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小姐,驻守齿轮城的帝国士兵昨夜被全灭了。”
“城主号令真凶落网前,任何人出城将遭处决。”
闪电穿过天堑,眼前的墓园飘着灰烬。
骷髅神情恍然。离世两百年,再次回归人间。
这次她要为自己而活,天塌了又奈我何?
“向导小姐,我在跟你说话。”金发青年再次说道。
芮比忒·斯诺回了神,仔细打量着眼前笑得傲慢的男人,他的深色瞳孔漂亮罕见,并非纯粹的乌黑。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从没见过的颜色。
“你在找什么?”男人俏皮的眨眨眼睛。
“天环或者翅膀——你难道是天使吗?”骷髅正经的问道。
青年看起来受宠若惊。
“向导小姐,我不想撒谎,但你认为是的话,那就一定是了。”
当她继续看着他时,远处传来呼声,“小心!”
有人从背后单手抱住芮比忒,举起她,扔向空旷的另一侧,看来一百磅对他而言很轻松。
芮比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浑身痛的散架,但她还是靠着意志,在男人走过来前重新站了起来。
一堆敏感粘滑的触手从骷髅的眼睛、口腔探了出来。她匆匆转身将那些东西塞了回去。
“马特,你到底有什么毛病?”金发青年的语气并不友善。
“对不起,夏铎·德雷斯顿。天马不喜欢待在这里。”称为马特的男人木然的回道。
他拉紧了缰绳,小心翼翼的安抚着两匹长着羽翼的白马。
萤幕外的信息涌入了芮比忒的脑海:这是来自“白塔”的天马,他们是从“污染区”凯旋的哨兵。
千年前联盟与帝国边境出现了一片人类禁区,“污染区”,严重影响人们的生存。
是凭空出现的“白塔”,召集“哨兵”、“向导”共同清理污染,情况才得以好转。
“哨兵”五感超卓,是群天生的战士;“向导”精神力强,协助哨兵战斗。二者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芮比忒十七岁在白塔成D级向导。
过往的经历并不愉快,如果能重来,她宁愿饿死也不会踏入白塔一步。
曾经,她为了贯彻塔的绝对中立,不得不见证一小队哨兵死去,只因他们曾与帝国贵族有所连系。
“向导手册第32条,逃避可耻但仍有用。”
芮比忒内心复杂。
关于突然复活的原因,她心里有些眉目。
但现在彻底忘掉,反而更好……
夏铎和马特在旁争执,他们没注意一匹天马叼住了骷髅身上的衣物,带着她冲向天空。
“向导小姐——”
夜深如许,齿轮城中的工厂依旧运转。
看惯了这些外表可怖的铁皮怪物后,令芮比忒更怀念起白塔象牙白的穹顶,还有耸立塔尖的“龙瞳水晶”,神圣伟岸。
她总隐隐担忧在自己被遗弃的这些年岁,世界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
芮比忒摸了摸天马的鬓毛,“好孩子,快把德雷斯顿先生他们找过来。”
自知闯祸的天马丢下一堆破布后飞走了。
在与夏铎他们汇合之前,芮比忒担忧非人的外貌引来麻烦,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盗窃衣物。
芮比忒最后一次行窃是很久以前。
那时饥寒交迫的少女尚不知道,短短三年,命运会引导她成为向导,除了安逸什么都有。
“芮比忒,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她自言自语,悄悄靠近了露天浴场中昏昏欲睡的黑发白肤男子。
四周平静,不时传来工厂嗡鸣声成了骷髅行动的掩护。
芮比忒看到石座上的一叠衣物,再三犹豫,最终伸出小指勾走了最上方的纯黑连帽斗篷。
离开前,骷髅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她缓缓抬头看向了水面上浮动着的背影,擦了擦头颅上的热气。
那黑发青年浸漫在温泉水中,披着一条镶翡翠的银质肩链,在波光间粼粼生辉,迷蒙的绯色眼眸望景亦景,令人神迷。
他的雪肤上遍布些青色纹路,像伤痕又像增强精神力的符文。
骷髅揉揉眼睛,待看清了他冷艳阴沉的容貌,完全被此情此景惊呆了。
直到一种类似于恐惧的情感提醒她:男色误人,快走!
狼狈的跑出浴场后,不顾一切狂奔。她听见自己头颅里的骨节如警铃般在耳边哐哐乱敲。
险些就被美色做局了。
那个人光天化夜之下,不穿衣服!
不对,那是浴场,他在洗澡。不对,他还是有错,作为男人,何必长得这么好看?
晨光从道路两边朝她压了过来,城镇在夜梦中苏醒。
芮比忒把自己的躯体紧紧裹在斗篷之下。
一切检查无误后,她磊落的走出小巷,进入宽敞的主街,俨然成了一位身形瘦削的怪人。
芮比忒的视线越过一切,最后停了那扇配有繁复翘曲的白银装饰的大门。
门外候着一位售卖油炸甜糕的老妇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她。
“早安小女士,下周就是‘蜕灵节’了,日子过的真快,不是吗?”
老妇朝芮比忒微笑,她许是年迈体弱视力差,不然但凡多凝神一会儿就该看出她身上的异常了。
“是啊,是蜕灵节。”
芮比忒很谨慎,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蜕灵节是自从荆棘帝国入侵战争结束后,南方联盟重启的最重要的节日。
传说,纪念一位穿梭进精神世界的大魔法师,是他在埃尔大陆创新了历史悠久的向导与哨兵体系。
芮比忒有些迟疑,“婆婆,白塔离这里有捷径吗?”
