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天下来,孔英口干舌燥,尽管早有预料,还是被各种礼仪闹得心烦。好不容易进了洞房,口渴想去倒杯水喝,一把掀开红盖头,却发现桌上只摆了喜酒。
唔……
孔英皱着眉头,想着应该也没事。
于是,等楼修生应付完了各种闲杂人等,终于能去见一见自己的新娘子,一开门就见孔英已经醉倒在桌旁。
楼修生倒了倒酒壶,无奈。这还真是一滴都不给他留啊。
“孔英?”他摇了摇意识不清的人,试探性改口,“英英?”
孔英朦朦胧胧睁开眼,乍一见三个楼修生,惊道:“哈,我认得你!你是东瀛忍者!”
楼修生满头黑线,咬牙想这是哪时候的旧黄历了。
“嘻嘻,骗你的。”孔英仿佛恶作剧成功,“我认得你,你是我丈夫……不对不对,我怎么有三个丈夫?那你就不是我丈夫。”
楼修生知道对方又在耍酒疯了,就不应该让孔英和酒共处一室。只得顺着对方的逻辑好声好气哄着:“我是你丈夫,有三个丈夫不好吗?以后就有三个人爱你的人。”
边说着边将人往床上扶,总不能让她在桌子上睡一晚。
“可是我只有一个,怎么分给三个人呢?”
楼修生眼睛都不眨:“这还不简单?这个两天,那个两天,另一个再两天,你还有一天能休息呢。”
孔英恍然大悟:“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啊!你教得比胡夫子好多了。”
“这算什么,我会的可还很多。”
“你还会什么……哼,这我也会……”
“……诶?欸?!不行……孔英!”
“看吧,我也会的……”
……
第二天醒来,孔英头疼欲裂。
按理来说喜酒度数不高,谁让她昨晚自己喝完了一大壶呢。本来是会有人给她煮醒酒汤的,可是那人昨晚也被折腾得够呛,此时还蛇似的缠在孔英身上,双眼迷蒙着让她再多睡会儿。
闹闹腾腾地出嫁,闹闹腾腾地成家。
礼成之后,虽说楼修生已经在京城购置了府宅可以居住,但孔英之前听他说过许多深山野林的事,便想去见见他原先住的地方。
护国公当然舍不得女儿去那种荒山野岭,怪楼修生带坏了孔英,拗不过她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孔英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一旦敲定什么事情边立马着手去做。
几天后,护国公捏着手绢擦擦眼角,泪眼婆娑嘱咐着:“要是不适应那种地方可一定要回来,家里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有!定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说罢又双目如牛地瞪向楼修生:“你敢欺负孔英,护国公府饶不了你!”
长大的女儿就像长了翅膀。孔英之前还说他使计策让管教嬷嬷逼她出走,他怎么舍得呢?只是护国公知道自己的女儿总有一天会飞到天空里。
直到载着孔英的马车远得看不见踪影,他还站在原地。如果孔英还在这,肯定能第一眼看见父亲鬓角苍苍。
硕大的护国公府最后也只剩下了护国公一个人。
——
故事太长总容易忘记开头,比方说孔英忘记了在江南的六年,比方说楼修生陷在甜蜜里,险些忘了自己人生的前八年。
——
“呼……呼……”
眼前一片红,皮肤被锐器割开后流出的鲜血模糊了视线,让她感知到的整个世界都变得不清晰。右手护在身前,左手无力地摸上小腹,那里给她带来精神上的痛楚远大于身体上的痛楚。
整整三天三夜的追杀,她精疲力竭,到最后只能被动狼狈地逃窜。即使意识到了对方抱着猫捉老鼠的逗弄心思,但她所能做的只有逃跑。
逃!回京城!不要让他得逞!
身后是空无一物的悬崖绝壁,身前是九个想要她命的杀手。看似死路一条的境地,她决绝转身一跃而下。
杀手惊诧上前,面对着无底深渊,相互对视一眼,捡起被刮破的衣服残片返回复命。
他们料定孔英活不下来。
“我妹妹要是活到现在,估计就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不过她比你娇气,受点小伤就疼得直叫唤,‘哎呦哎呦’个不停。”
耿红絮絮叨叨说着,给床上一声不吭的人换上新膏药,看了眼深可见骨的伤口,感叹着这人真是命大,从悬崖上摔下来还能活下来,这身体素质也太好了。
可惜就是坏了脑子,姓甚名谁家在何处都说不出来。幸好只是失忆,没被摔成痴傻。
耿红习惯了对方的沉默。自从她把人从悬崖底下捡回来之后,这人就很少说话。耿红琢磨着等人好点了就带着她去镇上问问,总得找到她家人嘛。
“吱嘎。”木门被推开,走进来个背背篓的精壮男人。
一进来先眉头竖起,生气踹了脚旁边装药材的竹筐,怒声道:“她怎么还在啊,不是让你把她送走吗!”
