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鬼门登仙

挡灾手镯的作用是危险预警,且是一次性道具,邬弦意本没指望它发挥多少作用,只是戴在手上求个安心。

没想到此刻倒是救了自己。

邬弦意收回视线,不敢再看那本丹书,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异样。

无人的房间,摊开的书,重要的线索,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陷阱,诱惑着别人往里跳。但因为太过明显,正常情况下,别说自己不会上当,就算是宋子昂应该也能意识到事情可能有诈。

而且就算拿走的时候不会被发现,但邬弦意既然已经安排别人告诉NPC今天自己来了丹房,那么丹房丢失任何东西自己都要负一份责任,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更不会傻到明目张胆地偷东西。

但刚刚自己却全没有考虑这些,满心都是这本书上的线索对自己有多么重要,这显然不正常。

邬弦意看向周围,对着空气行礼,问:“宋长老,这是对弟子的考验么?”

话音落下,邬弦意听见放置材料的柜子处传来响动,一列柜子向后滑动,露出一条通道来。宋长老从通道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邬弦意:“如果你刚刚碰了我的书,现在人已经在炼丹炉里了。”

邬弦意连忙躬身,做出一副十分惶恐的模样:“弟子是来找长老的,只是屋内不见长老,便好奇地四处瞧瞧,并无冒犯之心。刚刚无意瞥见这书似乎记录着和丹药有关的内容,不知怎的,迷了心窍一般,竟生了几分想要偷看的念头,幸而及时清醒过来,没有铸成大错。”

宋长老踱着步子朝邬弦意靠近,附下身,嘴唇贴在邬弦意耳侧,声音森冷:“好孩子,告诉我,你想看什么?”

邬弦意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险迫近的紧张感。

邬弦意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宋长老的手指比普通人细长,颜色苍白,但却给人一种十分锐利的感觉,仿佛搭在自己肩上的并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开刃的刀。

邬弦意吞了口唾沫,努力压制心中的恐惧,眼眶却已经不自觉地泛红,身体也止不住地轻颤起来:“我在想……我想翻翻这本书,查一查宋长老上次给我的丹药是哪一种,做什么用的。”

“啊,我忘了告诉你了么?”宋长老直起身,故作惊讶地说,那态度分明就是在说:我就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他的手像蛇一样,从邬弦意的肩膀游到背心,人也靠得越发近了:“你好奇也是正常的,那为什么又不看了?”

邬弦意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不适,将腰弯得更低了一些:“弟子意识到未经长老允许,偷看如此重要的丹书,显然有违规矩,因此悬崖勒马。后又意识到,宋长老应当不会这样随意地将重要的丹书丢在这里,因此意识到这应当是您给弟子设下的考验。”

“聪明的孩子,又懂规矩。”宋长老收回手,似是满意了:“给你的丹药便是这书上记载的‘锻灵丹’,帮助你早日引气入体,顺利度过金丹期小天劫的好东西。你安心吃下便是。你早日突破金丹迈入元婴,来当我的药童,我也轻松一些。”

“弟子惶恐。”邬弦意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稍微抬起头问:“既然是这样好的丹药,为什么只有我有,其他弟子没有。给那些已经引气入体的弟子不是更好么?”

宋长老脸上的笑意更浓:“傻孩子,这是我对你的偏爱啊。再说他们修炼速度如何与我有何关系,我看上的药童只有你而已,连那个叫做半夏的女娃娃也不及你在我心中要紧。”

“况且,这丹药的炼制材料十分珍贵,一年产出不足十颗。你们弟子那么多人,要是都吃,我可供不起。”

邬弦意:“长老,我昨晚我见胡四也给了已经已经引气入体的弟子一些丹药,却并未讲明用途。弟子中有人竟然怀疑长老,非但不肯将丹药吃下,还说那丹药有毒,是害人的。他们这样误会长老,弟子实在有些气不过。那丹药到底是何用途,长老可否告知弟子,弟子也好同他们争辩两句?”

“不敢看丹书,却敢从我嘴里套话?”宋长老眯起狭长的眼眸,轻笑道:“你的师父是碧萱仙子,又不是我,不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了么?”

