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上,秦川树骑着马,胸前系着朵又大又红的花球,身后跟着轿夫,抬着大红花轿,后面跟着一众人马,抬着几十箱聘礼,喜庆的唢呐响彻云霄。
“孟大班主,本公子今日的诚意可让你满意?”秦川树咧嘴笑着,又冲着一旁的红素班人员命令道:“还不快去将兰袖娘子请出来,本公子今日便要用这大花轿子接新娘!”
“秦公子,老夫说过了,若要带走花兰袖,先过老夫这一关。”孟闻歌眉头陡然一挑,一脚将秦川树踹下马,十分帅气地接住秦川树的几招三脚猫,只眨眼功夫,便将这厮的头死死压在地上。
打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硬是将孟苏芷这个爹控迷得七荤八素:“哇!爹爹好厉害!”
秦川树整个人都麻了,脑袋被压得生疼,咬牙切齿:“孟闻歌!你一直拒绝我求娶花兰袖,连见都不让我见一面,究竟意欲何为!”
“老夫倒想问问你,你三番五次跑进后台骚扰兰袖,到底真心喜欢她,还是只为满足一时之欲!”
“够了。”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只见身穿白衣罗群、面戴链纱之人出现在路旁。双眸明亮,宛若星河。
“兰袖,你不该出来,这里处处是危险。”
“我知道,师父。”花兰袖鄙夷地瞧了一眼地上那人,道,“只是此人多次寻师父麻烦,皆是因我而起,我若不出来主持公道,他下次会更加胡搅蛮缠。”
秦川树看到花兰袖,眼珠都快掉下来,嘿嘿笑着,就差流一嘴哈喇子:“娘子…娘子这是要从了本公子么?”
花兰袖镇定自若,句句道来:“秦公子,我是否过去的表达让你产生误解,导致你如今还有梦没有醒过来。如今在各位街坊邻居的见证下,我再说一次。
“首先,班主没有虐待我、囚禁我,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胡言乱语。其次,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此前的聘礼我红酥班早已退回你们秦府,这一批我们照样特会退回去。最后,从今日起,我不再接受任何人的下聘,请诸位互相转告,如若再有下聘者,下场与秦公子一样。”
说罢,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之下,清了清嗓子,接着道:“秦公子,请回吧。”
众人散去,他们也都回红酥班继续做自己的事。留着秦川树一个人,回想着方才花兰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一脸痴笑。
“好娘子,这都舍不得冲我发火,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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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平息后,林夭正在宿舍里无聊,门突然被敲响,戚冰带着几卷戏折子走了进来,只说是班主让她送戏文来,让林夭熟悉一下红酥班的戏曲。
林夭虽然不喜欢看书,但话本戏折子倒爱不释手。
翻开看了一页,脸色拉下来,将戏折子“啪”一声摔在地上:
“怪不得红酥班过气二十多年,写的什么烂东西!还没有我兰袖妹妹写的一半好!”
戚冰很少见她这般动怒:“怎么?”
“我读给你听,”林夭气不打一处来,捡起那戏折子念起来,“‘只要郎君愿意,妾身愿一生追随郎君,为郎君生儿育女,洗衣做饭。’。这女子又不是附属品,怎么能这般糟践自己呢?”
林夭翻了两页,又气呼呼念起来:“还有这一句,‘郎君若是弃了妾身,妾身该如何活在这人世间呐?’”
她再一次将戏折子摔在地上,骂道:“这女主角恋爱脑有点严重啊!能不能有点骨气,又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最不理解这种君主至上的脑回路了,什么事都依靠男人,她可真能PUA自己!”
戚冰一头雾水:“批什么?”
“哎呀!”林夭叹,扶额苦笑,为戏文里的女主角感到不值,“这种女人,她就活该被抛弃。没点独立能力,当然只能被夫家人牵着鼻子走,当做奴才一样使唤。”
“有理。”戚冰看向她,“那你呢?”
林夭轻蔑一笑:“人生是一片旷野,而不是单单一条路。我有很多种选择,不一定非得找夫家嫁了。我一个人,今后哪怕不能待在红酥班,我就去做生意,只要养得活我自己,就足够了。”
“情这个词,绝对不是生命的全部。”她从容淡定,漫不经心翻阅剩下的戏折子,“还有啊,感情这个东西,谁碰谁倒霉。老娘封心锁爱,另一个位置等待解锁。解锁之前,老娘只爱自己。”
戚冰听罢,淡然的点着头,认可她这新颖的想法。林夭拥有异于常人的思想,且并非空穴来风。
世间像一潭泥水,里面的人待久了,会对肮脏的环境感到麻木,甚至觉得理所应当。而她就像一汪清泉,让麻木的人意识到这个世间有多么的不合理。
可正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合理,她这样的开创者,是不被认可的。就像一泉清水,没有净化一整条江河的能力。即便如此,她也愿意继续做那一汪清泉。
“那么,我陪你一起。”戚冰眸光微转,最后又落在她眼里,缓缓开口,“钥匙,可以给我留一把吗?”
