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们眼睁睁看着杨倩倩的尸体消失在大海里,再也没有浮上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这个疯子彻底消失了。
只有元宁半信半疑地转过身看向邬弦意,问:“你手里真的还有你说的那种药剂?”
他很怀疑邬弦意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目的是为了气一气杨倩倩。如果邬弦意手里真的还有额外的药剂,他为什么现在还没拿出来。
“有是有,”邬弦意慢吞吞地将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瓶药剂:”但数量不够。当时只想着以防万一来着,就每个人口袋里装了两瓶,四个人一共八瓶。再没有多的了。”
其实元宁的感觉也没错,他刚刚对杨倩倩那么说,确实有故意气人的成分在。毕竟对付这种连自己性命都不管不顾,把杀人害人当成乐趣的愉悦犯来说,最好的报复就是让她自以为成功的计划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把药剂拿出来,也是因为药剂不够数,怕又给了杨倩倩借题发挥的地方。
“不用给我。”向导不甚在意地瞥了眼邬弦意手里的药剂,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木仓,示意他有能力在海怪面前自保。
“我也不要了吧。”宋子昂紧跟着说:“反正我也算有点自保能力。如果真有海怪要吃我,你们三个也能帮我挡挡。而且万一这药剂吃完有什么副作用,我在还能跟你们有个照应。”
宋子昂这句话也说出了在场其他玩家的担心。这个研究所他们谁也不了解,岛上又处处充满古怪,谁也不能确认,这药到底有几分效果,是如何生效的,为什么能保护他们不被海怪攻击,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或许像这样,一队人里,一部分服用药剂,一部分不用,两方互相照应,才最稳妥。
“我跟韩鑫不用,元宁去拿一瓶。”薛傲看着邬弦意,表情有些复杂。怕邬弦意拒绝,他甚至主动放低了姿态,说:“我愿赌服输,之前的恩怨到此为止,这药剂算我欠你个人情。”
“会长……”元宁不想薛傲为了自己求邬弦意,但如果不要药剂,后面薛傲在自保的时候,还要分心来保护他。一样会给会长添麻烦。
薛傲没回头,继续盯着邬弦意:“一码归一码,如果你还介意之前的事,有什么要求可以提。这药剂我也不多要,一瓶就够。”
“薛会长这话说的,我们之间哪有什么恩怨,昨晚如果没有您帮我把海怪引开,我也不能那么顺利地拿到药剂。”出乎薛傲的预料,邬弦意语气风轻云淡,好像真的一点也不介意薛傲之间的为难了一样。
他将一瓶药剂递给薛傲:“要说人情就免了,不过回头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们,放心,对你们来说应该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薛傲本以为邬弦意会借这个机会刁难羞辱自己两句,没想到邬弦意竟然将事情轻轻揭过了。
他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青年,那张初见时只觉得是花瓶的漂亮面孔,此时竟也显出几分高深莫测起来。他发现,每当他以为将眼前的青年看透时,对方总能做出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这场针对对方的报复行动中,看似薛傲一直占据主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每走一步都刚巧踏入对方算计之中的感觉有多无力。
昨天在钟楼被海怪围攻的时候,薛傲心里是憋了气的。气自己,他没想到自己一通忙活下来,不但没有杀死目标,反而被对方反坑了一手。
他终于意识到邬弦意的厉害,也想过等再见到邬弦意时,干脆顶着誓言道具的反噬,强行出手将邬弦意杀了。他不能再放任这个威胁成长下去了。
但刚刚邬弦意守着两人约定,否认了杨倩倩的指控时,薛傲又瞬间清醒了。
如果只是为了给宿天阳报仇,那么昨晚的那一次行动不管成败与否,就此收手才是最明智的决定。此刻他想要杀死邬弦意的冲动,根本不是为了维护,而是源于他对一个等级、道具、经验都不如他的玩家的恐惧。
这简直有些不像他了。所以他决定到此为止,不要再和邬弦意敌对,让自己在恐惧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邹昭楠。”程乐瑶将自己多的一瓶递给身旁只有一条腿的女孩:“这个药剂据说有修复断肢的作用,你喝一瓶吧,说不定腿伤能够恢复,后面几天也不会那么被动。”
“谢谢。”邹昭楠也不扭捏,将药剂接过来,想了片刻,将一张叠起来的信纸塞给程乐瑶,说:“我不白拿,这个给你们,上面的信息或许会对你们有些帮助。”
