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衣女子盯我半晌,却又笑起来,
“柴道煌那小儿若知道,他藏了半天的宝贝疙瘩,竟愿意为了一个女子送命。临死前心心念念的,还是怕人家心伤,不得把鼻子都气歪了。”
她竟然知道月老名讳,又管他叫小儿,看来还真是活了万万年的怪物。
“那倒未必,”
我笑,
“他自个儿,也会选择护着心上人,委屈自己。这一点,女娲娘娘您应该很清楚才是啊。”
对面那人听我唤她做女娲,那神色一顿,却又恢复淡然,
“你早知道我是谁?”
“我又不傻……”我嘟囔。
死讨厌我这桃花眼,又说我长得像阿赫。虽然我不知阿赫是谁,可我长得似谁,我还不知道么。张嘴三界众生,闭嘴生灵涂炭的,又逼着人委屈自己,换那劳什子的和平繁荣,除了亲手创立三界的女娲娘娘,还能有谁呢。
再说……旁人若在昆仑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还能在偃玉眼皮子底下锁人,这昆仑不早就被踏平了。
“哼,你倒机灵。”
哎?这些话是在我脑海里想的,我没说啊。
只见对面那人翻手又要自眉心唤出我那勾玉,我赶忙陪笑,竟忘了这祖宗的神通。说来……我是不是该唤她一声,祖母?
拿过酒壶,赶紧替她倒好酒,既然明了身份,就不能不知礼数。她淡淡撇我一眼,倒拿起来喝了。
“阿赫……是我阿娘的本名吗?”我问。
“这么多事儿,你最想问的,竟是这个。”她哼了一声,“你阿娘仙界名号,叫阿赫西摩,不是那什么回儿,你可要记好了。”
“哦……”
“那我应唤你一声祖母,还是叫女娲娘娘呢?”我又问,
“要不还是叫女娲娘娘吧,你如此年轻,叫祖母怕是不妥……怕将你叫老了。”
她又看我一眼,淡淡道,
“收起你那油嘴滑舌的性子,我活了万万岁,自是老怪物,不需你个小辈提醒。而若唤我做祖母,你也不配。你未入我昆仑仙籍,修为又太差。若不是你长得似阿赫,又随了她的血脉禁制,我定不会出手救你。”
救了就比不救强。
“偃玉那血煞……是什么?”我见她喝完,赶忙又将酒倒满。
“偃儿啊……”听语气,她对偃玉似是挺满意,叫的亲切,
“她主杀伐,自是煞气盛。平时不动半数真气,便也可自行封印压制。谁料你却定住她,割坏了她的衣袍。那可是音儿亲手做的,她能不气么。”
她顿了一下,瞟我一眼,
“而你又要娶她宝贝女儿,还夺了她的剑,她便更气了。”
那墨色重剑,想想我仍觉得不寒而栗,可就算生气,也不至于下死手啊。还不杀……你好歹开个刃,也算痛快的。
“那剑不叫不杀,”对面那女子似是有听我脑海中思绪的癖好,竟接了话,
“叫,降者不杀。而剑刃原本锋利无比,所过之处皆成血雾,还未等投降,便魂飞魄散了。杀孽太重,剑刃才让偃儿钝了去,说来,已有千百年未出手了,你运气倒不错。”
这叫不错?没变肉泥。
可……阿娘说,女娲去了蛮荒,又为何对昆仑的事如此熟悉呢?那阿娘她们……
见对面虽在喝酒,可余光仍瞧着我,我便停了思绪,不再往下想。
她却笑,
“你不想,我就不知你听过什么,看过什么了?”
嗯?
“你昏睡期间,我已将你所有勾玉碎片翻阅,你阿娘想做什么我知道,柴道煌那小儿要在你大婚后回蛮荒我也晓得。也算是他有心,终是敢面对了。”
这……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她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这人所作所为,实在太无章法,哪有……乱看别人记忆的。可明明月老说这记忆回溯之法得有雷神血脉才能用啊……这么不值钱了?
“我的雷神血脉可比你精纯多了。”对面那人又恢复了鄙夷的表情。
我摸摸鼻子,干笑了一下。哦对……若算,女娲是雷神嫡女……月老这,不知道是多远的血脉了。
“若非我们这几个活了万万年的老怪物,寻常的仙倒是不会这功法,你倒不必担心。而就算是这几个老怪物,一个二个与你也都有点渊源,倒也无大碍,不会出手伤你这么一个小辈的。”
又晃晃酒壶,似是没有了,那眼神瞟向我。
“桃花酿,拿出来。”
……
心不甘情不愿,拿出一壶,对面那人还不满意,又拿出一坛。她才收回那眸子,拍开泥封,顿时那竹叶清香混上桃花想起,倒好闻的紧。
我见她又喝起酒,赶忙又问,
“那刚才你用锁链缚住空青……”
“幻术。”她淡淡。
我长吁一口气,她没事就好。可她那后半句又让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可我说的一命换一命,倒是真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若想护她,便让昆仑天庭恢复往日平静,这三界一稳,她自是无事。”
她竟给我也倒了一杯酒。
“你说的替她抹去记忆我也应下,只是,就看她愿不愿意了。”
我盯着那酒,嘴里一阵苦涩。终是拿起来,一饮而尽。
“那便……多谢女娲娘娘。”
“不必谢我,这昆仑天庭之乱,是因阿赫疏忽,竟廿十年不问政事,只为在下界照顾你而起,那,你定也得偿还,此乃因果。阿赫的果,是几千年与爱人遥望却不能相守,而你的……”
“我的是什么?”我追问。
她却不说话,只是喝着那酒。
“祖母……”我央她,她拿酒杯的手顿了一下,那声音不似之前那般冷。
“你的果,得需你自个寻了。”
这是……何意。
“这么说,我这因果,本该与空青无关……”我轻声。
她却笑,
“倒也未必,你救她,她护你,谁又说的准呢。”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人有通天的修为,却不能平定了三界之乱。而依阿娘所言,天庭是女娲一手创立,又如何能坐视起壮大,竟欲取代昆仑,又为祸人间呢?
