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轩然听完陈彰的讲述，习惯性地摸出一枚棋子，在指尖捻动：“你是说半夏的水晶球预言了韩长老在另一边传送阵，但你们却还是遇上了他，难道……不仅是张执事，韩长老也是两个。”
陈彰却摇头道：“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如果我们碰见的这个人是韩长老，哪怕是有两个，预言水晶应该也会同时预言两个人的位置，但如果我们碰见的人根本不是韩长老，为什么他看上去跟韩长老一模一样，手里还拿着韩长老使用过的那枚黑色玉牌。”
计轩然：“这确实很奇怪。”
郁晚不理解为什么陈彰跟计轩然表情为什么那么疑惑：“这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有人冒充了韩长老，他把韩长老的黑色玉牌弄到手了，或者从别的地方又弄到一块黑色玉牌呗？”
“不，冒充者这种设定不会出现在主观世界的副本里，这是可以肯定的。”计轩然给出了很确定的答案：“主观世界并非是主观意识编造的副本世界，而是由一个人的潜意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衍生出的世界。这里的一切，可以荒谬，可以不符合现实逻辑或者常识，但必须是确定的，绝不会模糊不清，模棱两可，自相矛盾。”
“所以如果真的有两个韩长老倒还或许说得过去，但一真一假……不可能。”
陈彰点点头，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困惑不已，导致在同一个问题上损失两名队友。
“有可能。”邬弦意目光微动。虽然这是他经历的第一个副本，但关于计轩然说的，主观世界不会存在伪装者的情况，其实他隐约想到一些，只是没有那么肯定。
现在听到计轩然的解释，他反而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如果假的韩长老并非这个副本的人，而是跟我们一样的外来者呢？”
“外来者？”陈彰一怔，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没听说过主观副本出现外来者的情况。”
陈彰虽然进入的副本很少，但他自认为了解过的副本，比在场的任何一个玩家都多。不仅因为他是长峰公会的成员，更因为他作为源世界派来的游戏管理员候选人，在来之前几乎浏览过全部已知副本的资料。其中关于主观世界的副本虽然稀少，这些年累加起来也有几十个。
“我也没有。”计轩然参与副本的经验也十分丰富，但给出这个猜测的人邬弦意，所以他有些好奇：“但没听说确实不能代表绝对没有。如果真的是外来者伪装成原住民，倒是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同时有两个韩长老，两个张执事了。”
邬弦意：“或许还有两个宋长老，只不过前面的那个，已经被扔进炼丹炉了。”
计轩然和陈彰对视一眼：“你怀疑现在的宋长老也是冒充的？”
“我从头开始说吧。”邬弦意说：“我最初怀疑这个副本有外来者就是在昨天见到宋长老的时候。”
“宋长老的人设是好色。”邬弦意说：“一开始他表露出来的也的确如此。但或许是我们昨天围杀云无岫的表现让他太过惊讶，以至于在最后的时候露出了破绽。”
“在他临走前把丹药塞到我手里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里很兴奋，但那不是出于**，反而是一种看到满意的猎物，想要捕获它的**，跟一开始伪装出来的好色截然不同。”
“但我毕竟不够了解宋长老，我不能确定我的感觉是否正确，所以我才选择今天再去确认一次。如果跟我想的一样，就说明他身上好色的人设是装出来的。”
“我并不如你们了解主观世界副本的原理，但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应该是某种现实跟想象的融合。这里的人也是一样，他们或许在现实存在，又经过了创造者的一些主观加工。”
“但宋长老装作好色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的伪装并不止针对我们，也针对NPC。像张执事，碧萱仙子他们，都认为宋长老是一个轻浮的好色之徒，并且对此表现出了厌恶。”
“如果这个宋长老在现实里对应的那个人不好色，却伪装成好色的样子，创造者怎么知道他其实不好色？如果创造者知道他其实不好色，那被创造者创造出来的NPC是不是也应该知道他其实不好色？至少我觉得如果真是那样，碧萱仙子必须知道这一点。”
计轩然听出邬弦意话里的弦外之意：“你觉得碧萱仙子就是这个副本的创造者？”
“至少是创造者的一部分，或者说其中一个身份。”邬弦意说。
陈彰：“同意。碧萱仙子身上创造者的特征确实很明显，她比这里的其他人要鲜活得多，也矛盾得多。好脾气到近乎软弱，明明地位超然，却谦卑到近乎畏缩。这样矛盾的情况，基本只有在创造者身上才会看见。因为她给自己想象了一个身份，但这个身份跟现实中并不相符。”
