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羌突然发狂、大肆虐杀宗门弟子一事,闹得柳叶宗人心惶惶。甘六受命,继任了新教司一职。而祁羌的尸首被送去了白虎阁,由白术亲自勘验。
历经一个时辰的尸检,白术最终得出结论,害祁羌发狂的,是一种能惑人心神、操纵他人的蛊,名唤忘魂蛊。
一听说是蛊,戚冰面色凝重。柳叶宗内行控蛊之术之人,除了青龙阁中人,就只有她了……
一边是宗门命脉,一边是宗主的命……
“我认为,这不是一般的忘魂蛊。”林夭接过白术的结论道,“你们戚大宗主方才说了,她点了此人的穴位,但此人肤坚如木,百穴失灵,一般的忘魂蛊可做不到这一点。”
“这点的确存疑。”白术道,“你认为此蛊,是有人在忘魂蛊的基础上加以培养,而制成的新蛊?”
“不错。”林夭点头,思索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凡江湖上出现过的,无论是蛊还是毒,贵宗都会在训练早期用于给门内人做各种抗毒训练。若真是这等普通忘魂蛊,贵宗教司应当不会受控才是。”
“你说的没错。”戚冰皱着眉,“我也这般怀疑。只怕这幕后之人,来头不小。”
林夭轻叹:“只可惜,他人死了,体内的蛊也死了,我没办法用控蛊术将蛊虫引出,也无法进行下一步研究……”
“无妨。”戚冰道,“青泽长老对于研究蛊虫比较在行,我这便去请他来。”
“不必。”白术却厉声阻止,眸底却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顾虑,“吾乃柳叶宗白虎阁长老,奇毒异蛊解过数千,没有吾破解不了的蛊,且让吾一试。”
林夭闻言却笑着调侃道:“无解之蛊,你也能解吗?”
白术笃定:“世间从未存在过无解之蛊。”
“那么,葬心蛊,白术长老,不知您是否能解?”
闻言,白术狐疑:“你如何知晓此蛊?”
而林夭拒不回答,只是锲而不舍问这同一个问题,白术无可奈何:“葬心蛊难解,但并非无解,只是吾目前尚未得其解法。若是花费些心思,定也是能解的。”
话音未落,便闻门外一阵书卷哗啦啦落地的声响。山奈站在门前,错愕神色中带着丝难以置信,看着白术,良久才开口:“师父您方才说,此蛊…并非无解?”
白术面色微微一变,又肃道:“阴阳论道,万物相生相克,阴即阳,阳即阴,阴阳交错,世间本无绝对。”
山奈沉默半晌,将一地书卷捡起,默默离开此处。只是他的身影似乎在听闻此言后,变得更加落寞,更加孤寒。
林夭回过神来,拱手:“那便辛苦白长老咯!”说罢,拽上戚冰离开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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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白长老有所顾虑,为何还是顺从了他的意,不让我请青泽长老来?”
“嘘——”林夭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小声道,“你听,风铃声。”
戚冰环顾四周,并未见到风铃。
却对上林夭似笑非笑,她忽然意识到,此时连风都没有,这小祖宗又在玩弄她!
于是戚冰皱眉:“阿弦,别闹。”
“寒霜你可知风铃的含义?”林夭寻思道,“风铃响,故人归,这是古人都懂的道理。”
戚冰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这小祖宗又在打什么哑谜:“这与方才的问题有何干系?”
“难道最厉害的柳叶宗戚大宗主,没有看出白术心里有鬼?”林夭笑笑,“哎呀,我竟不知寒霜你,什么时候不会洞察人心了?”
“长老德高望重,旁人岂敢随意揣度?”
林夭开始学着慕浅的口吻,阴阳怪气道:“哦哟~不得了不得了~我还以为,戚大宗主是因为注意力在别的某个人身上,才无暇顾及其他人了呢~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对不住对不住~”
“从未!”戚冰恼羞,耳朵却悄悄红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林夭收回笑容,严肃起来,“既然白术心里有鬼,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林夭说着顿了顿,思索着道:“教司此事的幕后黑手,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眉目,但不能保证在宗门内是否还有同伙。我相信白术长老不会害我们,他这般做定是有他自己的顾虑,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你的意思是,白长老所顾虑的,是青龙阁?”
林夭摇头:“我也不知。目前这种情况,谁也不敢妄自揣测,擅做定论。但我猜测,他肯定知道些我们不该知道的东西。只看他能否助我们,亲手将那条大鱼送上门来了。”
万毒谷归顺柳叶宗之前,是靠制毒控蛊称霸江湖的大派,当年收服万毒谷时,就有许多弟子起义造反,拒绝归顺柳叶宗,为此离经叛道背离师门之人大有人在。近年来,蛰伏在九幽周围的万毒谷余孽也在蠢蠢欲动,若那幕后之人当真联手青龙阁,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戚冰颔首,寻思片刻:“那这…与那风铃又有何干?”