“长老误会了,这并非套话。”邬弦意假装失落地低着头:“长老要是不愿意告诉我,弟子不问就是了。”

邬弦意顿了顿,抬眼觑着宋长老的神色,继续说:“其实我原也不在意那丹药到底是做什么的,长老给的,总归是对我们有益的东西,吃就是了。我问这些,只是想同长老您亲近一些。”

宋长老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亲近……我?”

“是。”邬弦意上前一步:“实不相瞒,宋长老气质出众,姿容绝色,我昨日初见便已心生仰慕。长老待我与旁的人不同,便让我也多了几分妄念,或许宋长老您对我……”

“哎……”头顶传来一声轻叹:“戏演得不错,语气,动作,神态,都拿捏地很到位,可惜了。”

宋长老抬起一根手指,戳着邬弦意心口的地方:“这里,情绪不对,它说:没有仰慕,没有欣喜,只有恐惧。”

宋长老歪过脑袋,脖子弯曲到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夸张姿势,侧着头看向邬弦意一直低着的脸,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问:“……你在害怕?”

邬弦意心口一紧。呼吸乱了几拍。

那一瞬间,宋长老带给他一种强烈的恐怖感,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不像是人类,反而像是一只穿着人皮,擅长洞悉人心的怪物。

想要试探的事已然有了答案。

不止好色是伪装,眼前的整个人都是。它不是名为宋长老的NPC,它只是一个住在“宋长老”这具身体里的怪物,他扮演着“宋长老”这个角色。

随之衍生而来的是更多的问题:它也是存在于副本之外的生命么?和玩家一样并不属于这里,而是通过某种途径,潜入进来,在潜入之前,它跟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又是怎样的关系,它是怎么进来的,潜入这个被主管创造的世界,又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呢?

但现在顾不得这些,邬弦意最紧要的问题是,该怎么安全地离开这里。怪物已经主动暴露了自己,要么它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要么他找到了控制自己的办法。

“真可怜,抖得更厉害了,眼睛这么红,快要哭出来似的。”宋长老语调温柔,手上却没有半分怜惜,手如铁钳,掐住邬弦意的脖子,将他拖拽到炼丹炉边。

炼丹炉的盖子轰然打开,青紫色的火焰散发着恐怖的高温。邬弦意仰面躺在炼丹炉的炉口,火舌几乎要舔舐到他垂下的发丝。

强烈的恐惧感让邬弦意全身瘫软,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很想立刻切换傀儡保命。但眼前这位宋长老对情绪的察觉太过敏锐,邬弦意害怕傀儡会被对方看出端倪,到时候更加被动。

宋长老嗤笑一声:“这么怕我,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还敢说什么仰慕我?你在试探我吧?好聪明的孩子,告诉我,你看出什么来了?”

邬弦意只能边哭边拼命摇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呜呜,别杀我,我……我承认我不是真的爱慕宋长老您,我就是觉得您是丹房长老,又因为我这张脸,对我有些好感,如果能跟了您,我也能捞点好处,呜呜,我错了长老,我再也不敢说谎了。”

“啊,这样吗?”宋长老低垂着眼睛,看向面前几乎哭晕过去的邬弦意。

恐惧,恐惧,还是恐惧……这些恐惧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来,他置身其中捕捉不到其他任何情绪。

只是这样吗?想来骗自己的感情捞好处?本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角色,这么胆小也不像……

宋长老面无表情地思考片刻,忽然松了手上的力道:“知道错了就好。”

“你有一点没想错,”宋长老看着邬弦意说:“你这张脸,我的确喜欢。要是换个人,杀了也就杀了。对你,我倒是可以宽容一点。”

他问:“我昨天给你的丹药在哪?”