程乐瑶看着那张信纸,没有立刻接过来。脑海里又浮现出杨倩倩昨天笑容甜美地将用来画地图的纸递到她手上的样子。差点害死自己的队友,她实在有些心理阴影了。
“好,我收下了。”邬弦意伸手过来,将信纸接了过去。他怕鬼怪,但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倒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邹昭楠虽然面对渣男的时候恋爱脑,但其他时候还是很聪明冷静的。她递给他们的这张信纸,应该不单单是为了答谢。她估计是拿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情报,感觉对通关有用,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的呢?”易北凑上前,直接伸了手出去:“我之前的伤也没好呢,给我一瓶。”
“抱歉,剩下三瓶,正好没有你的了呢。”程乐瑶对这个见风使舵的渣男没什么好感,白了他一眼,转身将剩下三瓶分别递给船长,张继和聂长风。
“我不用了吧。”聂长风推脱了一下:“我别的特长没啥,就自保能力还行,就算不用药剂,也不太容易被怪物攻击。”
易北原本见程乐瑶将剩下的三瓶药剂都分出去,还有些慌急,看聂长风拒绝,才又放松下来:“他不要,这下总可以给我了吧。”
“不给,我留着备用。”程乐瑶把剩下一瓶药剂往口袋里一装。
易北没想到程乐瑶明明有多的药剂,竟然还是不肯给他,登时急了起来:“你凭什么不给我,你这是故意杀人!如果不是你们去拿药剂,我们也不会跟岛民闹成现在这样,本来只要送祭品就可以躲过一劫,现在却要被海怪玩命追杀,这药剂理当有我一份!”
他不说祭品的事情还好,越说祭品,程乐瑶越来气,语气也强硬起来:“不给!其他玩家没有药剂也能活,凭什么你不行。这瓶药剂我要给子昂留着以防万一。你找向导来要也没用,要怪就怪杨倩倩把剩下的药剂都给毁了吧。”
“你以为你不给我就没办法了吗?”易北说罢竟转手夺走了邹昭楠的那瓶,不打招呼地拔开盖子倒进了自己嘴里,咕嘟咽了下去,然后又有些得意地看向程乐瑶:“现在没有药剂的是邹昭楠了,你要怎么说?”
“哎,你!”程乐瑶人都气傻了,世界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见程乐瑶吃瘪,易北越发得意起来:“她可还等着药剂来治腿呢,你总不会也不给吧?”
他神色有些忘形,没有注意到身后邹昭楠眼睛里光芒渐渐熄灭。那是一个女孩对一份爱情死心时的眼神。
邹昭楠其实不是不知道,易北有缺点。他有点贪生怕死,有点自私,还有些大男子主义。但邹昭楠以为,这些都只是小问题。
和易北是在一起是邹昭楠主动表白的,彼时他们还是象牙塔里的两个单纯的学生。
易北长得不错,在学校里成绩优异,人缘很好,是学生会里的骨干。她比易北小一届,初入学生会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遇到不会弄的工作,都是易北手把手教她。时间长了她对易北的尊敬和崇拜在关系逐渐亲近的过程里,滋生出了情愫。
她名字里有楠,易北有个北,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跟易北在一起后,易北也表现得像个模范男友一样,会给她准备惊喜,会时时陪伴处处关心。
幸福的日子只有三个月,邹昭楠在和易北感情最如胶似漆的时候被卷入了游戏之中。
最初副本里那段孤独难熬的日子,她都是靠着想易北,想再出去见他一眼的信念活下来的。但她没想到她还没有出去,倒是易北先进来了。
在这里,拥有几个月经验的她成了前辈,易北却成了那个需要被保护照顾的对象。
她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些享受这种为喜欢的人付出的感觉,她甚至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算是在游戏里,在恐怖的副本里活着,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时间久了,她却渐渐发现,褪去那些光环和滤镜。原来易北也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男人。甚至他比大多数男人更加自私。这种自私甚至衍生出一种可怕的恶意来,让那个她曾经爱着的温柔学长渐渐变得面目可憎。
她也尝试自欺欺人地去忽略那些细节,努力回想那些他们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不断催眠自己继续爱这个男人。因为如果不这样,她便不知道,她还能凭借什么,在这个绝望的游戏世界里活下去。
但当易北拿走她手里的那瓶药剂的时候,她忽然就没有力气再骗自己了。
