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空青,在西王母麾下主管紫翠丹房。本身是个闲差,说来主管,却不曾生火炼丹,每日不过点点药品,配配丹方。天墉城极大,虽在这昆仑上,却也像极了下界的城镇,三教九流什么仙都有,无论人畜,但凡得道的女眷都能在这找到一席之位,繁华,也寂寥。
仙嘛,有无尽的寿元,也受万物的敬仰。我却觉得这空名如镜花水月,得也容易,失也可笑。在这天墉城里,无我不能去之地,平日最常讨清净的所在,也就是西王母的桃林了。那里浩瀚千亩,周围又布下结界,有三足金乌把手,无玉牌不能入,倒是少了人来讨嫌。而我之所以能出入无人,不外乎这所谓殿下的身份。
是了,西王母当年诞下九天玄女和九天**,下界帮人皇平乱,后回天宫入仙职,便是我两位阿娘们。这事儿在凡间定让人觉得奇怪,可对于神仙来说本就无实体,靠三清真气和魂魄聚形。西王母众多的女儿,也不都有爹,更何况瑶池水本身就主生育。以水为介,配上两位阿娘的心头精血便有了我,最起码,阿娘是这么说的。
民间的故事向来做不得数,就像阿娘们曾带我去凡间游玩,听人口口相传都是什么黄帝当年战蚩尤,玄素二女被王母派下相助,最后嫁于黄帝,延续华夏血脉。而因阿娘们天仙之资,又同嫁一夫,传言便愈发不像话起来,连玄素之术也被传为什么房中术,那描述便更是无耻浪荡。我都想替阿娘拿剑把这些多嘴之人的舌筋挑断,可怪的是,她们却从不生气。
我却不喜这些讹传,更厌恶那些贪婪相貌,平日里见登徒子,定要施个法术小惩。可渐渐,随着阿娘们在人间走的多了,便又明白为何她们不计较凡夫俗子的妄言。毕竟对于神仙无尽的生命来说,他们仿若蜉蝣,光芒一闪便灭了,可偏偏却有磅礴的数量。阿娘说,众神靠信仰之力在天宫有席位,讹传好过淡忘。我却宁可不要这样的念想,毕竟拜一个你都不了解的神,又怎会灵验呢?
好在,两位阿娘的感情极好,这点跟凡间说的阴阳倒有几分相似,不过说的是性情。百姓叫的九天玄女,我唤做娘亲,她平时喜着玄色衣袍,上头总涌着丝丝红光。这也不怪她,她在天宫主杀伐,一手剑术舞的极好。而又精通阵法,当年不是她制鼓助黄帝平乱,人间现在还乱着呢。所以但凡有这危险事儿,总少不了她的影子。
这也让阿娘又恨又恼。所以只要她回了家,便不许她再穿玄袍,改为一身紫衫,似乎这样,阿娘的心才能定一点。那时小,总笑话阿娘,毕竟在我眼里,神仙万金之体,怎么会受伤。更何况娘亲的法术、剑术已达巅峰,还能有伤了她的人吗?阿娘却说,我还小,大了便懂了。
每每娘亲下界,她都要亲手帮她换上玄服,轻声唤她,偃玉,早些归来。那神态一如寻常人家的女子,哪有半分天女的威严。而娘亲看她的眼神也是极柔,最后听得的总是那句,司音,等我归家。
每次娘亲都能守约,唯有一次,人间动乱,娘亲被邪仙偷袭封了法术,缠斗中伤了灵台,差点魂飞魄散在凡间,那是我头一次见阿娘发怒。
百姓只知九天**精通医术和音律,是与世无争的主。我却看着她手持琵琶冲进敌阵,以音化剑。那漫天血气落在她的白袍上,倒也如娘亲的一样,多了丝丝流转的红。再上天宫,她累及,却仍是苦守在娘亲榻前,喂水煎药。
夜里,我见她轻唤娘亲的名讳,那一声声偃玉极温柔,又压抑着苦痛,连魂魄都寒了。直到娘亲压着嗓子,回了声,司音,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才知道,神仙也是有眼泪的。
而我,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本以为此事一出,涉及到邪仙,又偷袭的是西王母之女,必定要彻查。可天墉城对此事却避而不谈,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我想去查,还未摸清蛛丝马迹,便被西王母叫走。她嗓音威严,在我听来却不近人情,她说,空青,有些事儿,不是你一个小辈该管的。我似是顶了嘴,再往后便不记得。
醒来便在家中,身旁坐着蹙眉的阿娘,而娘亲依旧如青松般挺拔,她也道,空儿,这事你莫要再管了。
我知道阿娘们自是为我好,也不愿揣测西王母,是否宁可看着女儿夭折,也要把这秘密埋葬。人间帝王家无亲情,而对于神仙来说,似乎更是寡淡。此事过后,天墉城似乎失去了从来的颜色,而我也不再笑闹,只是加紧了修炼,掐着剑诀,习着音律阵法,只盼再有劫难,能帮上娘亲的忙。
随着年岁推过,天宫上的仙不痛不痒的也换了一批,而有些流落出来的卷宗,也捕捉到了些蛛丝马迹,此事似乎与东王公有关,这天宫也不太平。也对,众神靠的是世间的信仰,争得都是一盘菜,谁吃呢?