“在,在这里。”邬弦意哆嗦着手,掏出白色的瓷瓶,递给宋长老。

宋长老将瓶盖打开,凑近嗅闻了几下,脸上浮现满意的表情:“没错,是这个。”

他将丹药倒在手心一颗,递给邬弦意:“现在吃了它,我就放你离开。”

邬弦意接过丹药。惊魂未定的大脑在求生欲的催促下飞快地思索着:

丹书上说,这个丹药是辅助修炼的,一颗就能直接引气入体,剩下三颗能逃课小天劫。宋长老说这个丹药材料珍贵,一年产出不到十颗……

珍贵,稀有,效果显著。

如果只是这样,就不应该以这样强迫的手段塞给自己。这个丹药一定还有某些隐藏的副作用,可以让自己在宋长老那里变得失去反抗能力,变得“安全”。

另外,宋长老说,喜欢自己的脸。长得好看也是挑选吃这个丹药的人的必要条件么?

所以吃下这个丹药后,除了易于控制,自己还能会凭借这张脸,发挥一些其他的作用,所以宋长老不杀自己?

眼下不吃丹药肯定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武力反抗,宋长老也显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普通NPC。而且在他的丹房,他就算杀了自己,也完全可以用自己企图“偷丹书”这样的罪名的来解释。反正到时候自己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尽管可能会惹得这个副本的创造者不高兴,但应该也不是什么无法承担的代价。

吃丹药是唯一的活路,但直接吃一定会有危险。邬弦意只能冒险切换傀儡。

他伸手接过丹药,正准备放进嘴里,却被宋长老一把捏住了手腕。

“上次我就发现了。你们这群人似乎各个身怀绝技。而你可以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给自己换一个身体。”他俯身凑近邬弦意,轻嗅:“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但你的情绪变化却骗不了人,你身上的恐惧淡了。”

邬弦意的心沉入谷底。他之前不敢用傀儡怕的就是这一点,宋长老对情绪的感知太明显。但既然这么做了,他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直接将傀儡的隐藏能力开启,傀儡体质被拔高到SS级别,持续时间五分钟。

在S级副本里,这样的体质加上邬弦意操控傀儡的技术,即使是对上BOSS都有一战之力,何况邬弦意不打算进攻,只想逃命。

倒也不是邬弦意不想杀了宋长老,但是他一方面不确定是否能打得过对方,另一方面,就算能杀,死去一个关键NPC也很可能导致副本崩坏,令他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让宋长老活着,虽然有潜在的被报复的威胁,但只要尽量避免单独落入对方的手里,宋长老应该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而且顺着宋长老这条线,说不定能挖到一些更深的线索。

但在他出手的下一刻,邬弦意忽然感觉傀儡被定在了原地,任由他如何操作,傀儡都没有回应。

邬弦意转动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的眼球,看向宋长老,却见他手里握着一枚黑色玉牌。

这是……

邬弦意瞳孔骤缩。这玉牌他在韩长老手里见过,就是那枚由权限道具衍生而来的,可以将人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玉牌。

邬弦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跟陈彰都想岔了。因为权限道具只有一枚,他们便下意识地以为由此衍生而来的玉牌也是一块。只归属于执法队的韩长老。

现在看来,那权限道具并非执法队独占,而是属于整个登仙楼的,今天他们三个队伍,怕是都很难全身而退了。

“要怎么让你变回去?把现在这副身体杀掉吗?”宋长老自言自语:“杀掉应该可以吧,因为这具身体不怕死,所以才不会恐惧。”

“……”邬弦意主动取消了道具效果。但身体依然动弹不得。

他哀求地看着宋长老。即使是用傀儡,他也不想多体验一遍死亡的恐怖。

“哈,你这会儿倒是乖得很。”闻到那汹涌的恐惧的味道,宋长老咧嘴笑起来。

宋长老用拇指和食指,捏开邬弦意的嘴巴,将丹药塞到他的口中。

丹药入口既化,邬弦意没有感觉什么东西滑落食管,进入胃袋,反而是一股凉气直冲大脑。意识像是被冰川包裹,瞬间冻结。

邬弦意的眼神逐渐呆滞,情绪逐渐消退。

宋长老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但邬弦意仍旧呆呆站在原地,比刚刚更像是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

“回去吧,今日你只是来向我请教这丹药的用处,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宋长老拉开邬弦意衣袍前襟一角,将白瓷瓶塞了进去,用手拍了拍:“剩下三枚丹药记得按时吃。安心修炼,别做多余的事。”

“是……”邬弦意只觉得大脑浑浑噩噩,完全无法有效的思考。脑中宋长老的声音,像咒语一样,刻入脑海,无法违抗。

邬弦意浑浑噩噩推开门,浑浑噩噩走向传送阵。

“邬弦意,你……”霍清辞从角落走出来看向他。

邬弦意却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只管走自己的。

霍清辞皱眉,将人拉进角落,低声唤道:“邬弦意?”

