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沐然摘叶,但这次编了一个别的,编了一把竹叶小刀翻来覆去的看,他的声音冰冷,但不知为何,说到这里却多少带了点悲哀之情:
“削肉的,一旦画上脸,上一张画好的皮,若是面无表情还好,可若是一但牵动,脸就会撕裂一般的痛。削肉的匠人若是手艺不好,那脸就彻底废了,就连张嘴吃饭都费劲,脸会烂掉,人就只能等死。那带容器的,要是运气好,就和那模子一样,要是运气不好,脸和那模子长到一起,取下来的时候自然不用我在说吧。”
凌霜略微有些震惊,他没想到为了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竟是要废这么大的代价。
“这样也并非就能一劳永逸,假的总归是假的,掀开面皮自然会露出真的那张脸。更别提要模仿一个人细致入微,那得与之相伴多久,又要细致入微观察多久?一个人的声音是有限的,一个人的身高是有限的,一个人的脸也是有限的。你想想这天下要是想要扮一个素不相识知只一二的人,到底要死多少人,刮多少人的脸,筛选多少人的身形与声音,练上多少年,才能扮像七八分。”
凌霜闻言打断道:
“可你不是七八分,你是十分的像。”
泽沐然轻笑一声:
“我们相处这么久,自然什么都知道,但你有没想过,悠然身上那些寻常人看不见的地方是否有疤痕,我便完全不知。我不是她,自然不知道她记忆中的那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与人稍微相处久一些,破绽自然百出。就像你凭借逻辑发现我不是悠然一样,还有很多其他的法子辨别真假。”
说到这泽沐然也是顿了顿,他抛起那两枚竹叶镖,手里捏着竹叶小刀指尖发力,也是灌入些许灵力,瞬间那竹叶小刀便穿透二镖,正中红心:
“现在,你还觉得我没有破绽吗?”
凌霜蹙眉:
“可若是有人能做到没有破绽呢?”
凌霜想的是,如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么如果有比他更厉害,就连那些他人不知的秘密也能全数知晓,她又能怎样分辨。
泽沐然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笑声豪放,但却听起来很是阴邪狂妄。
待他笑够了,这才又侧目过来,那遍地的翠绿,映着他那雪白无暇的发,妖艳刺目的红衣,将他衬的好似那花纹绚丽的毒蛇:
“天下,绝无第二个人,能做到我这般出神入化,便是这一行开山老祖,也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此言何等狂妄,泽沐然看她神情就知道她不信,他从来就不是那种轻信他人的人,于是干脆拍拍手,掸了掸落叶站起身来:
“藏书阁三楼你没上去过吧,我去给你找找文献综述,等我回来。”
说罢他便御竹而起,一眨眼不见了踪影,凌霜知道,这又是那隐蔽身形的法子。
藏书阁三楼,她确实没有上去过,内门弟子可自由出入前两层,随意翻阅典籍,但不可带出。
三楼出入有人守着,出入需要有长老批准才可查阅,也是不可带出,但还有一条,不可私自拓本。
当然藏书阁还有第四层第五层,记录的是功法辛秘那些,一般只有内门长老们可以随意出入,禁止弟子们进入。
凌霜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泽沐然清楚。
这也是为了保护弟子,像是三层,记载了世间太多阴暗不可说,要是让弟子们随意观阅,难免有人心性不稳,修为尚浅,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动了歪心思,照猫画虎试图跟着学,最早之前不是没有先例。
一旦起了这种念头,便是不去实施,心中也是种下了一棵心魔的种子,一开始只是一丝一缕的杂念,再往后随着时间修为的增长,也是渐渐扎根发芽长成一棵根茎遍布内心,难以根除的万丈巨树。
而四五层那些书籍,弟子们难免不懂其中厉害,若是贪多嚼不烂,又或是学识不够胡乱尝试,两种合一走火入魔,不死也残。
因此这门下弟子学什么,都是由其长老尊师挑选,深思熟虑过后才传授下去,便是外门的长老也是如此。
他们会替门下杰出的弟子选最合适的,而不是那么优秀的弟子,也会挑选一些适合大多数人的心法交于他们。
像是墨轩家这样大的家族仙门,自然要精细如此,面面俱到考虑周全。
有关易容缩骨,变声,藏身等等一系列的典籍,泽沐然全都曾经在藏书阁三楼看过。
他那时候为的是遮掩自己的发色与眸子,所以有所涉及,虽然不在此时,至少要明后年墨轩逍遥才能准许她自由出入第三层。
凌霜待他走后,起身摘下那被泽沐然定在翠竹之上,那用竹叶编成的小镖,她拔出那贯穿两片竹叶镖的竹叶小刀,也在手中翻来覆去看。
因为她觉得眼熟,悠然曾经教她编竹叶,只要两片就能编成一个五角的星星,稍微那么一捏五个角,这翠绿的小星星便就立体起来。
悠然一向手巧,而她编不出五角,只能编出一个菱形,算是四角星。
虽然她编不出五角星,但她会编竹叶小刀,也是只需两片叶子,便能编的惟妙惟俏,而这一点,悠然做不到。
凌霜面露疑惑之色,这几片用竹叶编织的小玩意,和她所用的方法简直可以用一模一样来形容。
凌霜也折了两片竹叶,她重新编织了一个,将其放在一起对比,竟是发觉其叶脉纹路的走向,和她的习惯相同。
都是以叶脉做纹,这样编织出来,上面便像是浑然天成,而非人为捏造的小玩意。就连心灵手巧的悠然见了,也不由得赞叹她的手艺,说她巧夺天工,说她编织的小玩意非常有意境。
凌霜默默收了那些,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收,但就是觉得想要留下,于是便小心藏好。
另一边泽沐然挑挑拣拣,卷了相关的书籍,全部扔到纳戒,又回了竹林。
凌霜还在等他,但却看起来不太舒服,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些许。
泽沐然撂下一大摞书籍,随意翻找,一本本摊开,都是最关键的部分,以她的精明,想必只需一看,便知其中奥秘。
泽沐然从纳戒里拿出酒具,倒了一点温了,这才朝着凌霜推了推。
这酒是赤夏玄若给的,他这人不喜别的,就喜欢偶尔体验一把醉生梦死的感觉,所以平日里会收藏一些珍酿。
临别时,他拿了几坛酒给泽沐然,以此来感谢泽沐然送他弟弟的礼物,虽然礼薄,肯定是比不上那青苍家精挑细选的东西,但也还希望泽沐然能收下,就算一片新意,以表二人交好之心。
酒香四溢,是果酒,其实泽沐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他随便拿的,毕竟闻不到味道。
那是梅子酒,凌霜能够闻到,那浓郁的梅子香气混合在竹叶的淡雅芳香,阳光有从上面洒下来,斑驳照在那些纸页上,微微低头,便还能闻到书卷气息缭绕,这一切混在一起,竟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她也感觉身上顿时轻巧了不少,很是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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