而人间与仙界的事儿看的越多,我心便越凉。成仙得道者虽说不多,却也不少,可谁能确保天劫劈死的没有软心肠,而留下的,便是好人呢。似是察觉出了我的变化,阿娘们便减少了我下界的次数,不许我随娘亲打仗。而丹房的日子,周围小仙那或阿谀,或妒忌的嘴脸我也不愿见,便躲在桃林里舞剑。震落满地桃花,西王母也没怪过我,算是难得的体谅。
直到两千年前,嫦娥食禁药飞升,被派在了广寒宫。别人当她是偷药贼,我却因曾下界游玩,对她和后裔所在的部落有几分知晓。话会骗人,人的眼睛却不会。他们互望时那深情,不亚于两位娘亲,这眸子,又何曾会骗人呢?
所以不管仙界的风言风语,我提着桃花酿踏进了广寒宫。她见我时似有些惊讶,便也招呼我坐下。我们聊聊凡间的事 ,谈谈丹药香草,倒也轻松。她不似其他小仙怕我,也不如她人尽道些阿谀奉承之道,望我帮她们讨个一官半职。这清冷的月宫倒比天墉城暖些,我也不至于无人说话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千年,倒也相安无事。直到一日,我一如往常去广寒宫找嫦娥,看见那桂树下有一个小仙正追着她的兔子跑。那小仙定是飞升不久,不过二八年华的相貌,紫玉冠,银纹袍却不似凡仙之物。最起码,她那修为定是拿不到。
整个月宫因为靠近昆仑,所以向来鲜少男丁。嫦娥门口的吴刚是东王公派来的,记录在册,而月老在此地万年,也算是老邻居了。再定睛一看,这小仙虽面白俊秀,却无男子的憨态。修为不够,神识却挺强,似是发现了我的存在,停了脚步看了看。好在我为上仙,敛气凝神的功夫还是有,她自然发现不了,便又回去捉兔子了。
我问嫦娥,那个门口捉兔子的小仙是谁,可有麻烦?她笑笑,说是隔壁月老从凡间带回来的,在姻缘殿供职,主管凡人姻缘。别人都嫌广寒宫没供奉不吉利,她却总来缠着嫦娥讲人间的事儿,明明自己的前尘都让月老抹了,或许是冥冥中记得吧。
月老从凡间带回来聪慧之人,帮他处理姻缘殿的杂物,这倒也不是第一遭。只是打姻缘殿过许多次,里头那些小仙可没这么生动的嘴脸,别说捉兔子,就连姻缘簿掉在地上都得抖三抖,哪有这么放肆的。
更奇怪的是,月老对她从来不甚管教,甚至纵容她坐在姻缘殿的房檐上,难不成只有天墉城繁文缛节多,这月宫还成随心所欲的典范了?
双视角看这个故事,会不会更有趣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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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空青番一—苦寒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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