邬弦意的瞳孔依然没有聚焦,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不挣扎,不反抗,任由霍清辞拉着他。

“看来这次受伤的是脑子啊。”霍清辞将人抱在怀里,无奈地摸了摸邬弦意的额头:“有点麻烦了。”

其实什么都不做也并无不可,接下来他也可以指挥队伍继续探索副本,让邬弦意安心地做一个小傻子。区区一个S级副本,就算一个队友也不带,霍清辞有信心自己打过去。

但如果是那样,邬弦意刚刚的努力就白费了,关于他在宋长老的房间里探查到了什么样的情报,所有人都无从得知。

其次自己来指挥队伍,也有很大程度暴露身份的风险。

再次邬弦意这样的表现,下一步想要加入邪月的计划恐怕也要泡汤了。

最后一个跟着队友混过副本的玩家是拿不到主线奖励的,这就意味着邬弦意还要继续再进一个S级副本。他们完成计划的时间会进一步拉长。

“唔,好像脑子里一直在想救你的理由。”霍清辞为难地看着邬弦意:“明明,我根本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你。这么好的机会,比起那些副本里的NPC,你应该更想杀了我吧。”

“……算了,就这一次,反正就算我死在这个副本里,也还能活过来。这条命,你想要就拿去吧。”

头顶的发带泛起微微白光,邬弦意感觉混沌的意识逐渐解冻,像是一股暖风吹散了严冬结冰的河流,思维重新流动起来。

与之对应的是,霍清辞的眼神渐渐暗淡,变得呆滞空洞,意识消失的时候,他本能一般将面前的人紧紧拥住。

邬弦意眨了眨眼睛。思维被冻结的时候,只是无法思考,倒也没有失去对周围的感知,邬弦意片刻间,已经理清了状况。

“霍清辞。”他推了推此刻死死抱着自己的男人,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了:“把手松开,你勒着我了。”

霍清辞目光呆滞,环着邬弦意的双手逐渐松开力道。

“看来吃丹药的人,会被吃完丹药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控制。”邬弦意看着完全任由自己摆布的霍清辞,心里忽然涌上几分陌生的情绪。

“这么听话,是不是叫你捅自己一刀也会乖乖照做?”

霍清辞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不太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说来也巧。”邬弦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蝴蝶形状的棒棒糖,表情有些纠结:“我刚好有清除异常状态的道具。”

他嘴角上扬,神情似笑非笑:“但是怎么办,你明明救了我,我却不太想帮你呢。”

“哈,你就一直这么傻乎乎的听我话,也挺好,不是么。”邬弦意命令道:“霍清辞,跟我上楼。”

邬弦意带着霍清辞回到楼上的时候,三楼的楼道内很安静。

邬弦意心中有些奇怪,走到丁字房门口,房门没关,队里的六名玩家都等在大厅里,看到邬弦意和霍清辞回来,齐齐松了一口气。

宋子昂:“没死啊!没死就好。”

郁晚更是激动得跳起来:“还好还好,都回来了,两个都活着!”

邬弦意察觉到他们的态度有些异样,明明离开的时候,一个个都还算正常,他们又不清楚楼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了?

邬弦意问:“这是怎么了?”

程乐瑶有些奇怪:“你刚刚没有听到?”

邬弦意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听到什么。”

程乐瑶:“系统的死亡通告,长峰玩家汤仪,冉书,死亡。邪月玩家邵云寒死亡。”

邬弦意一怔:“死了?”