“我与蛮荒众族的老怪物们有约定,只创世,不掺手小辈们的争斗。一是不愿,二嘛,自是懒得麻烦。而阿赫惹的祸,得她自己解决,不然满脑子只那些儿女情长,又如何做得了天界之主呢。”
她开口,倒显得云淡风轻。
或许这昆仑之人,并非都无心……只是这爱,掺了责任与苦心,却更重了。
“既这事是因我而起,我自当竭尽全力替阿娘分忧。而祖母既应了我保空青无事,那我便信祖母。”我笑笑。
“你到洒脱,没想过你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她看我一眼,轻轻挑了下眉。
“若能全身而退那自然是好,可听祖母这意思,我这难逃,却是十有**。想,又有什么用呢?可若只用我一个,我所爱之人皆能安好,那便也不亏。”
可越说……我心却越痛,却又只能逼着自己不想……
“祖母,你可应我,就算空青不愿,你也定将她那与我的记忆抹了去……阿娘有阿爹陪着,偃玉有司音,可空青没了我……谁安慰她呢……我不愿她受这苦。还是忘了我好,忘了……清净。记不得,便不痛,又有什么不好呢。”
可我那眼泪还是落下来,泣不成声。
她倒不说话了,只喝着酒。
过了半晌才淡淡道,
“所谓羁绊,哪怕记不得容貌,寻不到行踪,只凭那朦胧虚影,午夜梦回,也还是会泪眼婆娑。有些记忆,是消不掉的。”
我看着她,握紧了拳头,那我应当如何……
“要么断了这羁绊,也方便我抹她记忆。要么,就拼了命,认准了是你的,便是做人做鬼也谁都抢不走。哭哭啼啼,不是我昆仑之人所为。你这软性子,倒还真不如你阿爹了。”
她看着我,竟伸手抹掉了我眼角那泪,指腹蹭过我那泪痣,
“你这泪痣,竟随了我,连阿赫都没有。”她笑,又缓声说,
“这情啊,是千般劫,却也能解万种愁。就看你,信不信空儿了。”
我,自然是信她。
“我还有……多少时间。”我问。
“不过百年。”她回答,翻手又拿出了几本古书,上面闪着暗暗银光,似是不凡。
“你与偃儿一战,凝真气化剑的功夫还不纯熟,不过多亏你机灵,能想到促成那剑阵。而神识附物,与你损伤仍是太大,这几本书便教你用天地灵气化型,倒不费什么真气,于你也算合用。而那神识出窍的招数,却是不可再使,除非命悬一线。你可知若不是我分开你与偃儿那光团,你们皆会形神俱亡,魂魄不复生。”
这神识出窍……竟有这般威力。
她似是知道我所想,冷笑一声,
“威力是大,可就用这一次,你自个儿琢磨吧。”
我一抖,这后果,哪怕再厉害,也是不敢乱用的,赶忙收起那书,
“可若无这天地灵气,我这化型的招数,不就……不管用了吗?”我挠挠头。
“你倒味口不小。”她斜了我一眼,“还想要什么?”
我讨好的笑笑,
“近战的身法,我是习了那游龙步,逃命还好,进攻却差了些。而偃玉那厮也不教我剑诀,上来就砍,忒不地道了。而且啊,她那剑……我看挺好,我也没有。祖母……”
她却伸手,点在我眉心,将我推回椅子上,淡淡道,
“偃儿那凌云剑诀,是她在战场上厮杀自己的感悟,而那剑,也是她机缘,从蛮荒裂谷中寻得的。你若想要,便自己去寻,我这是没有。”
她又似想起什么,补充道,
“空儿那剑法也是她多年厮杀体悟而来,说来,你那三招两式,倒真似花拳绣腿了。”
空青她……竟也经历了如此多吗。
“说来,你不是有把箫么,就用那个做武器得了。”
不仅翻人记忆,怎么还看我的须弥戒指?
我分外吃惊,可她偏偏是我亲祖母。
“那箫是我的宝贝,怎么能用来打架。”我嘟囔。
“你去缠着音儿,让她教你以音御神的功夫,就算无天地灵气,你那真气神识,配上音法,也足够让寻常小仙喝一壶了。”她淡淡道。
“而那剑法,你粗学便可,你这身子骨不是那材料。若真寻得宝剑,还不如与了空儿,物尽其用。”
哦……
“一会儿我便送你回去,记得,切勿向任何人提起你曾在昆仑见我,而你我谈话的勾玉碎片,我也将施法帮你遮盖,旁人便不可能探得。”她起身,翻手便要掐诀。
“哎……”我赶忙制止她,
“那我如何解释我去了哪,而身上这伤又是如何好的。而偃玉见我无事,也一定起疑心……”
“那便是你的事儿了……”
一阵金光闪过,我,又昏过去了。
嗯,我写东西向来严谨,不怕人考证挑刺儿。大不了,你们找女娲娘娘对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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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章四十三—女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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