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空日记第八封

我爷爷胃癌去世,我奶奶肺癌去世,我奶奶的哥哥是食道癌去世,所以我短命的一点也不意外。

我奶奶信耶稣,我是在她的背上长大的,哄睡曲都是圣歌,所以小时候我一直都相信有上帝,奈何她文化水平不高,小学三年级之后她的故事已经哄不住我了。

三年级,我人还没有车座高的时候就能和她一起骑自行车出门了。虽然我不相信上帝了,但我还是会陪她一起祷告,一起进教堂做礼拜、跟着老太太们唱圣歌,晚上做完礼拜回来天黑路又远,我愿意陪她。

神奇的是,她总能找到那些无比安静的地方做祷告,或者是某个废旧的五七农场,或者某一段是南水北调的大黑管子旁边。

我都陪,她在为身边的可怜人和世界做祷告的时候,我就和堂哥一起从树上捉蝉皮,摘石榴,爬树,或者就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脚下的江水滚滚东去。

后来我长的比她高多了,邻居们看到我俩站一块经常打趣,小时候都是你奶奶背你,以后该你背奶奶了。

我说当然没问题,我能背她一辈子。

但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高一有一天我放月假回来,看到她骑自行车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非常非常伤感,我一直盯到她拐弯都没有动视线,就是莫名舍不得,感觉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之后不久,我的爷爷奶奶同时确诊癌症,然后又接连去世,我留不住他们。

我爷爷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疼;

我奶奶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想吃萝卜馅的包子。我说我下次放假回来给你带。

但其实她当时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只是因为我们之前经常吃萝卜馅的包子,她在给我留个念想:安心上学去吧,我等你。

可惜没等到下次放假,三天后我就请假回家参加她的葬礼了。听说肺癌很痛,但她从来没有叫过,安安静静地忍,安安静静地走。

爷爷奶奶接连去世对我来说打击有点大,在学校我已经开始显现出明显的焦虑和强迫行为:

比如那段时间我看书根本看不进去,课本上印刷的黑字儿对我来说都是是发着光的、没有意义的组合;

我还经常幻听,晚自习的时候脑袋里一直回响音乐停不下来;

然后走楼梯必须要走两节,因为脑袋里有声音告诉我,如果我最后不是迈了两级台阶,那么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或者等到晚上熄灯之后就开始扇自己巴掌,扇够一百下才能睡觉。

有了这些症状之后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爸妈,察觉到不对劲之后我开始去图书馆找精神方面的书看,我知道我需要情绪出口,但我偏偏不是擅长倾诉的人。

有一次语文老师留的作业是写800字的议论文,我偏偏离题十万里写了一篇很长的记叙文来怀念老李(我的爷爷),我在自救。

语文老师没骂我,不光没骂我,她还给了我满分,因为她看哭了。

她说让我打在电脑上交给她帮我发表,但其实她刚打完分发下来我就把已经底稿撕了,我觉得她用红笔写出来的分数污染了我的纸,我可去她的吧。

即便是现在我也不想把老李的故事写出来,比如他是怎么一贫如洗把生意从河北、山西一直做到内蒙古,又怎么被山西的煤老板们追账追到我们很多年都过不好年,而后又怎么把账还完的......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写不出来,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会有了。

后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好的,只是突然有一天脑袋里的音乐不见了。然后...我高中虽然没太努力学习,但也考上了985,也许我是被时间治愈了,也许是我奶奶求神保佑。

但我现在吃一样东西会一直吃一直吃,不会腻,直到我发现另一种好吃的东西,超级碗的鸡胸肉糙米饭、瑞幸的海盐芝士吐司、blueglass的黑芝麻燕麦椰,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强迫症,还是单纯因为它们好吃。

直到今天我一直都很怀念他们,他们离开的时间,已经快要赶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了。

初中的时候,我在老家的房子门口屏风的位置用粉笔画了一个小小房子,房子旁边有爷爷、奶奶、和我三个人,字写幸福一家人。

虽然房子不在了,但我目前还活着,所以我们还是一家人。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等我死后我们倒也不必团聚了,就让尘归尘土归土,我希望带着这些记忆,回归永远的平静。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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