尽管之前发现黑色玉牌的时候,邬弦意就预感过今天他们并不会很顺利,但一下死掉三个玩家,还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尤其是陈彰那边,他们明明知道玉牌的存在,应该会有所防备才对。

而且说起来,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到系统通报?

“难道是那个时候……”

邬弦意想起自己中间因为丹药短暂失去过意识,如果是那时候,听不到系统通报的声音也说得通。

“不对……”邬弦意看向其他人:“三个人的死亡播报分别是多久以前,中间离得近吗?”

“汤仪最早,才没下去多久就出事了,大概半个小时以前,邵云寒跟冉书的时间比较接近,就是几分钟前的事吧。”

半小时以前?邬弦意算了算时间,那时自己应该刚到丹房不久,难道是被丹书迷惑心智的时候?会刚好这么巧吗?

或者说,在丹房内的时候都无法接收到系统的消息?可原因呢?难道自己从进丹房起,意识就已经处于被干扰的状态了吗?

邬弦意看向队友:“所以你们才这么紧张,担心我也回出事?”

“两个顶级公会的玩家接连减员,我们才意识到这次情况怕是比我们料想得要危险得多。”郁青点点头:“所以我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也听到你们俩的死亡通告。万幸,你们都平安无事。”

“好像也不能算平安无事。”邬弦意侧身让开露出明显目光呆滞状态不对的霍清辞:“池哥帮我分走了伤害。不然现在变成傻子的人,就是我了。”

“……他人还怪好勒。”知道霍清辞真实身份的宋子昂感叹道。

“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个副本一直以来不是听安全的么?为什么只是出门调查的时间,就死了三个玩家?”于禹有些担心地问。

邬弦意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身后的敲门声,邬弦意回头看过去,门没关,计轩然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不复先前从容。

他看着邬弦意,语气低沉:“聊聊?”

“好。”邬弦意正好也很想知道纳灵殿的情报。

“也叫上陈彰吧。”计轩然提议。

“嗯。”虽然先前有些不愉快,但邬弦意也很好奇陈彰那边的情况。比起计轩然这边,陈彰的队伍会减员两人更奇怪,因为长峰有半夏在,正常来说,完全可以凭借半夏的预言水晶提前规避危险。再加上他们早就知道黑色玉牌的存在,就算出现了意外,也不至于先后死亡两名玩家。

甲字房没人,他们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陈彰一队人黑着脸出现在传送阵。他们额角沁着汗,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还沾了些血迹,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没有理会守在走廊的邬弦意和计轩然,陈彰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计轩然上前问:“就这么回去,不准备交换一下情报?”

“没必要。”陈彰漠然转身:“无关痛痒的信息没有必要交换,真有什么重要的发现,大家也不会说。合作的基础要么是有共同的利益,要么是有共同的敌人。而我们现在这两个条件都不具备。”

“唔,真够冷漠的。”尤冥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看走廊上的众人:“看来大家好像都不太顺利啊。”

陈彰眼神更冷:“顺不顺利轮不到你在这废话。”

“陈彰,交换一下情报吧。”邬弦意主动上前,抛出自己的诚意:“那黑色玉佩不止一枚,宋长老的手上也有。”

陈彰推门的手停在原地:“你说什么?你……不可能!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两个,你在骗我?”

“恐怕他没有骗你。因为纳灵殿也有。”计轩然苦笑着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东西,云寒不会……”

果然,邬弦意想,黑色玉牌果然在扶摇殿也有。他问陈彰:“现在可以聊聊了吧?”