她的腿是为了易北没的,但她并没有因此怨恨易北。只想着等副本结束,腿就会长回来。她从没想要易北对她感恩戴德,她只需要对方正常的给予关心就够了。是没想到,从她腿伤之后,易北竟一次也没来关心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怎么能得到薛傲的青眼,加入梧桐公会上,甚至还要嫌弃她扯后腿。
现在他又不打招呼地拿走了自己那瓶药,甚至没有半点跟自己商量的意思。也没有想过,那瓶药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是她的腿恢复的希望,也是她在后几天能活下来的凭借。
是,程乐瑶的手里还有一瓶药剂不假。但程乐瑶也说了,那瓶药时给宋子昂留的。易北没有想过,如果程乐瑶拒绝接受他的威胁怎么办?接下来的时间,失去一条腿的自己,该怎么从海怪的围攻里生存下来。
这是有可能的,毕竟队友和偶然通路的外人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易北没有想,他只想着用这种办法确保他自己有药剂喝。或许是因为邹昭楠一直有股不顾自己死活都要保护易北的劲。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易北似乎也已经默认自己的命比邹昭楠的安危更重要。
这才是真正让邹昭楠失望的地方。
几人掰扯到最后,程乐瑶还是把最后一瓶药剂给了邹昭楠。只是看向易北的眼神里,厌恶更加强烈。
领到药剂的玩家都是当场就喝了下去,几个身上有伤的玩家,在喝下药剂后没几分钟,身上的伤口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最神奇的还要数邹昭楠的腿,像时延时摄影里快放数倍的花枝一样,缓慢地沿向下延伸,生长。
正当玩家惊叹于药剂神奇的效果时,韩鑫注意到岸上的情况,大声叫道:“那些岛民又来了!他们好像还带了武器,那是什么,火炮吗?岛上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那是专门针对木船的火炮,这么近的距离轰过来,两下就能把我们的船炸沉。这落日岛的人在和船队签订契约以前,做的就是打劫过往船只的营生,有这些武器再正常不过了。”船长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躺在甲板一侧吹着海风,语调依然不急不慢,仿佛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操心的模样。
他不急,韩鑫听到这番话,却急得快疯了:“他们要炸船?那我们怎么办!”
相比之下,薛傲看起来就镇定许多:“慌什么,他们这会儿相比应该已经发现那些药剂丢失的情况了,他们那么宝贝这东西,总要有点理由。现在东西还在船上,他们敢炸?”
聂长风听到薛傲的话,抬起头问:“可那东西不是已经被杨倩倩给毁了吗?”
“嘘——”邬弦意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岛民又不知道,只要让他们以为药剂在船上,投鼠忌器就好了。”
果然,情况和他们预计的差不多,岛民虽然摆足了架势,却没有立刻用炮轰船,而是站在岸边对着船上的人打手势。
“什么意思?”向导看着岸上手舞足蹈的岛民,问向导。
船长翻了个身,把头朝向岸边的位置,打了个哈欠:“他们说让我们下船,跟他们谈谈。”
向导了然地点点头:“跟他们说,我们不下去,让他们派一两个能做主的人,上船来谈。”
“行,你说了算。”船长慢吞吞从甲板爬起来,朝着海岸的方向比了几个手势,等到海岸的人回应他后,船长对向导说:“他们说商量商量。”
又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岛民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他们很熟悉,正是他们居住的旅店的老板娘,另外一个看起来也十分年长,头发花白,但腰背挺直,撑着把黑伞站在太阳底下,看起来倒是比岛上不少年轻人看着都体格强健。
船长将船驶到靠近岸边的地方,放了木板,将两人接上船来。
在船上其他人都紧张地等待岛民派出的代表上船的时候,邬弦意偷偷弯腰,将脚底的弹壳捡起来拿在手里。
弹壳表面很光滑,上面没有任何印记。邬弦意又从口袋里翻出另一枚大小相当的弹壳。但是他头天夜里在向导的房间里捡的。两枚弹壳乍一看一模一样,但头天夜里捡到的弹壳底部位置有一个权杖的标记。
邬弦意神色微动,将两枚子弹一起揣进口袋里。不动声色地走到队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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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落日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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