“你可真是个死脑筋。”林夭嗔怪,“戏折子里常说情字起时,心上一点。怎么看你是脑子里多一点,变得不太聪明了啊?”
“我也不知。”戚冰歪头盯着她,那神色像是自家小孩拆了自家房子,怪罪又不忍心,不怪罪又觉得人格受辱,真是自讨苦吃。
“风铃自然与此事无关,”林夭缓缓踱步,“方才山奈分明是在惋惜,在悔恨。结合上白术长老方才的神情,不难猜到他们和葬心蛊打过交道。
“而那中过葬心蛊之人,不是山奈就是山奈藏在心间的那位姑娘。看那山奈的神色,那姑娘多半已经去世了,所以山奈在听到葬心蛊并非无解之蛊时,对白术长老有几分怨怼。”
“我也只能猜这么多。山奈是一个痴情人,而偌大个白虎阁,不管主阁还是偏院,一只风铃都没有。我住在偏院这些日子,在树枝上却见到过许多细绳被蛮力扯断的痕迹,推测山奈此前挂过风铃,但被人扯去了。阻断他思忆之人,想必定在白虎阁有一定的威望。”
林夭说罢,长叹:“山奈对他这个师父,想必并非我们眼前所看到的那般。他内心隐忍,定有不甘。那姑娘的死,想必与白术脱不了干系。”
戚冰听罢,沉思片刻:“如你所言,放长线方能钓大鱼。想一些办法,逼那幕后人与其同党自己上钩。或许,山奈便是个不错的介质。”
“也许,我二人在此商议的同时,他也在想方设法除去绊脚石。”林夭眸底闪过一丝捉摸不透,“寒霜,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们柳叶宗到底是个什么职权运转体系?”
“什么?”
“长老,宗主,教司,这三种身份之间究竟是怎么分配职权的啊?”
“我代表宗门,能处理门中各大事务。但四阁掌握宗门命脉,长老的职权在我之上,有权反对我的决议,有权弹劾门中掌权人。而教司,则只负责门中弟子的习武练剑修习。”
这样啊……
林夭皱着眉:“所以,你相当于柳叶宗的法人代表?”
戚冰不解:“什么代表?”
“换句话来说,就是个背锅的大冤种。”林夭敲了敲大宗主的脑袋,也没多解释下去。
“大冤种……”戚冰歪头好奇,“阿弦,这也是你家乡那边的词?你的家乡,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的家乡……她已经七年没有回去了。
林夭淡淡笑道:“我的家乡是一个律法严明,思想开放,男女平等的地方。那里地大物博,科技发达,交通便利,百姓安居乐业,不用受战争之苦。”
“真羡慕你。”戚冰神情有些恍惚,“我能有这个荣幸,拜访你的家乡吗?”
“我要是能回去,早就不在这了……”
“不提这个了。”林夭笑容凝滞,“现在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回不回家什么的,听天由命算啦!”
天知道,她试过多少回家的方法,都无济于事……
戚冰显然不理解这番话的含义,不过是回趟家乡罢了,为何她竟如此回避?
“寒霜,”林夭拉过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东窗事发之前,先留在白虎阁吧。想必不日后,白虎阁的天就要翻了……”
“好。”她看向她,柔眸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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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阁。
阁楼顶上,和风旭旭。云舟静坐冥想,身侧焚香幽幽,身后一片流云。
动静微微起,虎纹白袍身影悄然坐到他身侧。
云舟纹丝不动,悠然开口:“你来作甚?”
白术对他发现自己这件事并不诧异,只是微微笑,淡然欣赏阁楼顶上的风景,“找你,讨要一只占风铎。”
“不行。”这个云淡风轻之人,不曾抬眸,便用最温和的语气做了最坚毅的拒绝,“白虎阁已经穷到连一只风铃都买不起了么?”
“那倒不至于。”白术道,“只是听闻朱雀阁的占风铎通灵,有清心之效,比起寻常风铃,更高级一些。”
云舟面不改色:“白长老素来心淡,怎也会相信这般世俗之谈?”
“总自诩清高,跻身于这隐世山谷,相比一些世俗的东西,久了自然无趣。”白术顿了顿,看向他,“你不也如此吗?”
“我?”云舟微微掀眸,“只道寻常罢了。”
“我也只道是寻常。托物寄思,人之常情。”白术眸含期冀,“所以,占风铎……”
云舟面无表情地阖上双眼,语气平平,但总让人觉得不耐,“不给。”
白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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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六已经泡在后厨一整日了,只为了做出能超越江肆七的糕点。祁羌生前没有什么喜好,唯独喜甜食,尤其是江肆七做出来的山茶糕。在戚冰闭关那三年里,江肆七训练结束后,总会做一篮子山茶糕来孝敬祁羌。
虽然祁羌不苟言笑,也舍不得夸赞,但他看得出来祁羌非常喜欢。原本他还存疑,在江肆七的山茶糕出炉后偷尝了一块,竟被这味道击中味蕾。那简直是——此味只应天上有!
