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日记应该叫做半月记,我写了两个礼拜只写了不到100字。
但今天抽完一根烟之后下笔一气呵成,我写的很痛苦。
我觉得散文和火文的区别在于,能火的文总得讽刺点什么,不过我对社会实在没什么讽刺的,有钱的缺爱,有爱的没钱,更何况还有没钱又没爱的,大家都活得不舒服,就不要互相为难了。
比惨倒是可以比一比。说实话,我觉得我的哥哥们一个比一个惨。
我大表哥,长我两岁,从小爱琢磨古董,铜钱之类的,现在也是以此为生,算是我见过为数不多把爱好发展成事业的人,日子过得相当潇洒自由。
但我为什么说他惨呢,因为他七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那是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的年纪,我在舅妈的葬礼上用唾沫装哭,他却在经历和妈妈永远分别的伤痛,印象中,他哭的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一定非常非常的痛吧。
还是讲讲我们的小时候。
我们那里是古城,一条滹沱河贯穿城区,河流一直到城区尽头,尽头再往远了去,河两岸是一片大沙滩,未开发的时候荒无、少人,只有挖沙子的车一辆辆驶过,留下很多个几十米深的大沙坑。
如果那时有大疆往上飞一飞,可以看到一片片类似于沙漠的景象:
风沙、烈阳、远方偶尔出现的桑葚树、和再远方一片片的果园...
我和哥哥小时候经常一起去大河滩,可以玩的项目相当之多:比如从十几层楼高的地方滚下来滑沙、拿着吸铁石吸铁砂卖钱、在第一场春雨过后去抽野菜、在刮过第一阵大风之后去捡新翻出的铜钱(开元、通宝之类)。
在我的记忆里,他是最好的哥哥,印象最深的一次,我住姥姥家的时候,早上哥哥骑车载我去上学,大冬天冷得手要冻掉,他作为骑车的人还要分给我一只手套。
我们还会一起等着七夕过庙会、一起去拿着火把去“赶耗子”,一起在星空下玩老鹰捉小鸡,一起吃姥姥做的炒馒头,那一碗里盛的满满都是大锅烘得干干的馒头渣,还有煎得舒舒服服的煎蛋...
然后,我们就一起长大了。
他是这样按照世俗安排的剧本长大的,有一个不是很亲的后妈(性格有点像罪与罚里的卡捷莉娜·伊凡诺芙娜,疯得恰到好处),也有一个需要他照顾的继妹。
在我读大学的时候,他从很多女生中选择了最适合结婚的另一半,婚礼我没有参加(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哥哥的婚礼),一方面是我不注重婚礼这样的仪式,另一方面,潜意识里我可能也不太能接受哥哥发生的人生变化,我的私心是希望他永远不变。
私心罢了,他还是我最好的哥哥。
我的二表哥,其实倒也说不上惨吧,就是我感觉他是最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过一生的人。
重点大学毕业,本身可以在云南有更好的发展,有年薪百万的机会。
他不想回老家,但是回了。
不想娶媳妇,但是娶了。
不想掺合爸妈和几个叔伯之间的纷争,但作为长子长孙,又身在其中躲不开了。
现在日子过得也算安稳,有着平平淡淡的小幸福,有着亲近家族(我姥姥家这边)的意愿。
这次我用最小的篇幅描述他,我只希望我笔下讲述的他少一点,而他的人生更大一点。
我第三个哥哥,我的堂哥,就是我大伯家的独生子,比我大一岁。
我之前讲过他的悲惨了,小时候父母离异,跟着爸爸,之后换了N个妈妈。
亲妈,后妈,每一个人他都开口叫妈,但有妈的时候过得也并没有舒服一点。
因为父母离异被同学霸凌,因为没有妈妈所以不修边幅,因为爸爸家暴所以胆小懦弱。
如他当年,一个11岁的小孩,大冬天里,被安排在地里一个人生活,陪他的只有野狗和夜猫子的叫声,还有一床厚被子、一台老旧的DVD电视、和电视中循环放映的海尔兄弟。
也是这个小孩和我一起在奶奶身边长大,自卑、敏感、孤独是上帝赋予他的特质。
上帝对他的关注,就像我大伯曾经养过的那群羊,茫然、无助,养也养不好,死也死不了。
前两天他在微信问我:
“之前给咱爷爷奶奶烧纸的时候那个排风口太烫,把咱奶奶那个遗像的相框烧坏了一点,然后我这几天把咱爷爷奶奶的照片找了个照片店重新高清恢复了一下,想问一下你想不想看看。”
是中元节的烧纸的时候烧坏了相框。
我是这么回复的“等我回家再看吧。”
等我回家吧。我在北京,在外面的时候,我总是没有能力应对更复杂的情绪。
直到现在我们每年至少会聚两次,一次是过年,一次是给爷爷奶奶上坟。这是血缘凝结成的约定俗成的事项。
现在,他仍然不休边幅,仍然自卑敏感,仍然对亲密关系充满了恐惧,仍然在不知道怎么爱人的时候被身边的人催促快点结婚。
但是我没有办法拯救他,我没有办法拯救任何人。
因为最惨的好像是我,我还是很痛苦,又有一种抽完烟之后的空虚。
又觉得,好像每个人都在痛苦一样,在工作的,没在工作的,结婚了的,没结婚的,没有谁不痛苦。
我们痛苦的东西不一样,我们又都一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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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诚的信徒带着两个赤子在农场祷告,
牧羊少年拿起棍子在树林里追着阳光,
年轻的孩子跑过种满柳树的堤坝,
大风刮过,
蒲公英向着果树飞去,
有两棵高大的白杨树间,挂着一个永远在晃动的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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