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又一次回到了过去，这一次是16年的冬至。

怎样才能回到过去呢？她记得第一次是握着印章，第二次是围巾，第三次是日记，这一次是下雪。是不是只要触碰到带着与周斯予的回忆的东西，就可以进入到与之对应的那段回忆里？

她坐在餐桌旁，看着为早餐而忙活的周斯予，心情复杂。她无法在过去的时间里停留太久，言语警告似乎也没什么作用，可是老天爷既然让她有机会回到过去，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饺子好啦，快吃！”周斯予把刚煮的速冻饺子端上来“冬至不吃饺子，耳朵会冻掉的。”他把满满一盘饺子端到钟锐面前，“铛”的一声，盘子磕在木质的桌面上，周斯予缩回手摸着耳垂：“烫死了，烫死啦——”

“真能胡说...”钟锐一直觉得这种说法都是卖饺子的编出来的。她小时候过年都不一定有饺子吃，更别说冬至了，可如今，耳朵还不是照样长在脑袋上。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电视里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天气预报说周六下雪，真想去故宫啊！”钟锐看天气预报，突然感叹道。

“天气预报都说了要下雪，现买票肯定来不及了呀。”

“嗯？”钟锐不相信，打开了买票软件搜索，果然都是“售罄”状态。她泄了气，用筷子扎碗里的饺子撒气。

“你快放过他们吧，赶紧吃。”周斯予在她不安分的手上拍了一下，催促道。

“可是我好想去故宫啊......”

周斯予撤走了空碗，在水池边认真的洗好控干，然后用毛巾擦了擦手：“你想去，我给你抢两张票去！”

“去哪里抢？”

“咱俩就站在端门门口，看谁有票就抢谁的。”

钟锐上大学的时候，电视上播了一个叫《步步惊心》的电视剧，她每天都会去食堂的电视上看。剧里的红墙白雪钟锐很喜欢，跟周斯予在一起后，她还常常N刷这部剧。

但周斯予是一向不爱看电视剧，对于明星、剧情什么的了解也不多，就只知道她喜欢下雪以后的故宫。两人在一起以后的那个冬天，周斯予每天都看七天的天气预报，就等着下雪。不过跟泽青县比起来，北京的雪是真的少，还常常爽约，所以这一天他足足等了一年。

周斯予提前一周就知道12月24日那天下大雪，守着时间抢了两张故宫的门票，但是他没有告诉钟锐，怕万一雪又没下成，让她空欢喜一场。而且几天前，他们刚刚因为一点小事，爆发了剧烈的争吵，昨天才正式和好的。

那次吵架，应该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争吵。但是很奇怪，钟锐怎么也想不起吵架的起因了，她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摔坏了周斯予高中时送的发卡，连一向不落泪的周斯予也哭了。

“你跟钟志恒认识吗？”钟锐突然问道。

“怎么又提他？”周斯予的语气不善，在钟锐的记忆中，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我......有常常提起他吗？”

钟锐很少跟周斯予谈论父母，更不要说聊到钟志恒了。

“怎么，开始装失忆了？前两天你不就因为他喝多了酒，还找茬跟我吵架。”

听他这样说，钟锐更疑惑了，难道那次争吵是因为钟志恒？她努力的回忆，但就是想不起来吵架的前因后果。说实话，如果不是发卡真的摔坏了，钟锐甚至会怀疑那场争吵是周斯予编出来的。

“如果钟志恒找你单独见面的话，你会去见他吗？”

周斯予正坐在桌边，背对着钟锐打游戏，大耳机只扣住一只耳朵，另一只露出来听钟锐说话，听到了她的问题。周斯予立马摘了耳机，转过身来道：“当然会，你放心吧，只要这个人还活着，我早晚找到他，我就算死，也帮你把你妈妈去世的真相问出来！”

钟锐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这就是周斯予遇害的原因？

有温热的液体流过脸颊，钟锐不辍眼珠的盯着周斯予，她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是因为这个，才会同意钟志恒的约见？如果真是这样，那罪该万死的人是她才对。是她因为了一个并没有被证实的疑虑，间接害死了周斯予。

“靠，死了！”

周斯予声音把钟锐拉回了现实，游戏中的角色因为失去操控死了一条命，他赶紧把手重新放回键盘上操作，嘴里喃喃道：“看吧，因为这个晦气的人，害我死了一回。”

钟锐被他说得胆战心惊，她勉强平复着紧张感，急迫道：“你给我讲讲，那天我喝多了酒跟你说了什么...我...我有点记不得......周...”