耿红瑟缩了下脖子,手不自觉颤抖起来,懦声道:“再等上几天吧,她现在这样子也走不了路。”
“等什么等啊,她身上被砍了那么多刀,指不定是有什么仇家。”男人骂骂咧咧将背篓摔在地上,多看一眼受伤的人都觉得晦气。
骂了还不解气,架着胳膊上前就想抓起那人的头发,扯着往地上拽:“妈了个,吃老子的用老子的。不用等,就现在,把她赶出去!”
耿红慌忙去拦,被一巴掌打倒在地,脑袋重重磕在墙上眼冒金星。
床上人一副呆样,仿佛对眼前爆发的冲突还反应不过来,微侧抬头,余光见耿红抱着头在墙角呻吟,男人张牙舞爪狞笑着,又顺手抓起身边的椅子砸到耿红身上。
直到那只大手直直往她面部袭来,她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犹如幽魂般闪到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身后,手肘扣上对方的脖子,一个使劲将惊慌挣扎的人举起到半空。
身上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淋漓,她恍若未觉,发狠一个扭身将男人甩到墙上。
“轰——”
耿红呼吸停滞一瞬,泪眼朦胧的视线和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脑袋上的无神眼睛对上,惊声尖叫被卡在脖子里发不出来。反应过来后胡乱擦了脸上纵横的泪,双腿发软又强撑着站起来,抓住那人的手就往外推。
“走,快走,别被人看到。”
那人反扣住她的手,沙哑虚弱的声音里透露着不容置疑:“一起走。”
医女耿红的妹妹耿碧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长大,力大无穷天生神力,能穿行在山野间孤身和猛兽搏斗,练就了一副好本领。前阵子马失前蹄受了伤,只好和姐姐暂时搬到镇子上,靠卖力气谋求点生计。
蹲在地上的陶邯拿毛布擦了擦头上流下来的汗,目瞪口呆看着耿碧身上背着足足五个大沙包,却依旧脚步稳健气息不乱,啧啧称奇道:
“不是我说,你这人年纪不大力气还真是不小。”他挑眉八卦着,“听你姐说,你是和一只吊睛白额虎缠斗了一晚上,力竭之下才受的伤?”
旁边人反驳:“怎么可能,分明是打猎碰上了夜出的狼群!”
“我怎么听说是正好撞见传说中的穷奇在吃人?”
谣言越传越离谱,几人争论不休,吵得面红耳赤,争执之际根本没发现耿碧早就离开了。
这是今天最后一项活,她细细数过工头给的工费确认无误,回家路上脚步一转进了糕点铺子。
等耿红从医馆回家,就见桌子上摆了油纸包的绿豆糕,整整齐齐四块全给她留着,失笑。从怀里掏出热喷喷的半只烧鹅,将耿碧从里屋唤出来,从锅里盛出一大碗饭。
“你呀得多吃点饭,每天花这么多力气是要好好补一补。”
耿碧不语,一味往嘴里扒拉米饭,却见碗里突然多出来一只冒着香气的鹅腿。动作一顿,抓起鹅腿往嘴里塞,滋滋的油腥味很好地抚慰了自己的胃口,整个人都松下来。
“听说南边发了水灾,好多庄稼田都被淹了,那么多灾民还不知道怎么办。”耿红想起自己听来的传闻,叹气道,“这世道,还没太平多少年呢,活着真不容易。”
她忧心忡忡:“最近又开始征兵了,不会要打仗了吧?”
耿红习惯了耿碧不回话,自顾自说着也不觉得尴尬。
伸手拿起一块绿豆糕小口抿着,觉得口感不错,就是味道偏淡了些。猝不及防被耿碧的话吓得噎住嗓子,猛烈咳嗽着,手拍胸口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不可置信看向耿碧。
“你说什么?”
耿碧不慌不忙咽下最后一口饭,慢腾腾道:
“我要去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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