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帷 第17章

邵元王宫,圣龙殿。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圣上眸光幽冷:“失败了?”

林夭垂首:“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任务,还望陛下责罚。”

圣上沉吟片刻,倒也并未降罪,只是轻轻抬了下手,“那件事,你完成的如何了?”

“回陛下,属下放的长线如今已经勾住大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林夭眸子微掀,“乔相晟勾结的外党,我已打过交道,确认是那批人无疑。剩下的,只管圣上吩咐属下去做便可。”

“做得好。”圣上颇有些满意道,“你且留在谍者营,加强训练,孤有另务交与你。”

“谢陛下赞许。”林夭叩首,“不过,属下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要看你问的,孤是否愿意答。”

林夭迟疑片刻,权衡须臾,选择退下:“属下权衡,还是莫要冲撞陛下,属下这便告退……”

“有何问题,尽管问。孤不杀你。”

这招以退为进,对这类大猪蹄子果真管用。

“陛下深谋远虑,早已怀疑埋伏在城西赌坊的那批刺客乃北冥中人,为何不直接派眼线前去调查,揪出幕后者,反而令属下佯装被抓捕?”

圣上寻思片刻,微微笑道:“你也说孤深谋远虑,孤的考量,自然有孤之用意。”

“属下还有个问题,”林夭眸光微转,“乔炻受贿一事,既然证据确凿,陛下又为何要等到世子娶侧夫人当日才下圣谕?”

“孤不这般做,你如何知人心,又如何进行下一步计策?”圣上说罢,冷冷笑了两声,一副尽在他的掌控中的模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便命她下去了。

说是尽管问,随后什么也没回答。林夭离开圣龙殿时,在心底已经愤愤地将这狗皇帝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个遍。

不过……他说的人心,是什么意思……

-

柳叶宗,朱雀阁。

灼烧感还在体内游走,几度叫她昏迷过去。热毒在内,烈火在外,可谓是腹背受敌,对于一个本就怕热的人来说,痛苦不堪。

她时常在想,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她怕不是早已被冻成了冰块。和林夭那般时而泼辣时而温情时而哭唧唧的温水待在一起,她迟早有一日会被融化。在林夭面前,在烈火里,封在心上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一点一点融化,直至落尽,露出最赤诚的情感。

痛苦至极,竟让她的思念如藻如藤,迅速蔓延,恣意生长,在心间肆虐。疯长的失落感,让人感到无尽的窒息。朱雀之息的毒总让她产生幻觉,看到自己最放不下的执念。回忆翻涌,竟看到云港客栈相认的场景。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林夭在她身侧耳语道,“请无条件信任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即便查清乔炻确实该死,也不要着急动手。他和乔相晟着,有用。”

后知后觉,原来乔王府发生的一切都是林夭精心策划好、且稳稳掌握在手的,每一环都有它的作用。

那么,此前被葵鸦抓走,也是她的计策之一么……

-

云舟每日都会趁送饭之际给她端一晚安神汤药,助她克服心魔,一来二去,二人逐渐熟络起来。他偶尔会讲外面的事,偶尔也会想一些办法帮她减轻痛苦,虽然这有些违规……

听云舟说,在她被关进来后,有一自称江肆七之人多次拜访朱雀阁,被拒后,又多次擅自闯入,被这里的小厮抓获,关了他数月。后来被甘六捞了回去。

这个江肆七……

“你作为柳叶宗的少宗主,身边有个如此在意你之人,不知是福是祸。”云舟像是看破了一切,又将一切都藏于眼底。

“是福是祸,岂能随意定夺。”戚冰眸光暗沉,缓缓道。

“你不似情谊中人,为何会放走目标?”云舟垂眸,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到无奈之意,“听闻你为此冲撞长辈,不可理喻。”

戚冰沉默片刻,回想起那件事,仿佛都已经过去了许久,又仿佛昨夜刚发生。她目光黯然:“既是凡体,无法避免七情六欲。”

“那是因为你道行太浅。”云舟淡然道。

她已经习惯了此人的少年老成,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掌心,试着运功,内力磅礴而清澈。

“你其实早知道了吧。”云舟淡淡一笑。

“知道什么?”

“朱雀浴火,涅槃重生。”云舟看着她的眼睛,面不改色道,“你要知道,我朱雀阁掌管的从不是刑罚,只掌管历练。有人承受度低,丧命于此,便认为是刑。而你坚持到如今,我也该告诉你真相。”

“赤焰炉乃是我阁宝物,其烈火对我等修习极寒内功之人有极大裨益。加之你体内的热毒,更能促使你驱动内力来抵御炎热。而朱雀之息,看似是在灼烧你的心脉,熔蚀你的经络,实则是在打通你的奇经八脉,更有助于修习。”

戚冰回想来,刚来的那几个月的确日日痛苦不堪,但坚持下来后,抗热力和内功都在逐渐增强。教司让她待在此处,与其说受罚,倒不如说是闭关,为日后继任宗主做准备。

云舟斜瞥了一眼,随后移开双眸:“你的内功,并不是简单的苦雪心经。虽然我不知是何等心法,但根据你的内力来看,其威力不在苦雪心经之下。目测,你已经达到准备突破最后一层的境界。”

戚冰想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道行竟如此高深,不由得好奇,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些什么?”

