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帷 第15章

“这又能说明什么?”一人反驳道,“班主死都死了!”

“这能说明,坊间的传闻固然精彩,传多了,真相反而没人愿意听。”

戚冰吃惊地望着她,想不到,她如今失了忆,竟能歪打正着地帮了她……

那人继续反驳道:“真相就是班主死了!你还说什么真相?!”

林夭没有说话,而是一个人走了出去,须臾后,拿着一个布袋进来,那里面是她在太医院验尸用的工具。

只见她娴熟地检查了班主脖子上的勒痕,又拿银针刺了心脉几处穴位,检查口鼻和四肢,连带着衣服缝隙和鞋底都检查了个遍。末了,起身道:

“班主心脉无中毒迹象,排除毒杀;身体上没有别处外伤,排除刀杀;内息无紊乱的痕迹,排除走火入魔;齿内呈现枚红色,心肺里有血沫,确认为生前窒息;项上的勒痕与绳索的纹理完全吻合,且四肢无反抗打斗的痕迹,确认为自行上吊而死。”

林夭说罢,顿了顿,道:“我尸检完了。还需要请衙门的仵作来验么?不过,他们可没有我太医院验得精准。”说着便掏出此前在太医院任职时所用的制牌,给这些孤陋寡闻、听风便是雨的人瞧瞧。

这个林二小姐,可真是个锦囊,那袖兜里,又是短笛,又是制牌,还有多少是她没见过的……

二人的嫌疑便在此解除了,林夭也给她包扎了伤口,孟苏芷也被迫接受了爹爹的死,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但好似一直有个什么东西梗在戚冰心头,怎么也取不出。

-

班主出殡当日,戚冰一个人待在屋顶,看着原本应该其乐融融的红酥班,此刻白绫挂满墙,心境复杂。

不知在屋顶上待了多久,想了好多事情,又好似什么都没想。过去无数条鲜活的生命从眼前流逝;秦川树发狂那日突然冲上前的身影;孟闻歌那些颇感哲理的话语还在耳畔从未离去……

叹口气,不知怎的,从前她能做到视生命如草芥,如今却再也无法淡然面对生死。好似精血被抽干,无气无力,雨下了一整夜,也没从屋顶上下来。

她呆愣地望着天边那一方青白色的云海,目光黯然。流云飞鸟,空气中都是雨后的清甜。

她缓缓坐起,一本带血的册子自胸前掉落,是那本心经。

孟苏芷拿匕首刺她时,这本心经替她挡了一成,才护住了命门。

这染血的册子,何尝不是那老头最后一次保护她呢……

天地无情,终归没有哪个凡人能看破这内机。

孟闻歌的房间被装饰成了灵堂,冰冷的躯体静静地躺在灵柩里,安然又慈祥。好像看到孟闻歌神色安慈,语重心长,缓缓道来:“孩子,有些事,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能参透的。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年纪,自然就都明白了。”

说罢,老头缓缓背过身去,身姿硬朗,步态稳健,向着天边那道耀眼而宁静的白光走去。

耳畔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唢呐伴鼓随行,江上酒与故人倾在戏台上深情款款,幕布落下,戏子离场。

这死装老头……

-

孟闻歌被安葬在都城附近的一方小山丘上,和他二十年前的戏服一起,如他所愿,与江河共眠。

江白榆花了七日才勉强接受班主自尽的事实,从悲恸里走出来本就是件非常难的事情,没人道德绑架要他振作。但他似乎经历此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没了避风港后,他一夜之间长大了。

“日后怎么打算?”

这些天,江肆七都默默陪在弟弟身边。知道江白榆心里难过,也没怎么提这件事。

“我打算继续带着红酥班巡演,把班主的心血带领好,守护好,这也是我的梦想。”江白榆眼眸微微沉了沉,又抬眼望着哥哥,微笑着,“哥哥,柳叶宗律法严明,我知道你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我想知道的是,此次一别,我们还会见面吗?”

江肆七一愣,眸光便得黯淡,失落如藻如滕,在心底疯涨。他用力攥紧自己的手,像要压下这铺天盖地的哀愁,开口带着几分苦涩:“我亦不知……”

而后身子一暖,整个人就被揉进一个满是温存和血脉温度的怀抱里,平稳而踏实。他愣了一下,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抚摸他的肩背。

手足相拥,骨肉之情,既是索取也是给予。

江白榆轻声说道:“尽管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吧。白榆永远都在。”

“嗯……”他此刻享受这拥抱,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知道这一刻他不能哭,就像十二年前,一叶扁舟载着两个五岁孩童,哥哥替弟弟擦去眼泪,自己却哭了一般。