陈彰颓然地靠在门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好,聊吧。”

“走廊上不安全,去我那吧。”尤冥主动提议:“阿碧的道具是结界类,可以让我们暂时处于另外一重空间,聊天内容也不担心会被NPC听到。”

邬弦意记得上次半夏找他说话的时候,曾让汤仪用道具隔绝他们说话的声音,那个小个子的女孩。没想到才几天,人就没了。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唏嘘。

陈彰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虽然看向尤冥的眼神说不上友善,但也点了点头。

结界开启,计轩然主动开口道:“我先说吧。关于这个副本,原比我想象得要凶险得多,接下来我会把在楼下发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之后副本主线,我也不在乎谁先达成,我只求确保我的队员尽可能存活。”

陈彰显得有些惊讶,片刻后点点头:“好。”

邬弦意倒是不算意外,邪月的氛围一向如此,对他们而言,队友的生命远比一个副本的胜负重要得多:“你说。”

计轩然:“这个副本的主题是修仙,而修仙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形无形,我觉得最直接的线索就在纳灵殿。只要看到那些‘灵’长什么样,在进入我们的身体之前如何诞生,又如何保存,就能推断出许多线索。也能够确认,纳灵对玩家而言,会不会有危险,到底是捷径,还是死路。这就是我选择调查纳灵殿的目的。”

计轩然语调不紧不慢,一字一句条理清晰,逻辑即使宋子昂也能听得懂。

“我们做好了会碰上NPC的准备,每个人都用系统道具做了易容改装,及时被人看见,也不是我们现在的模样。加上有罗迈的道具在,我确信可以第一时间将张执事制住。事实也是如此,依靠罗迈的道具,我们进门的第一时间,很轻易地就将张执事控制住了。”

“然而进入纳灵殿,我们并没有看到‘灵’是什么,我们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因为纳灵殿的陈设竟然和扶摇殿内一模一样,一个二层的看台,一面巨大的水镜,还有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的高台,唯一的区别是那台高台上没有用来滴血的石头。”

“如果……如果那时能直接离开……”计轩然的声音微微哽咽。他停顿了一下,收起悲伤的情绪:“抱歉,我继续说。”

“当时我判断这地方一定还隐藏着其他的房间,因此我让手下审问张执事,让他说出‘灵’的下落。”

“张执事一开始有些不太配合,在唐乐和唐逸的合奏下,他很快就屈服了。他告诉我们“灵”储存的位置在高台正下方,需要他身上的身份玉牌开启定向传送阵。”

“我命人把他架到高台上,传送阵便自高台之上显现。之后再用玉牌,便能将传送阵开启。”

“惯例是邵云寒负责探路,因为她的本命道具可以飞,最便于躲避危险。”

“她消失在传送阵那一边,却迟迟不见返回,我利用棋盘将她召回身边,却见她已经满身是血,伤的极重,几乎只剩下一口气。”计轩然说到这里,也不禁红了眼眶:“三七用尽全力替她包扎,她却只给我们留下了几句话,便没了呼吸。”

“她说:张执事用黑色的玉定住了她,她动不了。她说,那里有很多人,他们似乎很痛苦。她说,张执事把不能动的她丢向那群人,那群人扑倒她身上,咬她,很痛。她说:其中有一个女人不咬她,她只是死死地拽住她的手,反反复复说同一句话——不要纳灵。”

计轩然说完,闭眼平复了一下心绪:“我要说的只有这些。”

“等等,你刚刚说,”陈彰:“张执事拿着黑色的玉定住了进入传送阵的邵云寒?可是张执事不是被你们控制住了吗?你让张执事跟邵云寒一起进去的?而且解除了对他的限制?且没有搜身?你不像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

“我没有让他进去。”计轩然却说:“邵云寒进去的时候,张执事就在外面,在罗迈的控制之下,全程没有动作。”

“这什么意思,是邵云寒出现了幻觉,还是真的有两个张执事?”邬弦意听得有点后背发冷,下意识地往霍清辞旁边靠了靠。

“我不知道。现在知道真相的,大概只有云寒自己了。”计轩然说。

邬弦意不禁联想,唔,如果有两个张执事,会不会有两个宋长老呢?不,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真有两个宋长老,那前一日见到的宋长老的好色就不应该是装出来的。

宋长老应该只有一个。但也有可能是,原本的那个宋长老已经被人杀死,然后由现在的宋长老取而代之。

“你在想什么?”陈彰抬头,透过冰冷的镜片盯着邬弦意问。

“我……”邬弦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我等会一起说吧。”

初冬在一旁开口:“那个,我从刚刚就想问了,邬弦意,你旁边这个大个子,今天看起来怎么傻乎乎的?”