云舟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四大分阁。”

云舟缓缓道来:“柳叶宗占据了整个九幽山谷,中堂是其主要活动场所,包括但不限于校场,议事厅,祖师祠堂,授任道。在中堂的东北西南四个方位有四个分阁,分别是青龙阁,白虎阁,玄武阁,朱雀阁。

“青龙阁制毒,兼管宗门财务;白虎阁制药,兼管宗门医务;玄武阁制兵器,兼管宗门外务——你们执行任务时的监视员,送契书的派单员,安插各地据点的哨员,押送镖银的队伍,都出自玄武阁;朱雀阁密训,兼管宗门内务,每个弟子进入柳叶宗前,都由我们朱雀阁审核其身份信息。”

“这些,我都知晓。”

“你不知晓的是,这四个分阁是数百年前归顺于柳叶宗的四大门派。”云舟顿了顿,品了口茶水,“青龙阁是万毒谷,擅长制毒;白虎阁是药王殿,擅长医术;玄武阁是山海门,擅长兵器;朱雀阁是朱雀堂,擅长内功修习。”

云舟说罢,眸底倒有一丝得意转瞬即逝:“至于为何只有朱雀阁没有更名,因为朱雀堂是第一个归顺于柳叶宗的,其他三个是根据我阁而更改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四个分阁原本与柳叶宗无关,是后来加入柳叶宗的?”

“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也不能告诉你了。”

小孩哥平静淡漠的脸越看越让她觉得无赖,越看越让她无话可说,而他只是默默拿出一颗黑色丹药,递给她道,“吃下这个。”

“此为何物?”

“教司托我给你的,吃下它,便随我出去吧。”

“我能出去了?”戚冰有些难以置信,原本以为她犯这么大的错,祁羌至少要关她个三五年,这才过了多久,就放她出去了……

云舟看穿了她的疑虑,云淡风轻又郑重其事道:“已经三年了。”

戚冰瞳孔一颤:“三年?”

这小孩,莫不是在骗她。

云舟轻笑道:“赤焰炉里的人,对时间没有概念。加之中途许多次,我来找你,你都在昏迷。所以,你来朱雀阁已经三年,我没有理由骗你。”

如此想来,看着眼前这小孩,倒真比初次见面要少几分稚气。居然已经过去三年了,不知外界如何了……

“如今外界战火纷飞,兵荒马乱,并不太平。”

“此话怎讲?”

“一年前,北冥再次进攻我国,不敌,多处关隘已失守。如今圣上广发军贴,求助各大门宗派遣人马,去往前线支援。”

葵鸦动手了?想起孟闻歌给他的凌风决,他为何没有走火入魔……

坏了。

戚冰没多想便闭眼吞下那颗药丸,道:“我可以走了么?”

“不能着急。”云舟起身,不慌不忙地前去通知阁主,回来时,手里拿了几包药和一套衣服,递给她道:“此为翎羽草,温水煎服,可助你突破最后一层。宗主,换上衣服,该走了。”

戚冰接过药包,道了声谢。换好衣服后,便离开朱雀阁,往中堂奔去。

忽然意识到,那小孩方才对她的称呼里,带着敬意和期冀。

-

中堂没有变样,还是三年前那般模样。只是看到祁羌,他脸上的确多了几条皱纹。

“出来了。”祁羌道,“药丸,可吃了?”

“嗯。敢问教司,您给我吃的是什么?”

祁羌看着她的眼睛,感受到她的变化,想必已经摒弃了那些无用的东西,面无表情道:“葬心蛊毒。”

葬心蛊?!戚冰瞳孔地震。

青龙阁倾全阁之力研制培养了上百年的蛊毒?!

“此物,用于规戒动情之人。吞服后,蛊虫将游走与心脉之间。”祁羌道,“解除方法有二,第一,彻底无情,或者心上人死亡,则解除。第二,转移至心上人身上,若那人无情,则解除。若不解,情动一分,蛊虫噬心,钻骨之痛,凡躯难耐。且根本无法靠内力压制。若情至深处,则蛊虫将进入命门,中蛊者暴毙。”

戚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如若说先前的惩罚实质上在帮她修习,那么这葬心蛊毒,才是真正的惩罚吧……

祁羌漠视过她的诧异和错愕,道:“现在,去准备你的大典吧。”

“大典?”

祁羌斜睨一眼:“怎么,闭关三年脑子傻了,你不当宗主,谁来当?”