那该死的胜负欲便躁动起来,只可惜偷偷研究了这么些年,始终无法做出赛过那山茶糕的美味来。
原本打算做出来给祁羌品尝,如今出了意外,闹成这般境地,真是世事无常……
第二十锅山茶糕出炉后,甘六尝了一块,依旧是那苦涩感,和他如死灰的心一样。
江肆七默不作声出现在此,看着甘六那赛锅黑的脸,想笑又怕唐突,只好咬唇抿嘴憋住,“甘师兄,你找我?”
甘六直接开门见山:“这山茶糕,你究竟用了什么秘方?”
江肆七不解:“师兄怎么开始做起山茶糕了?”
“想亲手给为师父做一些喜欢的糕点作贡品,让他带着上路。黄泉路漫漫,不能让他挨饿。”甘六面露不耐之色,“别废话了快说。”
“并没有什么秘方,无非是用面粉与山茶叶一起用文火烹熟,用山茶子和饴糖做馅,裹上浸过山茶味的面粉,控火蒸熟即可。”
甘六闻言,实在是困惑:“步骤都没错,为何我做出来的总差点感觉呢……”
江肆七从那盘子里拾起一块尝了一口,皱眉,“质干微苦,是发面和糖水配比的问题……”
“好了我懂了。”甘六挽袖,对江肆七的指点顿时失去了兴趣,“你滚吧。”
“哦……”江肆七话没说完,见他那信心满满的样子,心想甘师兄不愧是大师兄,稍微提点两句就能恍然开悟。
江肆七离开没过一会儿,甘六便灰头土脸来了。被这样子吓了一跳:“甘…甘师兄…是还有哪里不懂吗?”
“那个……”甘六满脸“不耻下问”的不甘,“发面和糖水的配比是多少?”
“啊这个……”像是个棘手的问题,江肆七挠挠头,“我平时都是按照感觉来的,并没有记下固定的配比。或者,你可以试着把每一种配比都做一遍?”
“那得浪费多少食材啊?本来下山采买就麻烦……”
“没事的,甘师兄。你也别太难过,世人常言,吃一堑长一智……”
甘六崩溃:“什么误人子弟的歪道理,我呸!我都吃饱了怎么没见长!——要不你做一遍,我看着你做?”
江肆七思索片刻,“也可以。”
于是挽起袖子开始干。甘六目不转睛盯着他,调馅揉面,生火弄灶。才注意到这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那熟练又一丝不苟的样子,倒让甘六不由得赞叹。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真是个俊俏的男儿。大概是没走出那弱不经风的印象,这小子若是流入世俗,定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能在教坊司里夺得魁首。
“我一直想知道,凭你这张脸,坊间何处讨不到饭吃?为何还选择当杀手?”
江肆七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此前是因为走投无路,如今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
“想保护的人?”甘六挑眉,“从前我倒觉得你才是那个拖后腿的,如今听说了你那丰功伟绩,对你着实有些钦佩。”甘六话锋一转:“凭你对宗门的贡献,戚冰要授予你一个荣誉头衔,你完全可以接受。为何拒绝了?”
江肆七面露一分惭愧,垂首叹,“这些本是分内之事。若是换做师兄你,想必也会像我这般做。或许,你都不会像我这般,蠢到差点丢了命。”
甘六没有接话,或许压根没有错意。一笼山茶糕出炉,热腾腾的,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浅尝一口,好吃得热泪盈眶。
甘六哭丧着脸:“我认输,你做的才是最好的。”
见状,江肆七小心翼翼问道:“那你还做吗?”
“放弃了。”甘六放弃得果断决然,“有现成的,还做什么做?”
“师兄,切莫自暴自弃,你不是一无所获。”江肆七说这话间是无比真诚,无比恳切地,希望能唤回他的斗志。
话还是有效的,只见甘六期待地望着他,“你说我不是一无所获?那我还收获了什么?”
江肆七不紧不慢:“至少获得了二十锅难以下咽的吃食。”
“……”
“你是在跟我讲笑话吗?”
“没…没有的,甘师兄。”江肆七微笑着否决,寻思片刻,又用最毕恭毕敬的语气脱口而出:“您现在就挺像个笑话的。”
甘六被这话气笑了,不知为何,这话像是点中了他的笑穴,他笑着,几乎岔了气。江肆七看到他笑,自己也跟着笑,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分明是在挖苦他,他到底在笑什么……
忽然间,岗哨上警信四起,本就人心惶惶的宗门更是如临大敌。看那警信的方位,甘六收回笑容,眉头一皱:“白虎阁,出事了。”
因为有人磕甘六和江肆七(这么邪门的cp也能磕起来灯真的有被吓到哈哈)所以整一个六七的限时返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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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夜帷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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