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六月中旬的梅雨时节,让这座江边的小城氤氲在湿润的水汽里。正值午间的一场雨后,近处倾倒着城市的光景,应和着远处山云朦胧的雾岚,消融了眼前的现实和虚幻的界限。
周恺下了火车,扑面而来的是雨后空气中的清新的香樟树气息。车站前马路上两排香樟树笔挺依次列开,从左往右的第二棵香樟树下,正站着他日思夜想的人。
周恺是下午一点下车,但是周惟午饭后十二点就来到车站前等着了。
她计划着哥哥一下车就直接冲到他的怀里。不,要不她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让哥哥到处找她,然后突然从背后抱住哥哥给他一个惊喜!
周惟这么想着,一边戴着耳机听着歌,一边在车站附近四处晃悠,结果时间到了一点,她还浑然不知,依旧在车站前的路上寻找藏身之处。
“周惟——”
身后好像有人在叫她,周惟戴着耳机,因为开了降噪模式,没有听得太真切,正要回头,就一头撞进了哥哥的怀抱。
“哎呀痛死了!”周惟嗔怪着,但是就是不肯把身子离开周恺半分。两个人考拉和桉树一样,歪歪扭扭地紧拥着走了几步,才并肩挽着手。
周惟偏过头,盯了周恺一阵:“你黑了瘦了。”说着就有些心疼哥哥。
哥哥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有时候船到了港口靠岸,信号好了些,哥哥会给她发很多照片和视频——各式各样的海鲜,陆地上从未看见过的海景,以及一些和同事之间在远洋中相处的趣事。
若是只听周恺的一面之词,那只会觉得远洋航行很快乐。要不是她关注了一些海员的视频号和相关讨论,她是不知道海上的生活是多么清苦难熬。
“你漂亮了。”这不是周恺为了讨周惟喜欢说的话,而是他真的这么觉得。
对周恺来说,妹妹外在的五官是什么样子完全不重要,无论如何妹妹在他心里永远是无可替代的。但是,他关心的是周惟的身心健康,开心快乐,那是天下第一要紧事。
或许是上了大学在学校,周惟可以自主地规划自己的生活,离开了家里爸爸妈妈永远理不清的纷乱争执,她神情间里的郁结和强装无所谓都消散了不少,眉眼都舒展开了许多。
“哼,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才不听你说这些!”虽然周惟听到哥哥夸自己高兴得很,但面上还是有点害羞不承认。
两个人踩着路面上雨后留下的小水洼,追逐打闹地往前走。是走到了路口等红绿灯,就又腻歪在一块。
周惟和周恺心照不宣地没有坐上回城南家里的公交车,而是坐上了与家相反方向的有轨电车,到了江北。
沿江的城北是老城区,临街的楼房并不那么新,但是充斥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老爷爷骑着三轮车沿街卖烤红芍和煮玉米,脖子上的扩音器里带着些许的乡音的叫卖声,跟着他的车辙一同向前。
卖簸萁的阿姨一边削着簸萁皮,一边又扭着头和旁边卖菱角的婶婶说话。二人聊得起劲,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莲子,分给身边的几个小贩一起吃。
一只肥嘟嘟的小黄狗,一点也不怕人,有行人看了它一眼,立马摇着小短尾巴跟着走,跟几步又跑回来,等待下一个和它对视的人。
“嘭——”什么东西炸开了,周惟吓了一跳,周恺也下意识地把周惟搂过来护住她。街上的人们神色如常,仿佛刚刚那突兀的爆炸声不存在。
两个人转过街角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个老爷爷在用老式爆米花机,一个黑色的滚筒,吱吱呜呜地转着,等烤熟的时候,给路过的行人一声“轰隆隆”的“惊吓”。
“好久没见到这种老式爆米花机器了!”周惟感叹着——她一个眼色,周恺立马心神领会,走上前去:“来袋爆米花。”
“好嘞!十块钱。”老爷爷麻利地将刚出炉的爆米花装进塑料袋,从大衣内侧的荷包里掏出二维码:“扫码吧,虽然还是喜欢收现钱,但是老人家还是要赶上时代啊。”
“没事,我有现金。”因为是海员,其他很多国家依然习惯用现金而非电子支付,周恺在外国港口停留的时候也会备些现金,甚至还有了收集各国货币的习惯。
“哟那可太好了,我和我老伴都不太会智能机,扫码的钱还得让儿子转过来,”老爷爷摇了摇头,叹口气:“去银行取钱也是,不会用机器,只能去人工窗口排队。”
周惟不知道接什么话,她看着老爷爷有些落寞的神情,但是深知自己没办法帮助他什么,像这样的老人还有很多,去医院看病也需要陪诊才行。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碾过的车辙之下,是不在意个体人生的美丽风景。总有一天,她也会老去,那个时候,她和哥哥是不是也会被时代和社会抛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沿着江堤步道走着。有锻炼的人戴着运动耳机匆匆跑过,不小心撞到周恺,周恺顺势就往周惟身上倒。
“别闹,你好烦啊!”周惟作势推哥哥,但是并未用力,俩人你一推我一倒,恨不得肉儿般一起团成片。打闹间的身体接触,傍晚的红霞爬上两个人的脸颊。
步道的尽头,是和江宾馆。这是市里很早的就建立的国营招待所,可以观赏到绝佳的江景。有些单位团建或者集体培训,都会订这家酒店。周恺周惟心照不宣地牵着手走进酒店。
酒店里装修着巨大的落地窗。
她不由得看向窗外,是她和哥哥刚刚走过的江堤步道,长江浩浩汤汤,携带着夕阳下城市的霓虹倒影,向东无穷尽。
酒店里有几对新人在不同的宴会厅举行着婚礼。
耳边是司仪主持婚礼的口播和音响不停歇播放着浪漫乐曲的声音。
“好想吃席,吃我们的席。”周惟故作轻松,“已经想好吃哪些菜了,不知哪天可以吃上。”
“不用等,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做。”感知到妹妹的失落,周恺心猛地一窒。
良久的沉默,两人相对无言。视线时不时地交汇又离开。在晚霞收尽余晖,斜月西升之时,二人才沿着来时路,踏向回家的方向。
ps.
Loving him is like driving a new Maserati down a dead end street
爱上他,如同驾驶着崭新的玛莎拉蒂冲进死路
Faster than the wind, passionate as sin, ending so suddenly
快如疾风,情深至罪,却也草草了结
Loving him is like trying to change your mind once you’re already flying through the free fall
爱上他,如同自由坠落之后试图回心转意
Like the colors in autumn, so bright, just before they lose it all
好似秋色,纵使明艳,却将纷纷凋零
Losing him was blue, like I’ve never known 失去他,是蓝色,我从未知否
Missing him was dark grey, all alone
思念他,是深灰,我孑然一身
Forgetting him was like trying to know somebody you never met
遗忘他,是将他当做陌生人重新来过
But loving him was red
而爱他,是红色
Loving him was red
烈焰般的红色
——TaylorSwift《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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