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零号空间

阿奇的刀坊,顾名思义,刀坊属于一个名叫阿奇的人。

阿奇一大早就出门了。临出门前,阿奇交代吴星汉看管熔炉温度。熔炉是一个巨大的铜壶,通体呈绛紫色。阿奇告诉吴星汉,不同颜色代表不同温度。铜壶开始呈黄色时,就要仔细观察颜色的变化,不间断用手触摸铜壶的外壁,直到铜壶的温度与掌心温度一致,铜壶里的熔浆即可开始用于浇铸器具。

通过壶底的管槽,熔浆流入各种形状的模具。阿奇的刀坊最有名的是刀具。

阿奇的刀坊是十八个器乐坊中的一个。阿奇的刀坊专门铸造各式各样的刀。刀口锋利,刀柄舒适,刀鞘精美。阿奇家世代拥有这个刀坊,直到阿奇这一代,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阿奇母亲总共生了十个孩子。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阿奇母亲泪水溢出眼眶,勉强抬起头,咬着牙问巫医什木那,“有?没有?”什木那摇摇头,阿奇母亲的头软弱无力地跌在床上。什木那一共摇了十次头,最后一次摇头的时候,阿奇母亲好像聚敛了最后一口气,精疲力竭地说道,“再也不要了。”

当时,阿奇偷偷地躲在母亲的床脚下,看见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母亲的□□拉出来,阿奇双腿不由自主地发抖,垂坐在地上。什木那朝她笑了笑,似乎对阿奇母亲,又似乎是对阿奇说,“闺女才好呢。”

阿奇父亲总是因为这事和母亲吵架,直到有一天,母亲冷冷地对父亲说,你做一辈子刀,说起来也是前呼后拥的人物,到头来,原来依靠地也只是那半两肉。

父亲一时沉默,从此不再和母亲吵架,只是唉声叹气。

当阿奇开始承接父亲手艺的时候,坊间传闻,父亲的一个徒弟要接管刀坊。当阿奇父亲去世之后,阿奇去了一趟执事厅,从此,不管是名义上,还是法理上,刀坊都完全属于阿奇,父亲的徒弟结伴离开刀坊,刀坊其它的帮工也相继离开,最后,刀坊只剩下阿奇、阿奇母亲、还有阿奇的三个姐姐。

十八乐坊中,刀坊和轿车坊最为举足轻重。

刀是荣耀之物。

域里任何人所持有的刀,由长老授予。刀柄上雕刻着象征身份地位的纹章,腰间佩刀的人,足够别人望而生畏。

阿奇父亲刚死的时候,刀坊预约的登记簿上突然多出来很多刀。所有人都认为阿奇造不出那么多刀。出人意料的是,阿奇不但如质如量地造出了那么多刀,而且每个拿到刀的人都油然生出,该刀和他的身份格外匹配的感觉,最挑剔的人也无法从中找出什么瑕疵。

从此,大家默认刀坊是阿奇的,那些觊觎夺得刀坊的人,悉心等待,静候下一次机会的到来。

阿奇把刀坊更名为阿奇的刀坊,没人愿意到刀坊帮工,直到吴星汉和严尚立由于祭司的一纸特赦令,被派到刀坊做工。

换上靴子,穿上马裤马褂,吴星汉和严尚立走进阿奇的刀坊。

推开刀坊前门,越过前厅,穿过一个狭窄的过道,吴星汉和严尚立看见一个女子坐在一张桌子边,手里拿着棋子。

女子执棋,转头盯着吴星汉和严尚立看了好久,最后说道,“你们就是杀了执事的那几个人?”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大笑,停下笑后,说道,“我是阿奇母亲,她有事出门了。好了,听到那个钟声没有,为执事敲的丧钟。”

“我们什么都没干。”严尚立走近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张地图,棋子摆在地图上。

“既然到这里,就是来履行义务的。这里没一个多余的人。我就说,这两天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

“这里的规矩还挺仁慈,什么理想之域、执事、祭司,还有那个牛头马面,唱戏一样,轮流登场,说你杀人就杀人,说放人就放人。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换上这个。”进来的女子给了他俩一人一套工服,一双靴子,一套马裤马褂。

“弄得象模象样的。”严尚立说道,“我可以不穿吗?还是说,不穿就认不出来我是谁?”

“你必须提出申请,不按要求做事的人,投进焚化炉。”女子严肃地说。

“来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你们演戏呢?”

“谁和你演戏。”

“这玩笑开得太大了,玩家有权利申请退出吧。好吧,我就穿上这套制服玩一玩。”

“阿奇回来会给你们安排工作。”

严尚立坐到阿奇母亲对面的椅子上,仔细瞧了瞧桌子上的地图,阿奇母亲点点头,说道,“正好,坐下陪我玩一局。”

“玩游戏得先讲规则,您倒是跟我们讲讲,这里面的规则。”

“你认字?”

“什么?”

“那边有本操作章程,你们按章程提出申请,就能免除血祭。小伙子,别一惊一乍的,坐好了,先下盘棋。”

吴星汉换上靴子、马裤马褂,问道,“外面那些人是谁?”

“你们从外面进来的,不知道外面是谁?”

“河边上的那些人。”

“你们赶得巧,碰上一年一度的祭典活动,所有人都出门,挤到临河大道这里了。”

“群演这么多,价格不菲呢。谁这么大手笔。”

“你们运气好,祭司的特赦令,轻易不出的,和你们一起的那个,运气就差了点,胆子也太大了,跑祭台上,被放逐了。”

“放逐?你说祭台上的那人被放逐了?”

“是啊,被放逐了,现在可能已经死了,运气差点。”

“祭司为什么不发布特赦令。”

“跑祭台上,祭司想发布也发布不了,所有人都主张把她放逐。”

“所有人?”

