。
想到这,景言不禁感慨,距离上一次见他,不觉已经过去三百年了。
三百年前洛尘下凡间历劫,历时一百年,成功归来后却一直闭关,未曾得见,也不知今日他出关了没有。
不想才推开宫门,景言顿时震惊,宫外清清冷冷空无一人,宫内却哄哄闹闹人仰马翻,所有人都面带欢喜,忙前忙后地清理宫殿,连洛尘的近侍都未曾注意到他。
他心下了然,想必是洛尘出关了。
悄悄避开众人到正殿,景言见无人又寻至书房,终于在层层堆叠、浩瀚如海的书架中,看见久未蒙面的洛尘。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却未束冠只着一钗,随性自在,墨发半垂隐约遮住些许轮廓,却掩不了清隽俊美的五官。
“小师叔!”
洛尘应声转头,眼睫微扬,眸光流转,还是那般清冷自持,风华绝代。
即使相隔不近,景言仍能感觉到他周遭气息越发沉厚深远,显然是修为大有精进,迎着日光,洛尘看过来的眼神好似隔着一层霜雾,如梦初醒,又像恍然隔世。
景言不禁笑侃,“怎么,小师叔不认识我了?”
洛尘垂眸,复又抬起恢复一贯清明,嘴角含笑温润如玉,“景言,好久不见。”
景言抱手倚门,言笑晏晏,“小师叔历劫归来,堪破大关,我特来给你道喜呢。”
将手中书册放回,洛尘神色平淡,“升仙历劫此乃常事,看破便升,不破则劫,升劫往复不过是顺其自然,不足为喜。”
看,他的小师叔谦虚起来,都这般与众不同。
景言眸中闪过一丝精芒,缠了过去,“看来小师叔此番颇有心得,定要与我仔细说说!”
洛尘失笑,“今日你怎这般有时间?”
往日里他总是来去匆匆,对这些修仙问道之事,从不感兴趣。
知道瞒不了他,景言便将方才发生的事三言两语概括,随后跳坐上桌砚,笑的没脸没皮,“所以呀,我暂在你这躲一躲。”
洛尘良久未应,仍端端立在书架旁像是沉思,只是眉头紧锁,面容微惑,眼神像噙水含雾一样迷蒙飘远,就如最初看他那般。
景言剑眉微挑,心思流转问道:“难道师叔听过世外魔的事?”
世外魔留名凡间是在二百年前,而自洛尘下凡间历劫归来,也正是二百年前,仔细想想,还真是巧。
洛尘回神,垂眸淡淡却答:“怎会。”
景言看他走向对面清风榻,像往常一样盘腿打坐,由于逆光,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刚想再试探一番,突然感觉袖中某物挣扎蠕动。
他才想起,还有那只灌鸟。
醒的倒蛮快,不待景言松袖,它自己便钻了出来飞到面前,霍霍吱吱地叫个不停,说的什么此时他倒听不懂了,甚是奇怪。
眼看这醒来的小家伙又想飞跑,景言长臂一捞,却不防它在手中打了个弯,滑了出去。
它毫不犹豫要跑,飞到一半却停住,视线直直停在了洛尘的方向。
而洛尘也正凝视着它,眸若秋水面容含笑,掩不住时光的重彩,仿佛从遥遥千里外穿山越海而来。
灌鸟随即不受控地扑腾过去,落在他掌心,兴奋跳跃的像只喜鹊,全然没有了在景言面前的张牙舞爪,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落落。”洛尘轻唤,立即得到它热烈的反应。
景言自是意想不到,“小师叔竟认得这灌鸟?”
洛尘沉默垂眸,半晌才道:“嗯,下凡历劫之时,与它有过一段尘缘。”
景言挑眉,“哦?那为何不将它带回来?”
“因为它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洛尘言语淡淡。
好似知道他们在议论它,落落开始霍霍吱吱地插嘴,还时不时回头,看景言几眼,景言一头雾水,却见洛尘听得十分认真,忍不住问:“它在说什么?”
洛尘答:“不过是如何走失,及你如何救它的一些经历。”
景言歪头,“说来也是奇怪,我之前还能听懂它说话,现在却不行了。”
洛尘解释:“灌鸟认主,只与其主言语相通,许是你救了它,它暂把你当成主人了吧。”
原来如此,景言失笑,这小没良心的家伙。
只听它嘁嘁叫几声,洛尘伸手抚了抚它头,轻声安慰道:“没事就好,不必担心,你一定能找到她的。”
落落扑腾扇翅膀跳了跳,似做回应,不知又说了什么,却让洛尘敛笑垂眸。
“罢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而我……从来都帮不了她。”
他说这话时,分明语气平静无澜,仿若一口深不见底的千年老井,然而景言还是从他神色里,捕捉到一抹凄清的怅然若失。
听了半天,景言自然不难猜到,洛尘口中的“她”,就是灌鸟现在的主人,那个梦境里的青衣女子。
想不到啊,他那谪仙般平心禁欲的小师叔,居然还有如此深藏不露的一面!
景言顿时燃起熊熊好奇之心,盯着洛尘,状似随意问道:“师叔也见过这灌鸟的主人?”
洛尘一震,微阖的眼慢慢睁开,扑朔迷离,“你……见过她了?”
薄唇微勾,景言抬手一指,“对啊,在那小家伙的梦里,而且我答应过,要帮它找到主人,师叔可知道那女子的下落?”
洛尘微愣,嘴角轻抿,“不知。”
直觉他有意隐瞒,但见洛尘神色渐暗,景言也不再追问,只装做苦恼状,“那就难办了,六界茫茫,要去哪里寻呢?”
“有灌鸟带路,自能找到。”
“这灌鸟果然神奇,”景言突然跳下桌砚,伸手将落落捉至眼前,不出意外遭到了剧烈反抗,“只是想不到啊,如此奇兽,竟会对一个魔物认主。”
洛尘默默收回的手一顿,“魔物?”
还是一贯清冷自持的声音,然他细微的颤动,还是落入了对面人的眼里。
景言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正是,梦境里我亲眼所见,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童在她手上,灰飞烟灭。”
他故意停顿,点了点落落的头,眼中划过一抹精芒,而余光紧紧盯着洛尘,又道:“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可不就是一个魔物,还是,该称呼她真正的名字——”
“世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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