邬弦意:“我被宋长老强喂了丹药,就是他昨天给我的那一瓶,阿池替我承担了丹药的副作用,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陈彰催问:“所以你去找宋长老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邬弦意摇摇头:“还是你先说吧。”

陈彰有些不悦:“什么意思?你信不过我,我还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出尔反尔,隐瞒线索。”

“那倒不是。”邬弦意:“我对这个副本的情况有了一些猜想,但目前还不是很确定,缺少一些关键线索。我想听听你那边的情况,再确认一下。”

“行吧,”陈彰说:“我们这边的线索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去顶楼,其实是为了调查韩长老,我们怀疑他是游走BOSS。”

“嗯。”邬弦意知道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应该是黑色玉牌,不过眼下这个不重要。

“哎呀!”郁晚忽然一惊:“陈队长,说起来,你们死了两名玩家,尸体还留在楼上,那韩长老一看尸体,不就知道是你们去了楼上?”

陈彰推了下眼镜:“这个不用担心,我们戴了面具遮挡容貌,不仅如此,所有人一旦死亡,身上的引燃道具会立刻焚毁尸体,保证我们的身份不会被NP发现。所有人的身份玉牌都在我这里,所以现场也不会留下能够辨认身份的玉牌。”

“那就好。”郁晚松了口气。

尤冥则遗憾地摇了摇头:“差点就能体验牢房每日打坐十六小时的快乐生活了。”

见离慕又要炸毛,邬弦意作势拍了拍尤冥:“尤队别打岔了吧,正事要紧。陈队,你继续。”

陈彰:“顶层的构造像个迷宫,来来回回都是牢房。里面关着一些据说是不太听话的弟子。负责得看守倒不算很多。上楼之后,起初一切顺利,因为有半夏的预言水晶,我们成功避开了顶层的守卫,并且成功找到韩长老所在的房间……”

他话刚说到一半,门外忽然响起胡四的吆喝声:“都出来!都出来!查人了!”

隐约还能听到碧萱仙子担心的声音:“韩长老,我的弟子都很乖,不会出去惹事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啧,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尤冥准备撤去结界。

计轩然把人按住:“别慌,还有胡四应该会从甲字房挨个推门叫人,我们还有点时间。先想想,这里的人数少了三个,一会儿怎么解释。”

“我这倒是不担心。胡四和宋长老就是我的人证。”邬弦意说着,问于禹要来几张清洁符,递给陈彰:“你好歹先把身上的血迹清理一下吧,不然也太明显了。”

对方线索还没说完,可不能就这么被抓走了。

“谢了。”陈彰将清洁符分给队友。

“我可以,将三道影子实体化,暂时变成他们三个的样子。”离慕说:“这个技能只能坚持十分钟,而且影子变得人不能动也不会说话。”

计轩然有些意外:“够了。把人挡在最后,人数能对上就行。”

“嘿,我一直觉得这个隐藏技能是个废技能想不到还能排上用场。”离慕说:“但如果他们问我们这段时间去了哪……”

“砰!”大门从外面被人踢开。

尤冥在同一时间撤去了结界。胡四似乎也没想到这里站着这么多人,与一屋子的玩家面面相觑,半晌才扬起下巴,抬高嗓音道:“叫你们半天也不答应,躲这一个房间里装聋呐?谁让你们不好好在自己房间待着,跑出来串门的?都给我出来,到走廊上站好了!”

玩家们按照房间列队站好,离慕故意站在队尾,三道影子排,两道排在他的身后,一道排在计轩然队伍的末尾。

碧萱仙子将人点了一遍,松了口气,转头道:“韩长老您看,人都在这了,一个都没少,所以去执法队和扶摇殿捣乱的,肯定不是我的弟子。”

“那也未必,胡四,我问你,这些弟子方才都在房间好好呆着吗?”