“什么?”林夭脑子转了半天,才忽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她忽然笑了,歪头看着她的眼睛,秋波暗涌,良久才道:“钥匙嘛,看你本事找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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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戏台即将开幕,林夭在后台做着上台的最后准备,便见一阁看起来都乳臭未干的顽皮女子翻进来,不怀好意地冲她道:“你就是戚大哥的妹妹?”
林夭认出来这是那晚突然跳出来的孟苏芷,看她的神色不像是来问她问题的,倒像是来找她麻烦的。
“她胡诧的鬼话,你还真信啊,妹妹?”林夭笑着摊开手臂,道,“你看我二人长得像么?”
孟苏芷被这话激得有些恼怒:“所以,你不是戚大哥的妹妹,说!你和戚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夭看这模样竟觉着有些有意思,便所幸往道具上一坐,翘个二郎腿,悠闲自在地玩着扇子,“你最不希望我二人是什么关系,我二人就是什么关系。”
孟苏芷一听,恨得牙痒痒:“我不信!他心里有人,但绝对不可能是你!”
“哦?”林夭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怎么说,她心里装的那个人,你认识?”
“当然不认识!”孟苏芷咬牙切齿,“戚大哥有一枚香囊,绣脚又差又乱,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但还是日日戴在身上。我问过戚大哥,他说绣香囊之人已经逝世了。他心里的那个人分明死了,绝对不可能是你。你就是看我喜欢戚大哥,所以故意让我吃醋的对吗!”
林夭听罢,慢悠悠道:“第一,我不知道你喜欢她,这是你没把持住我的话术,自己说出来的。第二,我也不知道她有个破香囊。第三,我跟她是什么关系,与你有干系么?”
林夭顿了顿,又漫不经心补充一条:“最后,听姐姐一句劝,那个人,喜欢不得。”
“为什么?难道你也喜欢戚大哥?”
林夭噗嗤一笑,“喜欢她?我疯了么我会喜欢她?妹妹,你可别因为你的错觉就认为所有人都会喜欢她。这个人,你把持不住。”
孟苏芷气得无言以对,只愤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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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江肆七道,“为何要柳弦也进入红酥班?你明知她是……”
话被戚冰用眼神打断,江肆七心知少宗主对这舞姬定还上着心。可她自己也说,如果不想有软肋,就必须谁也不能在意……
“我只是想,给她找一个归宿罢了。”戚冰顿了顿,望向戏台上正艳舞的翩翩女子,眼里竟鲜见地闪过一丝惆怅,“她如今不是圣上的人了,自然是要安稳下来,过寻常人的日子了。”
江肆七点头应下,又小心翼翼问道:“那您对她……”
戚冰没有回答,她自己也不知对她是什么感觉。就像一只小猫,想撩逗她,想保护她,陪她玩耍,给她喂吃的。哪怕猫毛过敏,或者被爪子挠伤了也无所谓。
沉吟片刻,“我于她,不过逆旅中匆匆略过的行人罢了。”
江肆七歪头,想起之前种种,当真……只是行人而已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江肆七这话似乎考虑了很久,郑重其事,“如果有一天,你厌恶了现在的模样,想逃离这方桎梏。无论是非对错,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哪怕身后千万追兵,我也会鼎力相助。”
“哦?”戚冰挑眉。
“当当…当真!”江肆七被这一挑眉吓得又结巴起来,“我…我我…我没开玩笑……”
戚冰看着这年仅十六的热血青年,到底也是对他太好了,让他对这世间还抱有美好的幻想。
同样都是十六岁的年纪,为何那孟苏芷就这么难缠……
“我信你,但要等到了那时候再说。”
戚冰心里竟升起一股暖流,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也定能助江肆七一臂之力,让他成就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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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林夭的演出圆满落幕,走到台前行礼之时,只听台下一破锣嗓喊:
“好啊!你就是那日打晕我的那娘们吧?!”
众人哗然,便见上次闹事的秦川树,挺着个肥腻的油肚皮,脸上横肉恶心地扭曲。
“老子说怎么好端端的被人打晕了,要不是你,老子今天都该跟我家兰袖娘子洞房花烛了!老子今日就要你付出代价!”
