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并没见过几次面,饶是李昔年从小便呆在盛京也鲜少见过姜砚,如今相对而坐,气氛并不算轻松。
作为话唠的李昔年已经快要憋疯了,他刚要开口找话题,肆月就领着侍女把饭端来了,他就粗略扫了几下便下了结论。
哈哈哈,这饭,看着挺健康的。
桌子上摆着一碟清炒枸杞芽,两碟蒸包,还有一碟芹菜炒肉,两个人面前各放了一小碟咸菜和一颗对半切开装碟的咸鸭蛋。
“既然已经快午时了便当响午饭吃吧。”姜砚向李昔年解释着,他素来吃的清淡,怕李昔年吃不惯又加了一道炒肉,“君安是喝甜粥还是咸粥?”
“咸的吧。”
话音刚落,肆月便将粥盛好端到了他面前,冒着热气的白粥里夹着瘦肉皮蛋,是早餐常喝的粥,他尝了一口,嗯,胡椒粉加多了。
转头却迎上了肆月幽怨的眼神,他打了一个换哈欠,朝自己翻了个白眼,明白了,合着这小伙身兼数职,眼圈已经可以变成熊猫眼了,嗯,那很累了。
姜砚吃饭慢条斯理,李昔年觉得,要是按他这速度,估计自己吃了两顿他才把一碗粥喝完。
“你们皇室吃饭没人试毒吗?我还以为能看到银针验毒呢。”
“饭是肆月做的,他不会害我。”
李昔年余光似乎看到刚刚那小伙又翻了个白眼,结合刚才姜砚说的话,合着这小子叫肆月,哈哈哈,世子,别太轻信他人,我觉得,搞不好这小子某天不想干了真给你下毒哦。
肯定做的出来。
“再者,我无实权,空有其名,敬我者不过都是与我虚与委蛇,一个病秧子,死只是时间问题,一剂毒药送我归西,求之不得。”姜砚碗底的粥已经见底,正拿筷子挑咸鸭蛋,他没抬头,只是又吩咐下人乘了碗甜粥,“君安,饭凉了。”
*
东宫。
姜黎下朝后照例在书房习字,他是圣上唯一的孩子,自小便被寄予厚望,从不敢懈怠,不聪明的人只能比旁人更拼命。
转了转发酸的手腕,搁下了手中的笔,纸上字与摹本上书法大家的字像了九分,独独缺了十分神韵,他盯着看了会,叹息一声。
他这样谨小慎微,同摹本上内敛却不失锐劲的字完全不一样,他也不强求,他明白有些东西是模仿不来的。
“殿下,宫里来人了。”
内侍跑进来拱手行礼,向姜黎通传着消息。
“何人?”他开口,倒学了陛下几分神韵,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不怒自威,像只未成年的乳虎。
“是李拓李总管。”
“父皇的人?”他微微皱眉,心中有些发慌,李拓是陛下身旁的老人,地位举足轻重,通常小事他是不会亲自来的,他亲自前来,定是有要事,“让他进来。”
“是。”
随着内侍的退出,李拓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而来。
姜黎自小察言观色惯了,李拓纵如泰山巍然不动,但还是能看出其中异常,他的步子,急了……
“殿下……”他嘴唇翕动,艰难吐字,“陛下请您去养心殿。”
“李总管,父皇他突然传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陛下他……可能要不行了。”
*
“你来了啊,重明。”
姜衡躺在床上,精神头不是很好,发丝中露出的几缕白发显得人苍老许多,他已经病狠了,甚至自己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消逝。
姜黎站在床榻前,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他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震惊,心疼,了然,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丝兴奋。
“父皇……”
“孩子,你也看到了吧,父皇要死了。”姜衡虚弱的对他道,“你知道为什么朕为你取字重明吗?”
“儿臣愚钝。”
“煌煌七曜,重明交畅。”姜衡自顾自念着这句诗,“朕希望你如日月般闪耀,做一个可堪大器的君主,思量许久,才取重明二字。”
“朕知道你同朕一点都不像,你是个良善的孩子,朕不奢求你什么,也知道你不甚聪慧,有时脑筋总轴着,如今朕要死了,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才将你召来嘱咐几句。”
姜衡如同平常人家的父亲般,伸出手拍拍床边,示意姜黎坐下听他说。
“你保得住这皇位也好,保不住也罢,冥冥之中,缘分自有天意。朕希望你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好,别太勉强自己……”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生怕迟了便说不完,最后拉着姜黎的手嘱咐了最后一句,“你承泽哥哥是个好孩子,朕愧对于他,若朕死了,你多关照着他些。”
“父皇,儿臣明白,儿臣一定谨遵教诲,决不越雷池半步!”他强忍着哽咽道。
“孩子,你皇祖母是个不安分的,你要小心啊,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回去吧。”
“是。”
*
翌日早朝。
姜衡强打着精神听着下方谏言的朝臣们唇枪舌战,罕见的主动制止。
“朕乏了,退朝吧,荣王世子随朕来养心殿。”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退朝流程。
上朝两天被留下两次的姜砚抽抽嘴角,万年不变的笑容向下了一个像素点,认命的来到养心殿。
“陛下唤臣何事?”姜砚规规矩矩的行完礼后开口问道。
姜衡没理,只是挥退了殿内所有宫人,从桌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明黄的圣旨递给了他,示意他打开看看。
姜砚也不避,展开就看,墨迹已经很淡了,估计写的时间很久远,粗略扫了几眼,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封王,封地。
“承泽,这份懿旨原是想趁你二十岁生辰及冠时给你的,可如今……”
“陛下您……”
“如你所见,朕活不长了。”
“……”
他转身,又从身后架子上取了一个很大的木头匣子,打开后摆在了姜砚面前,里面是一柄玄黑色的宝剑,剑鞘纹样繁琐华美,剑柄却未加细琢,只雕了剑首一截,仔细一瞧,还刻了一个姜字。
“这是?”
“当朕送你的及冠礼物了。”他将剑拿出来递给姜砚,“把它拔出来,承泽。”
他照做,宝剑出鞘,剑鞘与剑刃摩擦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寒光四射仿佛银月破晓,是柄绝世好剑。
“这是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剑,名叫玄光。”
“是柄好剑。”姜砚将剑收回,放进了匣子。
“承泽,花朝节你便离京去云州吧。”
“既是皇命,不敢不从。”
“最后。”姜衡话毕唤了李拓进来,只见他捧着一托盘,上面有三顶帽子,分别是黑麻做的帽子,白鹿皮做的帽子和丝帛做成的帽子,也就是冠。
“这是……”姜砚心情复杂,说不出话。
“朕死前,还是想为你亲自加冠,承泽,你愿意吗?”
姜砚跪地向姜衡叩首,语字铿锵道:“谢皇伯父。”
“你……终于肯叫我皇伯父了。”
“煌煌七曜,重明交畅。”出自 魏晋佚名《晋四厢乐歌三首 其三 食举乐东西厢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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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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