戚冰拱手,眸光暗沉:“是,教司。”

三年了,如今外界战乱四起,不知她和红酥班如今怎样了。她叹口气,三年修炼,让她功力大增,时间貌似也的确冲淡了一些执念,却也更加确定了她二人从此不会再相见的结局。

如今有此恶毒的蛊虫在体内,她怕是,真正与她缘尽了。

继位大典上,她穿着华服,沿着授任道一阶阶走上主席台,跟四年前继任少宗主一样,还是那傲骨凌霜的冰冷模样。林夭说的对,她就是一支高傲的、恣意生长的鸢尾花,她有能力且无需谦虚地接受柳叶宗上下数千人的敬仰,这是她应该得到的。

祁羌亲手为她佩戴了属于柳叶宗宗主的发冠,随着她的转身回眸,所有人在这一刻齐齐下跪,朝拜柳叶宗的新主人。

“拜见宗主——”众人齐声,便是撼天动地。

她目光深邃,俯瞰万物,收尽眼底,又化作缕缕炊烟,淡若浮云,冷眸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炽热。深吸一口气,发冠很沉,和扛起的责任一样。

她缓缓地抬起手,做出一个向下压的手势。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整齐划一地站立在她面前。

“宗主。”祁羌终于放下威严,此刻带着安慈和欣慰。

戚冰微微一笑,点头应下。

-

江肆七见了她便单膝下跪抱拳:“宗主。”

戚冰打量他,三年,江肆七的变化着实令她感到吃惊,不仅长高了,且内力变得强大又平稳,气质也没有以前那般弱柳扶风,倒真有大人的模样。算算时日,大概已经过了弱冠礼了。

“我闭关这三年,你可有偷懒?”

“自然不敢。”江肆七道,“教司亲自训练小人,甘师兄监督。不信宗主可以试试。”

“好。”戚冰剑眉一挑,拔剑起步,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江肆七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身形急速闪动,紧随其后。

霜寒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月牙,同时卷起一阵狂风,所经之处皆结成漂亮的霜花,六月飞雪,能冻结世间万物。江肆七的剑也随之出鞘,毫不示弱地迎战。

剑光交错,声音清脆,仿佛星辰相撞,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和气流,震得周遭草木都在颤抖。江肆七的剑快而有力,神秘莫测,每一招都直逼要害,对她又只是点到为止。

切磋越来越激烈,因二人内力碰撞而卷起的狂风愈发强烈。每一次交锋,都让人心惊胆颤。围观人群越来越多,皆为这强大的力量所瞠目结舌。

几番过招之后,戚冰忽而变得越发凌厉,只一招便破了江肆七的剑法,冻结了内力,她身子一转,电光火石间,那剑尖与江肆七的喉管便只差毫厘。

戚冰收回剑,眸中闪过一丝欣慰。她拍了拍江肆七的肩:“不错,不愧是我的人。”

江肆七恭敬地低下头,不知从何时开始,触上她的目光就下意识想躲闪,“宗主的内功也比往日更厉害了。”

“江肆七你记着,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练功是如此,人,亦是如此。”戚冰郑重其事道。

“小人受教。”

戚冰点头,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位,解冻了内力:“你方才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相报?”

江肆七这才想起来找戚冰的正事,忙道:“邵北两军再次交战,我军溃败。诺州、月城、秦阳关等边城关隘均已失守。如今北冥军队正在进攻回龙关,圣上下旨,广发军贴,昭告天下江湖门派,派遣人马前往回龙关支援。”

“我本也要去找你商议此事。”戚冰沉默片刻,毅然道,“随我钦点弟子,所有人,能上阵杀敌的,明日便随我出征,代表柳叶宗支援前线。”

忽的一声音从身后响起:“真是疯了。”

戚冰定睛一看,来者竟是甘六。

“放肆!”祁羌不知何时出现在此,虽然声音已经已经带着几分苍老,但依旧不失那威严。

“教司。”

祁羌沉默着走到甘六跟前:“不得对宗主无礼。甘六,你眼里还有门规在么!”

“对宗主失敬,是我的不对。但是教司,你、我、她,乃至整个柳叶宗的弟子心里都清楚,虽然在江湖上我们柳叶宗能独当一面,但在世人眼里,在官府眼里,我们就是悍匪,是恶徒,是罪不容诛的存在。”

甘六眸色黯沉几分,看向戚冰,严肃至极:“且不说我们跟官府相对立,就凭我们柳叶宗在外的名声,上了战场也只会吃力不讨好。此番你执意要趟这趟浑水,宗主,请您做好最坏的打算。”

戚冰沉默片刻,眸光坚毅道:“与葵鸦的人交手,伤亡避不可免。如你所言,我柳叶宗自然无法与他禁卫军相提并论。”她顿了顿,望向天边,一群飞鸟划破青云,眸中坚毅更甚:“家国存亡之际,容不下你那无人错意的尊严。”

“可是……”

甘六还想说什么,只见戚冰面若寒霜,从容不迫,步步朝他逼近:“前线残兵败将死守回龙关,至死不弃。从前柳叶宗杀人,是为钱财,如今柳叶宗杀贼子,则是为守家国。如若战乱不休,天下大乱,你我,凭什么昧着良心苟活于这九幽山一隅?”

甘六不占理,又或者被这番话说服,最终还是应下。

“我只在乎柳叶宗弟子,你胸怀大义,心系天下,能做宗主,我心服口服。”

闻言,戚冰冷笑一声,转身而去,抛下一句话:“你不服也得服。”

林夭这个最强辅助当然是去猥.琐发育啦!人家也要干正事的好吧!猜猜看她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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