如今不再是懵懂儿童,明知下次见面遥遥无期,便当做是最后一次。再难过,再失落,就算是哭着,也要含着笑,陪对方走完这最后一程。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林夭缓缓走来,湖畔,一修长的身影牵着马,望着水面碎碎的月光,揣着心事,正静静等候。“古人常以此言互道思念和爱慕,不知姐姐约我来此,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戚冰冷眸微眯,试图藏匿眸中的寒气,眸色像是蒙了一层雾,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穿。

她只言不发,手却悄悄握紧了匕首。

“你也喜欢看这湖光月色么?”林夭并未察觉到那一抹杀气,反倒微微靠近,“姐姐,我知道你难过,对于班主的死,确实很难接受。”

马儿在一旁嚼着湖畔带着露水的草,发出欢快的叫声。林夭摸了摸马的耳朵,歪头看着她,目光闪烁:“你之前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是要带我回柳叶宗么?”

她愣了一下,紧握匕首的手微微松了松,目光凛然,不含任何情感:“我不能带你回去。”

“那你叫我来做什么?”林夭似乎还没意识到此人周身的气息此刻已经如湖水般寒冷刺骨,又望她身边靠了靠。

戚冰轻轻推开她,眉头紧蹙,又握紧了匕首。

这个动作直接让气氛降到了冰点,林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诧异而错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杀手。”戚冰漠然开口,那一字一句都像利刃在她心里刻下一道道的血色的泪痕。

“所…所以,我也是你的…目标?”林夭瞳孔一缩,眸中满是惊恐,连连后退,却不想被绊倒,一腚就跌了下去。

戚冰没有回答,面无表情看着她,须臾,朝她伸去手,被林夭一巴掌拍开。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唇齿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她无话可说,没有辩驳,但莫约也没有辩驳的必要。

林夭无力一笑,像是从这团雾中看破了什么。缓缓起身,缓缓逼近,愤恨中带着一丝心狠,一字一顿。

“给你次机会。杀了我,回去邀功。”

-

她们沉默着,连带着整个湖畔,整个都城,甚至整个人间,都沉默了。攥着匕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这让她想起重逢在云港客栈那次,同样的场景,但她放下了利刃,将她拥入怀抱。

但这次不能了。

上巳节那日,祁羌在云港客栈与她接头,并下达了死令。

在登宗主位之前,杀了谍者林夭。

若任务失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教司说的没错,软肋永远是软肋,干扰判断,迟疑决策,甚至引来更严重的祸事。她是个杀手,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此刻败了,败在了最引以为傲的利刃下。

那一刻,她甚至已经想好杀了林夭后自己该何去何从。杀了她,再自戕,一同葬身在这春日的湖水里,与万物同归,与山月共眠……

她缓缓阖眼,愈发用力,像在阻止什么,怕它自眼眶掉落。手里的利刃在几番激烈的踌躇后,终于脱离束缚,跌落在尘埃里。

刀刃落地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

二人最后一次,是不含**的对视。

一个在等松口。一个在等挽留。

“我跟上天打了个赌,赌你不敢杀我。看样子,我赢了。”

如此,林夭也明白,有些东西已经成了定局,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

像有个东西梗在心里,又酸又苦又涩。

就算赢了上天的赌局,她今日也只有输这一个结局。

“山鸟与鱼不同路。”戚冰沉默片刻,眸里的冰川冻结了千年的恩怨。

最后收尽目光,翻身上马离去,抛下四个字:

“后会无期。”

她走得毅然决然,害怕晚一步,就不忍离开了。

其实已经后悔了,但比起亲手杀了林夭,永不相见是她最好的选择。

说得没错,林夭就像一条鱼,本该无忧无虑,自由快活。怎甘心和山鸟一直纠缠?

但她还是错了,她不是山鸟,而是水。

是一瓢失去了鱼的水。

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

-

-“若有一天,你的目标是我呢?”

-“永远不会。”

-“为什么?”

-“我会杀了派任务的人。”

戚冰自嘲,再遇见,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戴上斗笠,策马扬鞭,消失在雾里。

而湖畔,那个青白色身影则呆愣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地安抚着胸口,心跳还没有平稳下来。

她静静望着骏马带着侠客离去的身影,一直到全世界都消失在雾里。

眸中起了一层雾气,一颗亮晶晶的泪珠悄然滑落,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失去了全世界。

她疑惑不解,伸手擦去那滴泪,胸腔轻微一抽,落魄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再一望天边,升起一颗明亮又孤寂的长庚星。

落空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呜呜呜呜这一章刀哭啦呜呜呜呜呜呜要灌溉安慰安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灯真的是边写边哭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全体起立为孟老头默哀……(bushi)

算啦!偶尔虐一虐还是蛮好的,后面要真的开始走剧情啦!还有几个简介里的关键人物马上要准备出场了!大家期待期待吧!

爱你们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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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夜帷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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