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南进门时,抬头就撞上了温雅带上了怒气的视线。
她正弯着腰,费力地将被迷晕的岑楼往二楼拖,力气上比预估的还要欠缺了点,统共只把人挪下去了几个台阶的距离:“回来得这么慢,人跑了怎么办?”
凌子南把外衣挂在玄关处,冲她笑了笑:“抱歉。”
温雅原本是在岑楼背后,两手抓着她的肩膀使力的,现在看到人回来了,随即松了手,任由她无知无觉,头朝下地歪扭着瘫在楼梯上,站直身来抱着胳膊朝下问道:“有进展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就快要压抑不住的火。
两手空空,怎么看都不像有进展的样子。
果然,凌子南脸上歉意更盛,从进门柜子里拖出个工具箱来,反锁大门之后,就要上楼,口中道:“没那么容易。”
温雅退了两步好留出叫他操作的空间,不再说话了。
箱子里有专业的绳索,韧性好,用刀具切割也不算容易,是绑人用的优质材质,凌子南手脚麻利得很,见温雅手里转着个陌生的手机,知道是搜过身了,便把岑楼双手交叉并去身后捆死了,脚腕也一并缠起来,为保险起见,撕了条胶带把她的嘴堵上了。
别墅区入住率虽没到百分百,但附近也是有住户的,别叫人听见奇怪的动静最好。
这下搬运就方便很多了,凌子南把岑楼放在那间落满灰尘的半成品婴儿房地板上,要出来的时候,感叹了句:“竟然真的有用。”
温雅盯着被侧放、因胳膊被反向折在背后而几乎快要面朝下的岑楼,确认她目前为止除了正常呼吸之外,并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动作和反应,才缓缓出了一口气。
太赶了。
时间太赶了。
那封作诱饵的邮件一经发送出去,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回复,岑楼确实如她所愿答应了上门“售后”,不过让温雅没想到的是,她此时并不在工作室里,而且住的地方就离这里不远。
在开始之前就有了大致的打算,所以温雅起初并没有慌乱的感觉,等到岑楼快要到了的时候,豆绿衣裙簪花仕女的突然消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消失事件本身,其实对于初始的版本并没有太大影响,只要能把问题推在壁画上,就有正当由头让画师前来查看。
但为什么呢?怎么会消失的呢?
温雅就是在这个时候起开始害怕的,偏偏凌子南还没有赶回来,她没办法,追发了条邮件告知了岑楼这一突发事件。
留给她准备的时间本就不多,再加上格外在意消失的仕女画像,精力被分散得厉害,说话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颠三倒四起来,衬得计划更显漏洞百出。
没关系的,温雅做好了如果对方不上钩,就用些非常手段的准备,尤其是那会岑楼在她问过怎么不喝茶之后很长的一个停顿期里,她心跳如擂,还以为是被看出来了,刚准备有所动作,就瞧见茶水被端起来后凑到了唇边。
温雅清楚地看到,岑楼手中杯子里的液面有些微的变低。
药量下得猛,喝得不多也没事,不怕迷不倒。
她在后面跟着退出,顺手带上了房门。
这人脑子分明不正常。
都看出来不对劲了,还非要喝递过去的茶,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
岑楼在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之后,保险起见又等了两三分钟,确定两人都走得远了,才用肩膀撑着身体,让自己的脸远离满是灰尘的地面之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小幅度地试着活动了下四肢,挣了挣手腕上的松紧,手指勾着向上,摸到了还有些潮湿的衬衫袖口。
先前借着咳嗽吐出去的那口茶水打湿了不小一块的布料,好在外衣是干燥的,即使搜过一遍身,也没叫人察觉。
入口时就尝出来了,原本的苦涩,几乎盖住了一种偏离了茶叶的味道,岑楼的感官一向奇怪,觉得那像是纸张嚼碎后在牙齿里残留的纸屑该有的气味。
奇怪,就说明有问题,大费周章地把她诓来,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取人性命吧,那么大概率是要把她迷晕,岑楼思忖不过一瞬,决定朝一侧假摔的瞬间,看到温雅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不过凌子南绑得实在业余,这种程度的束缚看着牢固,只要两手错开位,把其中一只拇指关节捏折,就能硬挣脱出来。
再说,手脚都绑了有什么用,她的柔韧度够好,朝后蜷着时又不是摸不到脚腕的绳结,一对二问题不大,跑出去估计没什么问题。