“你们运气好,没人注意到你们。”

“什么意思?”

“哎呀,吴星汉,你平时就该跟我们多玩玩游戏,她的意思是,关宏被玩家发现了,集中了被追击的火力,因此我们几个就逃脱了呗。”

“你说什么?”阿奇的母亲拍了拍手掌,墙壁变成大屏,屏幕上出现两组计数显示,一个放逐,一个血祭,放逐的数字不断向上攀升,最后遥遥领先血祭的数目。

“这是什么?”

“对祭台上那个人处置的投票结果。”

“为什么只有她被放逐?这又是谁在投票?”

“祭台至高无上,哪是一般人说上去就能上去的。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投票。你们真是幸运,那个人早死了。”

“你们在家里,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事?”

“只有狩猎大典期间,他们对猎手捕猎很感兴趣。”

“咱们这是碰上了什么事。”严尚立说道,“真是不公平,我可没签协议书,同意玩这个游戏。”

“你们要在这里干活,直到血祭。”

“血祭是什么?”

“下次你们看一场就知道了。”

“大姐,说不定他们还没血祭,你就去真理院了。”又走进来一个女子。

“先做眼前的事。”

“我还是不明白。”严尚立疑惑地问道,“我要行使我最基本的权利,使用一次对外求助权,我在哪里,你们都是NPC吗?还是和我一样都是玩家?”

“你们这些人,不是争抢着要进来吗?什么玩家、NPC的,你的基本权利就是可以提出申请,解除血祭,但是你们要证明自己没有杀害执事。”

“要证明没杀害执事比证明杀害执事更难。”

“凭什么认为我们杀了人?”

“你们还只是嫌疑人,放心,督查院的人会仔细核查的,没有证据不会把你们血祭。”

“看来,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抽到了杀手,别人都知道,就我自己不知道。”

“阿奇回来了,阿奇会安排你们活计的。”

阿奇也穿着马裤,阿奇有一种独特的风度,阿奇进来之后,朝吴星汉和严尚立看了一眼,说道,“往这边走。”

穿过一个四四方方,挂满各式各样刀具的庭院,到了刀坊的工作区。阿奇简单地说了下工作流程,分配好吴星汉和严尚立各自要做的事情。严尚立听到庭院传来的刀碰撞刀的金属声,用手摸了摸熔炼的铜壶,看了眼角落边堆放的模具,说道,“做得都挺真,谁舍得下这么大本钱。”

“认真点。”阿奇说,“不仅要真,还要有魂,做不好要你命。”

“来了个更狠的。”

“每个狩猎年你们可以休息三天,其余时间都要在这里做工。”

“这里的一年,是不是眨一眨眼睛就过了。”严尚立嬉笑着说。

阿奇没有理会严尚立,说完就出去了。

“吴星汉,你就不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出去看看。”喧闹声从外面传进来。

推开刀坊前门,人流匆匆朝一个方向赶,门两边的绣球花开得正盛,立满了蓝色、紫色、粉色的绣球。

河道边站满了人,严尚立远远看见河岸和河心小岛架着一座红色的桥,几条鱼跃出河面,在空中翻腾,最后又像箭一样钻入水里。

“吴星汉,这种怪异的组合,你有没有觉得像做梦一样。”

“像,又不是很像,太真实了。”

“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苏煜文的事。零号打印室本质是试图实现人的永生。意识脱离躯体,让意识永存,但是目前还没有解决的问题是,离开了躯体的意识无法独立存在,只能借助零号空间那个容器保存,里面是什么样子,只有苏煜文看到过。我听说拒绝那个邀请的,不只我一个人,我在想,我们会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了零号空间。”

“假如我们进入了零号空间,怎么辨别哪些是躯体已经死亡的人,哪些是还活着的人?”

“之前听零号空间的创建人提到,那些保存的意识很难讲具备人的思想,用她的原话是,那是一些残缺不全的意识,只保留了那些人在人世间习得的技能、知识,某种意义上,那些存留下来的意识也只是知识的容器。”

“那和一台机器有什么区别?”

“听说那就是祂们面临的难点,那个项目后来被叫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到底怎么区分人和机器,说祂们是机器,实际是人,说祂们是人,实际比机器更像机器。”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让人无意识地进入那个世界,观察二者的区别,如果相互之间无法辨认出对方,也就证明人的意识实现了永生,剩下的问题只是找一个合适的皮囊。”

“还有一个问题,听说当初那些同意进入零号空间的人,在临死前都签署了同意书,也就是说,祂们知道自己的躯体已经死了。只要有一方知情,不可能不漏破绽。”

“那大胆假设,我们俩现在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很有可能这里面的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躯体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很明白。”

“这么说,关宏的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对关宏所谓的放逐,我怀疑,她进入零号空间失败了,这样的话,对她来讲反倒是一件好事。”

“但是,如果他们要做这件事,何必这样大费周章?什么田野调查,什么工业安全委员会。”

“如果做这样的试验,把工业安全委员会扯进来是最佳选项。他们有钱,权少了点,钱权结合,做这事才没后顾之忧。”

“他们这么做,不怕曝光?”

“你太天真了。人实现永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所有人都会同意,他们每个人都会自我代入,觉得实现永生的是自己,坏事情只要不真地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们总会觉得自己是那个受益者。”

“假如真这样,我们要出去,除非试验成功。”

“如果成功,我们也出不去了,既然让你静悄悄地来,自然让你静悄悄地走。”

“嗯,一切都是假如,我们也不确认是不是真的到了零号空间。”

“这种诡异的真实感,大概率我们到了零号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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