老妇人一愣,忽而好笑的摇了摇头。
“小女士,白塔二十年前就和向导从世界上消失了!如今只剩位于联盟境内,被其掌管的‘灰塔’。”
“那场‘大灾变’后,不止我们联盟,还有帝国、整个埃尔大陆都没再出现过一位向导……”
芮比忒感到一股凉气从指尖溢出。
说真的,她认为这个结局不算太坏,只要塔在,一定还有希望。
大概。
“他们来了。”老妇人特意收拾好了仪容。
芮比忒觉得身上发痒,悄悄从后脑伸出触手挠了起来,也许有只跳蚤——不止一只,藏在她的斗篷里。
“是谁来了?”
喧哗声里,芮比忒转身,在拥挤的街道里看见两位牵引天马的高大身影。
一位神情严肃且戒备。另一位轻浮俊美,有柔软飘逸的蜂蜜色金发,皮肤白皙,在眼下四分之三的位置还有颗小小的黑痣,夏铎正与过路的女性谈笑风声。
就在一眨眼间,芮比忒与他目光交汇。
他眼神里带着浑不着调的淘气和兴奋,像窜起的火苗燎到了她的视线。
她不甘示弱的看了回去。
骷髅合理怀疑他耽溺于搭讪异性,不然怎么花了整整一夜才找到自己?
这时在斑驳陆离的光影中,在摇曳不定的晨雾中,遥遥有个黑影,从半空跃起向芮比忒扑来!
她试图躲闪,人却已到了。
一人一骨掀起黄尘,在地上翻滚了一截。
“永恒之火啊!这里有只骷髅——啊——”
在老妇人带着颤音的愚蠢尖叫声里,芮比忒想要逃出男人的怀抱,但他的力气很大,非常大。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芮比忒感觉自己的肋骨被摔断了。她顾不得被掀起的黑色斗篷,紧紧将来者压在身下。
黑发男人象征的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
芮比忒微微眯起眼眸。
尖锐的指骨还抵在他的喉咙,只要再刺进半厘就能刺穿气管,这么一看,他反像是被她劫持了。
“先生你是坏人,我才是好人啊!等等,你是……”
男人失魂落魄的看着她,像被抽走生气的玫瑰,与昨晚判若两人。
芮比忒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
更或许是因为他的脸——皮开肉绽的黑色伤口过于可怕,全然擢住了她的目光。
所有人都远远看着,不敢贸然靠近。忽然夏铎挤开人群冲了过来,他的一绺金发飘到了芮比忒的眼前。
永恒之火啊,他真像降世的天使。
“发生了什么?”
芮比忒再次看向了黑发男人,徒手掰开了他流着涎水的嘴唇。
一旁的金发哨兵见此嫌弃的皱起了眉毛。
“向导小姐…你别碰他好不好?”
除去男人脸上最直观的伤口,他的眼瞳还覆着一层灰浊奇怪的油膜,暴露在外的肌肤血管破裂并渗出鲜血。
“没事,洗干净就好了,他也是哨兵。”芮比忒说。
过了一会儿,她放开了他。
“中度精神污染。”
“中度精神污染?”
夏铎遗憾的擦了擦手——实际上没什么好擦的,他还带着比雪还白的丝绒手套。而且芮比忒发誓,他根本没碰过任何东西。
“他没救了。”马特在一旁展眉。
“嘿,我们这里可是有位能深入精神图景的向导。”夏铎把手放在了芮比忒的肩膀,他们胜券在握。
卖油炸糕的老妇人有些恼火,她拉住夏铎的手臂质问道,“这个骷髅是向导?”
“她是向导。”
事实上他们昨天才把芮比忒从坟墓里挖出来。
夏铎对她的发怒十分困惑,他打量起周围,直到停在了那扇做工华贵的银门上。
在他自己完全想出答案前,老妇人隐秘的抖了抖袖子。
“杀了她。”她喃喃自语,
芮比忒还在地上照顾黑发哨兵。
她看不清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明显感到自己的头颅被刺穿了。
老妇人的力气越来越大,薄削的刀尖已完全没入了,扎的芮比忒难以喘气。
“放手。”夏铎第一时间抓住老妇人的肩膀,他惊异的发现,自己A级的实力竟然挪不动一个老人。
老妇人在笑,“哨兵先生,你敢在众目之下欺负我反保护一只骷髅吗?”
“她说得对,得罪她,情况会更糟。”马特额头在滴冷汗。
他似乎看到芮比忒身体里冒出一堆透明的根须,它们在求救?
事态陷入了僵局。
芮比忒咬紧牙关,她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现在她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夏铎的心跳。
他很平静。
“呵。”夏铎紧抿着的薄唇发出了一声咥笑。
“马特,快去搜搜她的摊位,油锅里面也别放过。”
“好,得罪了。”
马特先去检查老妇人摆在明面上的摊位,没有异常。
他又拔出小刀往发酵好的面团里乱刺,最后才把刀伸进了仍冒着热泡里的油锅。
“你们做什么都没用的。”老妇人并不慌张。
“真的吗?”
马特的刀顿了顿,他扫了一眼夏铎,伸出两指从锅底夹起来了一个物什。
他拿起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那是把附过魔的帝**刀。
夏铎惊讶调侃道,“这是秘方?”
“‘凶手专挑士兵对自毫无防备时机下手,刀刀致命’,是她。”马特陈述道。
老妇人神色大变,“这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一直敢待在犯罪现场,除了凶手不会有别人。”夏铎的脸色沉了下来。
围观人中认出了那扇银门后曾是帝国士兵军营,亦是案发现场。
老妇人握刀的手在动摇,仿佛拼尽死力想把芮比忒一起带往地狱。
“帝国人都该死,你根本不懂——”
刹那间,她毫无征兆的将刀挥向自己,血溅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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