计轩然：“而且她所处的身份是我们的身份，按说是和弟子联系最为密切的，但实际上她除了解答一些关于副本所谓飞升的问题以外，并没有做任何事。这种仿佛置身局中，又有些超然局外的身份也很像是副本创造者。”
“这样说来，她认为宋长老好色，宋长老就应该是真的好色。那现在的宋长老确实只能是个假的……你继续说。”
邬弦意：“这位宋长老比我预想的还要危险，经过昨天的事情，他大概也在怀疑我们的来历和目的。所以我今天去的时候，他也准备好了对我试探。”
“一开始是用那本丹书，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我在看见丹书的时候，完全失去了理智，竟然做出想要偷书的愚蠢举动。好在身上的一件成就道具，挡灾手镯突然断开，提醒了我。”
“之后我尝试用语言试探他，想看看他的反应，但当我说出倾慕他的时候，他眼里满是抓住猎物的兴奋。”
“他说，我身上的情绪里没有喜欢，只有恐惧。他说我在骗人。他说，你们这群人各个身怀绝技，他甚至猜出我的傀儡可以替死。他还说我在使用傀儡的时候，身上的恐惧会变淡。”
“一个被主观意识创造出来的NPC，不应该拥有这样恐怖的感知力，不然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早就发现我们这些闯入者了。所以我更加确信他也是个外来者。”
陈彰思考片刻：“你说的有道理，但你似乎遗漏了一种可能，宋长老如果是游走BOSS的话，先前种种就都解释的通了，游走BOSS的确是外来者，但不等于韩长老和张执事也是。”
“而且既然他已经在你面前露了这么多破绽，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还让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难道不是因为游走BOSS在主线结束前不能杀人的规则么？”
邬弦意微微一愣，因为知道霍清辞不是宋长老，他先前确实没有考虑到陈彰所说的这种思路。
但他很快想好说辞：“并不排除他是游走BOSS的可能性，但别忘了，在主线结束之前，游走BOSS只会遵从自己身份人设行事。也就是说，即使宋长老现在是霍清辞，他在成为霍清辞之前，也绝不是那个真正的宋长老。”
“至于我为什么没死？”邬弦意指了指身边的霍清辞：“阿池的状态相信你们也都注意到了，宋长老虽然没有杀我，却也在用黑色玉牌控制住我之后，强行让我吃下了他送给我的丹药。那枚丹药据说一颗就能让人在十天之内引气入体，剩下三颗则能直接度过金丹期的三次小天劫。但代价是，吃下丹药之后，我的整个思维都停滞了，脑海里只剩下宋长老的几句命令。如果不是阿池用了本命道具，替我将伤害承担过去，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们。”
“所以吃下丹药的我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威胁。”
陈彰推了推眼镜：“好，就算不考虑霍清辞，宋长老是外来者，也不能证明他们韩长老，宋长老，张执事都是一样的情况吧？韩长老跟张执事身上并没有出现人设不一致的问题。”
邬弦意：“确认韩长老和张执事是外来者，自然不是跟据我刚刚那套逻辑，而是你们俩自己的讲述。虽然你们都没有亲眼看见两个人同时出现，但计轩然他们在外面看守张执事的时候，邵云寒说过她在里面也看见了张执事。半夏预测韩长老位置的时候，在没有被预测到的地方，也的确看见了韩长老。”
“韩长老的情况刚刚分析过，我就不重复了。”
“张执事那里要分辨真假其实也很简单。真的那个张执事很弱连云无岫都能随便夺舍，想来实力应该很一般。”
计轩然：“我们进门时碰见的那个张执事确实不难对付。”
“但这也不能证明外面就是假的，里面就是真的，毕竟进去的只有云寒一人，她当时被黑色玉牌控制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邬弦意：“真的确实不一定厉害，但是真的NPC不会随便杀人啊。”
计轩然一怔，好像的确如此。
昨天云无岫夺舍张执事那样的情况，一开始韩长老都没有下死手。之前尤冥队伍有人死亡，他也是选择把人抓住关起来，让他们加倍地修炼。
这里的NPC只希望他们飞升，不想要他们性命。
但今天邵云寒只是进入密室，就被张执事直接杀死了。
“有没有可能是为了灭口？”计轩然想了想说：“他需要保守里面的秘密。毕竟云寒出来之后说了‘不要纳灵’这样的话，或许知道里面的真相，会让我们放弃修炼也说不定。”
邬弦意：“那也只要把人定在原地，再想办法通知韩长老关起来就好了。对方应该不知道你有把人瞬移出来的能力，不至于直接做出灭口的事情吧。”
“而且要说纳灵这件事危险，究竟是因为原本就危险，还是……这些外来者来了以后才变得危险的？”
计轩然微微变了脸色：“外面的张执事在说出密室位置的时候，虽然有些抗拒，但并没有拼死抵抗，这么说起来他应该只是不想暴露灵存放的位置，并不是觉得那里有什么特别重要的秘密。所以纳灵这件事更有可能是因为外来者才变得危险的。”
陈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些外来者是怎么进来的，他们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他们又为什么要杀人。”
