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宗弟子谁也没有料到，他们口中那个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少宗主竟然从手底下放走了目标。这可是宗门的大忌。
“真是笑话，柳叶宗最厉害的杀手居然也有任务失败的时候。”
戚冰跪在脚下，静候教司的发落。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么？”祁羌目光犀利如刃，透着寒光，像要将她心底探穿，肃杀着，萧条着，杀意与失望相互融合，全数映射在她的瞳孔里。
“无话可说。”戚冰那视死如归的目光骇住了祁羌，本以为她至少会为自己求一下情，没想到她竟如此坦然面对自己犯下这弥天大错。
“好，那你告诉我，你是否动了情？”
戚冰目光黯然又闪躲，沉默须臾，答非所问道：“我不杀无错之人。”
“她是朝廷的谍者，有潜在危险，还不该杀？她有意接近你，让你毫无防备，目的不详，还不该杀？她让你动了情，让敌人抓住把柄，还不该杀？”祁羌一番话下来，倒给林夭定了这么多莫须有之罪名。
戚冰听罢，冷笑一声：“日后我规戒自心，不再与她来往，你是否不再追究此事？”
“荒唐！”祁羌勃然大怒，“你敢说这次放走目标，就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是原则问题！”
她眼眸微垂，神色淡然如旧，道：“她是我的底线，她死了，原则于我而言，就是扯淡。”
“你可知你犯了杀手最不该犯的错！你这叫为师如何安心将柳叶宗交给你！”
她蓦然抬首，目光泠然，语气坚毅，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我以十年冤魂姚广君之女的名义与你商议，接受朱雀阁的惩罚，不再追究宗门屠杀我全家性命之事。条件是，宗门中任何人不得继续追查朝廷谍者林夭，更不得伤她分毫。教司，你可接受？”
祁羌愣了一下，似乎早料到她会知道姚府灭门的真相，也料到有朝一日她会以此抓住柳叶宗的把柄。
但没料到的是，她竟为了那个女孩，赌上了杀父灭门之仇。
“你可想好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赌局，稍有不慎，满盘亏空……
“此言既出，驷马难追。”
戚冰落下这番话，就像将自己的命如草芥般丢在这辽阔的旷野，随风而舞，化作一颗尘埃，消失在茫茫山海。
随后，她换上柳叶宗特制的囚服，前往朱雀阁领罚。囚服由特殊材料制成，其料如麻，但如针如刺，或如寒冰，或如烈焰，随机变化，使人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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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阁，柳叶宗分阁，位于中堂南侧，掌密训与刑务。前往朱雀阁的路很长，长到足够她将和林夭相识相知到相惜的全过程通通回忆一遍。长到足够她把这一路上的遗憾与不甘都在心底镌刻一遍。长到她恍惚间看到那个人，穿着一袭白色衣裙，在她身侧微笑……
“此前穿这囚服的人，没有一个是撑过两日的，都是还没等到朱雀阁的惩罚下来，就活活被囚服折磨死。教司可真是下得去手……”
一路上都有人在指点，她全然漠视，还是那副傲然又淡漠的模样。直到看到江肆七，他拿着配剑将围观人群一个一个打散，一个一个击退：
“走开！少宗主岂是能随意叫人议论的！都走开！”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敢了……
“少宗主，如果受不了这囚服，您一定告诉小人…小人替你求情……”
戚冰心里的冰山忽然有些动摇，大抵是有些累了。
望着他，眸光炽热：“江肆七，记着，我们只做问心无愧之事。”
“嗯……”江肆七留在她身边，陪她走完这一程，剩下的，不知道要面临什么……
一想到自己如此敬爱的少宗主接下来会遭受无法想象的酷刑，他就想哭。
“别哭。”戚冰眸光一沉，“哭了，给我丢脸。”
江肆七没有说话，竭力压制席卷而来的难过。
她看着江肆七这般模样，无奈一笑：“方才见你挺勇敢。要去领罚的是我，你为何如此失态？”
“我也不知……对不起少宗主，给你…丢人了。我怕…怕你受不住那些酷刑……”
“好了。”戚冰打断他，“我早在几年前就已通过密训，这点皮外痛痒，尚能接受。”
如此惨无人道的痛苦，对于她而言，居然只是皮外痛痒……江肆七想来也是，朱雀阁的密训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据说当时去了二十个人，且都是宗门翘楚，最后只有戚冰一个人活了下来……
“嗯……”江肆七垂头，忍不住开始哽咽，“相信少宗主，一定能挺过去……”
看这哭唧唧的，哪里还有个柳叶宗杀手的样子。
戚冰在心底叹气，是啊，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到底是自己给他的期盼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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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阁，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几年前的密训。朱雀，本是火属的神兽，在柳叶宗，竟是阴森的白骨。戚冰对这里的印象只有血淋淋和满是煞气的红眼睛。如今再一次踏入这里，竟是反驳了所谓的莫须有罪名而降下的惩罚。呵，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柳叶宗。