秦川树说着就要冲上台揍她,林夭侧身躲过一击,正准备掏袖刃将这人杀了了事,一翻发现袖刃不见了,大概是换戏服的时候没装上。
只听一声惊呼,见一马尾高束、眸光阴冷、身形修长黑衣侠客“咻”地从后台窜出来,一脚蹬在那厮的胸口上。眨眼间,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的脸,甚至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见秦川树惨叫着被踢飞老远。
戚冰稳稳落地,高束的马尾随着落地的冲击力潇洒起落。
她转身,盯着秦川树,目光极寒。
“再敢闹事,人头落地。”
她厉声吐出几个字,便携林夭潇洒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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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戚冰听到一声闷响,想必是什么人翻墙进了内院。
准备前去查看时,便听花兰袖房间传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
“秦公子,请你自重!”
“兰袖妹妹~在屋里还戴面纱,多见外啊~咱俩谁跟谁?”
“你再过来我可喊人了!”
“你们红酥班都是些戏子,你喊也没用,他们打不过我的~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花兰袖响彻云霄的尖叫发动了大半个红酥班的人。
戚冰和江肆七匆忙赶去时,只见花兰袖缩在榻上,一手紧握着烛台,一手拉被子捂脸。而秦川树则晕倒在屏风旁,脑门上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这可真一时间让人辨不清谁是受害者了……
江肆七柔声询问,企图安抚她:“兰袖姑娘,出什么事了?”
花兰袖见到江肆七先是一愣,然后拿烛台指着他:“你你你……你别过来……你退后!你二人都退后!退到屏风后面去!”
江肆七没怎么跟女孩接触,意识到失态后连连抱歉,退到戚冰身后:“兄长,我们是不是得先把地上这个人处理了?”
“还处理啥子安?这都跑到人家闺房里来了,直接闷头打死!”话音落下,便见一穿大红色衣衫系着绿腰带的女子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冲他二人骂道:“你们两个也是,看不见这个是姑娘的卧房吗?还在这杵着,你们不害臊我都替你们害臊!”
说着便坐到花兰袖榻上轻声安抚:“兰袖妹儿,咱不怕,姐姐在这呢啊。那贱男人定是动不了我们妹儿半跟手指~”
“那个……”江肆七欲言又止,“慕浅姐姐,秦公子貌似是被兰袖打晕的……”
慕浅听罢,倒是一脸惊讶地瞧着花兰袖:“哦哟~不得了不得了,我们兰袖妹儿竟还有这般功夫呢~”
“姐姐说笑了。”花兰袖说完又将被子往上提了两下,“要不先把秦公子拖出去送官府吧,我看着不太舒服……”
慕浅笑道:“不着急撒,看这秦猪狗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妹妹一直捂着脸,是不是受伤了?快让姐姐瞧瞧?”没等花兰袖反应过来,便伸手扒拉人家的被子。
“不,慕浅姐姐,我没有受伤……只是这屋里人众多,妹妹怕羞……”
“哎呀~这有什么好怕的,你都来红酥班一年了,大家都还没见过妹儿的素容呢!”
红酥班一半的人都在此了,这个慕浅,当真是来救花兰袖的,还是来找花兰袖不愉快的……
“慕浅姐姐,屋内有男丁,你这么做怕是不太妙。”林夭看不下去了,上前就要阻止,话音未落,那被子便让慕浅扯了下来。
慕浅一愣,转而笑道:“这不挺漂亮的嘛?姐姐见你平日一直戴面纱,还以为妹妹脸上有什么难言之隐,想着我这有一款除疤膏,想给妹儿用上呢。妹儿——”
“你住口,慕浅。”林夭忽然严肃,命令的口吻将众人唬得不敢喘气。她看向花兰袖:“你若不想坦白,我且当今日没看见。你若想坦白,我便帮你一把。”
众人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揣测这姑娘此话的含义。
花兰袖垂头,踌躇半刻,点头应下。林夭接着朝后方勾勾手指,命令道:“江肆七,你过来。”
听到这个名字,花兰袖忽然神色大变,想拉被子捂脸,被林夭一把扯开丢在地上:“你都想明白了,为何不愿见他?”
花兰袖答不出来。
慕浅忙道:“这个妹儿,你方才也说这不合适……”
“你闭嘴。”
江肆七见到花兰袖素容的时候,瞳孔微微一颤,随后睁大双眼,愣得说不出任何话。
林夭看着这俩人,目光流转,神态复杂,最终起身站到戚冰身旁,轻轻抛下一句:
“解释吧,江白榆。”
江白榆:女装大佬怎么了????女装!大佬!!怎么!!了!!!!
江肆七:重…重…重生之我的双胞胎弟弟是国民爱豆。
戚冰:她这钥匙到底怎么找……
林夭:这家没我都得散。
以上……
(伸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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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夜帷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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