邬弦意：“前两个问题我觉得，或许是一个问题。”
“你们不觉得这个登仙楼其实不像是个修真世界的地方，反而更像是某种现代建筑的变形么？”
计轩然：“确实很像，尤其是那个传送阵，简直就像是两部上下楼的电梯，我们手里的玉牌也很像是某种携带通行权限的身份卡。这个楼内的构造其实也很像现代建筑的风格。”
他看向邬弦意，若有所悟：“所以你是怀疑，这个地方其实就存在于某个世界的现实之中，而这些NPC或许也跟现实之中的一些人有身份对应，他们通过这种对应，借助一些手段，进入到这个世界里来？”
邬弦意点点头：“对。”
陈彰：“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根据这些人创造出来的NPC ，跟他们的人设不是更应该一样吗？”
“那可未必。”邬弦意：“如果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本身对他们的认识有偏差呢？如果这些人欺骗了创造者呢？就像刚刚那个宋长老，演得那么熟练，他在现实或许真的在伪装好色，而这个副本的创造者也是真的相信了。”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些人有原型，那么他们和原型之间，便有了因果联系。他们就有可能借助一些办法找到创造者，通过她进入这里。”
“至于闯入者进入这里的目的，很可能跟这个世界的原型有关。他们在原本的世界里在做什么，进来以后就可能继续做同样的事情，毕竟地方都是现成的，只要调整一些副本里的细节，就能把这里变成他们需要的样子。而且这里还更隐蔽，更安全，更不容易被外面的人发现。而且既然能够用原型来替代NPC，他们很可能也可以将我们的修炼飞升，替换成他们原本想做的事情。”
“它们是不是利用玩家制造什么东西？如果把这个地方想想成一个加工厂，”计轩然猜测：“纳灵，引气，就像是两条生产线，生产不同的半成品，最后通往飞升这个最终产品。所以掌管丹药的宋长老，掌管纳灵的张执事，都成了至关重要的存在，也是他们必须控制的。至于韩长老，他的行动在所有NPC里最为自由，又拥有充足的人手，可以将整个登仙楼的情况牢牢把控。也是必须要争取的位置。”
罗迈：“这样算的话，直接替换碧萱仙子和掌门不行吗？”
计轩然：“这两个人不行，这两个人是最有可能作为创造者存在的，贸然替换，可能会导致这个世界崩溃。”
计轩然说：“但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至少从表面上，他们和这个副本的NPC目的应该是一致的。”
邬弦意：“因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是个心软的人，她只希望进来的人按照她的意愿修炼，飞升。就算不听话，也只打算关起来了事。”
“但闯入者不是，一方面他们或许根本不在意这些人命，另一方面，因为他们的存在是必须保密的，这里的运行也必须是安全稳定的，相比之下，杀死几个不听话爱捣乱的弟子，反而是最无足轻重的事情。”
“另外，如果按照计轩然所说，这里在生产什么东西。可以确定的是，引气入体的这道生产线，原材料的要求是长得好看。在现实中的时候，大概也有过类似的筛选，这大概也是创造者会误会宋长老好色的原因，也是我今天能活下来的理由。”
“如果你们推断为真，那接下来我们的修仙之路一定非常危险，说不定在拿一步就会被变成货品了。我们必须得加快动作才行。”陈彰：“下一步该怎么做呢？这些闯入者看起来实力不俗，又不知从哪弄来了黑色玉牌，可以将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我们正面对上他们会很被动。再加上今日出事，恐怕这里的防卫也会进一步戒严……”
计轩然眼神微冷：“我们跟他们直接对上的确吃亏，但或许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主动暴露。我们是作为弟子进来的，属于是正当途径，而他们是替换了这里的长老执事，如果被创造者发现，他们一定会被驱逐。”
陈彰不太赞成：“可如果只是驱逐的话，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再次找机会潜入进来。再说……”
陈彰担心游走BOSS也在其中，那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
“放心，”邬弦意：“驱逐只是第一步，把他们赶出去，我们才好有机会收集线索，弄清楚他们到底是谁，想来做什么。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
计轩然：“没错，只要在这里做的事情对他们来说足够重要，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
“是啊，就那么被赶出去也太便宜他们了。”邬弦意勾起唇角，眼里杀意涌现：“他们不快点回来，我们怎么报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