门口有人接应，此人鬓边发白，应是长老无疑。
“吾乃朱雀阁阁主夜川，特在此接应少宗主。依教司所言，你须在赤焰炉里接受烈火焚身之痛，以净化内心，摒弃杂念。少宗主，若准备好，便随吾进去。”
戚冰听罢瞳孔微微一颤，她修习的心法无论是苦雪心经还是凌霜心经，都是极寒功法，这赤焰炉的烈火与高温正是她最大的克星，这祁羌，可真够狠。
她随夜川进入到赤焰炉内，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周遭这逆天的高温。令她诧异的是，这位老者，竟没有一丝不适感，就像感受不到这烈火一般。
夜川递给她一颗药丸，道：“吃下这颗药丸，少宗主的历练，便正式开始了。”
吃下药丸后，浑身开始发热，烈火攻心。“此为何物？！”痛苦和巨热使她喘不过气，体内像喝下了岩浆一般，烈焰迅速侵袭，令她心头涌起一股难耐的剧痛。
“热毒。”夜川淡定地望着她，不掺杂一丝情绪，“又叫朱雀之息。”
“吾的学徒会在每日的辰时给你送吃食，若要辟谷，可与他说。少宗主，教司十分器重你，莫要让大家失望。”说罢，夜川便离开赤焰炉，锁上了门。
戚冰捂住胸口，不由得竭尽全力来调动起全身的内力，以此来压制热毒，抵御外界的高温。很快她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唇，直到咬出了血，尝到一丝腥甜，也无法抑制浑身的颤抖。
她的额间布满了一层汗，很快豆大的汗珠便滑落下来，又苦又咸。汗水浸透了衣襟，零星的火星子落在囚服上，将囚服烧出一个个洞，很快又自己填了回去。
所幸身上的囚服偶尔会变得寒冷刺骨，能暂时帮她抵御一下外界的高温，可体内的朱雀之息还在不断地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经脉，这比先前的密训还要痛苦……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密训期间惨死于自己剑下的同伴们，他们的呼喊声尖锐刺耳，在她的耳畔来回折腾。他们的血液纷纷化作厉鬼，将她的□□死死缠住，让她无法动弹。那些厉鬼们用血红的眼睛瞪着她，仿佛要将她一并拉入深渊。她似乎再次置身与黑暗，躺在那一片血水里，无助又落空。
她的眼前开始模糊，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她试图挣扎，但身体却越来越沉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心跳声在黑暗中回荡，是唯一还在运行的节奏。每一声跳动都让她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她努力想要抓住什么，但四周只有虚无。
“内心的恐惧和愧疚，只有面对它们，才能真正地释放自己。”
忽然一道陌生的少年音响起，像贫瘠山丘、肮脏沟渠里忽然出现的一汪清泉，将她拉出这深渊。
“你心有愧，自会为心魔所困。”
她定睛一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端着餐盘站在面前，丹衿白衫，衣摆间绣着赤金色长离纹。面容俊秀，额间一朵翎羽花。垂眸气定神闲，好似万物皆空。那人面对打量，只是淡然开口：“我是阁主的学徒，唤我云舟即可。”
阁主的学徒每日辰时会来送饭，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戚冰打量此人，虽说是个童子，但周身气度不凡，谈吐也沉着冷静。最主要的是，他竟也不怕这赤焰炉的高温。先前耗费太多力气，此刻已经无力说话，她气若游丝问出疑虑：“你不热么？”
云舟放下餐盘，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我生来便在此修习，从未离开半步，何来炎热一说。”
她心下一惊，想必朱雀阁在此数百年，世代承袭，阁中人早已视炎热为无物。
云舟并不在意她的反应，从盘中端出一碗汤药，放到戚冰面前：“这是安神汤，能缓解您心中的焦虑。阁主不允许我打扰少宗主受刑，此安神汤是我擅自带给你的。”顿了顿，“你不必道谢，我心已领。你此时应是无力言辞的，我知道。”
汤药入口，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像一股清流，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被灼烧得痛苦不堪的经脉此刻也清爽了片刻。
云舟见状，微微一笑，眸中依旧是淡而不可参透。待她吃了饭，便拿餐盘出去了。
灯下一本书的男主角云舟上线了嘿嘿嘿嘿……
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小孩哥，他可是全文最有身份和背景的人咯！
（打个预告，下一本书叫《云中有舟，载月而行》，算是《空山》的半个姊妹篇，女主在前面已经出现过了，大家可以猜一猜是谁。关于云舟的身份会在下一本书里详细写。）
……不过开篇的话大概要等灯写完存稿，，不过灯会督促自己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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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夜帷 第1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