“这……”胡四弓起背,弯下腰,紧张地摸了摸头上的汗:“我只知道丙字房的人是齐的,丁字房七个人在房间,有一个刚刚下楼了,说是去找丹房的宋长老。其他房间有没有人,我不知道……”

“废物,几个人都看不好!”韩长老一脚踹在胡四肚子上,将人踹了个跟头:“下了课人就该回房间待着,你不知道到定点检查人数吗?要你在这守着有什么用?”

“是……是。长老教训的是。”胡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不住地发着抖,显然是怕极了。

“下楼找宋长老的是谁?”韩长老朝队伍里看过来。

邬弦意不吭声,反而双眼放空,做出一副呆滞无法思考的状态。

“他。邬弦意。”程乐瑶心领神会,将人往外推了推。

“是他啊。”韩长老像是记起昨天宋长老说过的话:“我会向宋长老求证。”

程乐瑶紧跟着问:“长老,邬弦意从回来以后,人就有变得点呆呆的,问什么也不说,他这是怎么了?”

韩长老声音冷硬:“不知道。”

他视线又扫过其他队伍:“这些人既然不确定在不在房间,干脆都……”

“长老,您别动怒,我们刚刚从打坐结束,的确一直都在房间,虽然胡四不知道,但其他房间的几位小厮却是知晓的,韩长老只需要找他们出来问问就是。”计轩然上前一步。

韩长老瞪了一眼胡四:“还不去叫人?”

“是……是。”胡四喏喏应着,忙不迭地跑远了。

其他六名小厮出来,果然都说看见过甲乙两个房间的弟子回来,且每个人看到的时间不同,足以证明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房间,没有去别的地方。

韩长老终于打消了怀疑,待着手下离开了。碧萱仙子也随之离开。

玩家们松了一口气,陈彰疑惑地看向计轩然:“你怎么做到的?”

“到房间说。”计轩然指了指胡四的房间。

尤冥重新打开结界。

“我把他们变成了我的棋子。”计轩然道:“既然是我的棋子,自然要遵从我的意志行事。”

邬弦意倒是知道计轩然有这个能力,无论是玩家还是NPC,只要自己愿意,都可以成为他的棋子,他不仅可以通过悔棋,将棋子撤回一段时间之前所在的位置,也可以短暂地操控棋子的言行。只是邬弦意想不通:“你是怎么让几个小厮心甘情愿成为棋子的?

计轩然:“系统不太会判定心甘情愿的概念,所以只要自己说出来就算数。这些小厮只是些很弱的NPC,想让他们念句话还不简单?”

计轩然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原本也没指望他们能帮我多大的忙,顶多当个眼线就够了。没想到今天倒成了保命符。”

郁晚好奇地看向陈彰:“接着说,刚刚陈彰还没说完呢。所以你们到底在楼上创了多大的祸啊,惹得韩长老这么兴师动众来抓人?”

陈彰无奈地摇摇头:“这事说来蹊跷,我们原本只是打算趁韩长老不在,到他房间搜查一番,看看有什么线索。我们明明用水晶球确认了韩长老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在巡查牢房,这才决定进房间的,但推开门,却撞上了坐在椅子上的韩长老。”

“结果可想而知,韩长老第一时间掏出那枚黑色玉牌,要将我们抓住,汤仪为了掩护我们,扑到玉牌上,被留在原地。我们趁机逃离。”

“之后屋里的韩长老一声令下,整个楼的人都开始追杀我们。凭借离慕跟初冬的道具,这些守卫倒不算太难对付,我们藏匿进迷宫里,利用水晶球的提示,跟剩下的守卫绕圈子。”

“但不管逃到哪,传送阵的位置总是固定的。想要离开这里,必须要通过其中一个传送阵。我料想到韩长老很可能会去传送阵守着,所以我们利用水晶,定位了韩长老所在的位置。然后选择了相反的一个传送阵。只要韩长老不在,不使用那枚黑色玉牌,剩下那些NPC,并不难对付。”

“但没想到,我们到传送阵时,水晶球的判断又出了问题,我们明明确认韩长老在另一边,却还是撞上了韩长老,最后不得已又牺牲了冉书,抗下第二次黑色玉佩的束缚,我们才得以逃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5章 鬼门登仙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