岑楼想,若要是她来绑,除了手法升级,还得把人抻直了固定住,断绝一切出现意外的可能性。
但现在无关乎跑或是不跑的问题,岑楼将计就计把自己送进来,不是单纯为了检验他们绑人的手法的。
很多事情从踏进门前就不对劲,她只是没问,不代表没看出来。
岑楼是画师,对于作画用的颜料和基底——尤其是木料基底——熟悉得很是透彻,毕竟是平时吃饭的家伙事儿,属于该牢牢掌握的行业知识。
人有因材施教,木有因材施工。
有些木料湿度太大,只适合作轻型的基底,还得涂防潮封闭层;有些木料密度高,纹理结实,但需要防治其开裂起翘。
太软容易吃色,太硬底料则不易咬合。
岑楼眼里的木头有自己的秉性,在她看来其实和人并没什么区别,一旦开了这层窍,即使面对数以千万计的木头复杂材质,也是很好辨认的。
但凌子南寄去的大块木板,岑楼不认识,也没见过那样的特质。
反而就记得更牢,刚才匆匆一瞥间都能瞧出来温雅手链的材料与木板相同,被周钦抓出痕来的床板,她不可能认不出。
这木材邪性。
那她就更得来了啊,好端端一个大活人都失踪了,比床板大出许多倍的壁画,又得闹出多大的事?
而且刚才的白骨架子人,岑楼也看得清楚,明明就是从壁画之中钻出又钻回去的,她的材料不可能出问题,问题只可能出自于基底的木板。
不是有句经典台词么,“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据岑楼得知的目前所有信息中,已经有不少可能性被警方等下了定论排除掉了,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种。
也是看上去极端荒谬的一种。
周钦他……被困在木头里了?
不然怎么会监控摄像头里完全没拍到他的身影呢,不然那个抓出来的“别去”为什么是左右颠倒的呢。
岑楼觉得不管怎么样,光凭主观臆断没有任何意义,得抓着送到眼前可能相关的线索一探究竟。
最重要的是,目前显而易见的,这些还完全没有头绪的事情里,她应该也会或多或少起到部分作用,毕竟照事实说话,人已经被牵扯进来了。
所以周钦的那句“别去”,确实有可能是对着她说的。
如果说他身处的地方,并不是现实所知的任何一种空间,突破时间和位置的限制而得知即将要发生在岑楼身上的事情,就不是完全不可能了。
白骨架子人呢,在这里又是什么角色?
它找过周钦,周钦的下场是失踪,且至今下落不明,现在找上自己了,又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呢?
岑楼青春期没有爆发的叛逆期在又看到它的时候终于稍微显露了一点出来,它叫她别喝,那她假装也得反其道而行之一下子。
会客厅不小,婴儿房和健身室的位置都在其正上方,岑楼听到两人的脚步下过楼后径直到了壁画面前,安静了没一会后,就从下头传来了动静。
纵使两人认为岑楼现在是晕过去的状态,或许因为事关重大,还是刻意压低了嗓音。
来都来了,不偷听有点亏。
木质的地板传音效果好,岑楼本来就是侧躺着,微调了下肩颈的姿势,把耳朵贴了上去,就能听得到完整的字眼。
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在筹划什么。
“你电话里说的我都记得,可是不应该啊,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这个声音岑楼闭着眼装晕被绑的时候听到过,应该就是凌子南,所以不是出差了联系不上,而是在装可怜博同情拖延时间。
他们在说那个豆绿衣裙的仕女?
不是他们做的?
温雅的声音随后响起:“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没带好气,咄咄逼人。
岑楼就觉得两人之间并不像温雅做出来的那样,既然是她先接触到的这种木材,又给凌子南寻找到了能使他痊愈的料子,在这段关系中,温雅应该才是占主导地位的那个。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刚才在监控里可是看到了,那张皮就是突然没有了的,甚至还在消失前下了棋。”
“正常不该是这样的吧?你不是说,可以披着皮出来么,怎么就消失了呢?能确定是他们吗?”
岑楼眉毛皱了起来。
皮?
她笔下画出的人像,是皮?
什么东西会披着皮出来,木头里头有生命?
他们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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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失踪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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