钟锐还在努力的继续着对话，但此时的她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屋子、电视、周斯予都慢慢变模糊了，倒下去的前一秒，她看到周斯予紧张地起身跑向自己，她朝他伸出手，却又一次扑了个空。

猛然惊醒，钟锐正在产检的B超台上。医生被突然伸手的钟锐吓了一跳。

一切，还是没有改变。

“你醒了？”给她做B超的女医生关切道，“没什么大问题啊，晕倒可能是因为没休息好，看验血报告，你还稍微有点缺铁性贫血，还好不太严重，按时吃饭，多吃点补铁的，别喝茶和咖啡了。”

“晕倒？”钟锐一点也不记得了，上一段2021年的记忆里，她在窗边看雪，然后就回到了2016年。

“你公公婆婆吓坏了，打着警车送你来的。”医生好似很羡慕她与公婆关系如此亲密，笑着打趣她，“别担心，妊娠期就容易胡思乱想，回去让你老公带着你散散心，自己也可以找一些书来看，尽量放松。”

“好，谢谢。”钟锐遵从医嘱，转过脸的瞬间，她看到检查室墙上的小镜子里，自己的脸色煞白，头发乱糟糟的贴在鬓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生完。

一个月的时间里，连续两次晕倒，医生建议钟锐做个全身检查，何薇也很担心，干脆给钟锐办了住院，检查结果出来之前，钟锐需要一直住在医院里。钟锐很乖，没有拒绝，这样一来兰晨那边的工作也简单了，她待在医院里不能乱跑，他们不管是蹲守还是暗中保护，都省事多了。

晚上，钟锐拒绝了何薇和周乘的陪护，他们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下钟锐一个人了。来给她打营养针的护士告诉她，她是坐着一个帅警察的车来医院的，小护士满脸春色，向钟锐询问帅警察的名字，毫不遮掩爱慕之心的样子，简直没有半点职业道德。

“兰晨警官？据我所知他应该是单身。”钟锐平静的应答道，她并没有看到他们口中的警察是谁，但是听护士的描述，十有**就是他。

听到钟锐这样说，小护士喜上眉梢，压低声音感激道：“这样啊，谢谢你啦。如果这瓶快吊完了我没过来，你就按床头的呼唤铃。”小护士温柔的嘱咐，而后利落的收拾好了打针的器物，推着小车离开病房。

她还没有走到门口，病房的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尽管推门的人已经尽量放慢动作，门轴发出的干涩的摩擦声，还是令钟锐内心一阵烦躁。

兰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先是礼貌的向护士询问了钟锐的身体状况，之后他们轻声交流了两句，以兰晨礼貌的道谢结尾。钟锐别过脸，以为装睡可以躲过问话，不过小护士为了多跟兰晨说几句话，直接把她出卖了。

“她现在清醒的，您要问话应该没问题，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别客气。”

钟锐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心道：我谢谢你全家。

病房的门又一开一关，而后便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假寐的钟锐以为兰晨随护士出去了，装了很久后再次睁开眼，却见兰晨还站在病房卫生间的门口，他穿着警服，帽子在手里捧着，蹙眉看着钟锐。

“是因为我向你通报案件进展，刺激到了你，所以才晕倒的吗？”

不知是妊娠反应，还是回溯的后遗症，钟锐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趴在床边干呕了许久，兰晨或许是被她突然的反应吓到了，端着垃圾桶的手都在抖。

“兰警官要是想让我多活几天，就让我安静一会儿把。”钟锐呕完了一边擦嘴，一边冷漠的说道。

事实上，钟锐的种种反应与兰晨没有关系，会如此烦躁是因为她刚刚从过去的周斯予口中，推断出他被害的真相，一时难以接受自己才是那个间接害死他的人。

而这位警察先生，好像生怕她记不起凶杀案一样，竟然还穿了身警服来。

她喝了一口水，低头才发现手上的针已经移位了。兰晨叫来了刚刚的小护士，小护士的表情从开始对兰晨的花痴样，变成了对两人关系的探究，努力压制情绪的孕妇和手足无措的警察，这样的人设组合，可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狗血的情节。

“抱歉，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凶手很有可能会对你不利，所以我们需要对你进行24小时的跟踪保护。”

钟锐用没打针的那只手蒙住眼睛，点点头：“那就感谢警察先生了。”

她这句真的就是表示感谢，可是说完了以后再品品，怎么都感觉带着点阴阳怪气。两人沉默了许久，兰晨好像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钟锐从指缝里偷偷看他，此刻他还是远远的站在卫生间门口，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以后，钟锐先开口打破了尴尬：“听说兰警官在省里高就，怎么回这小县城了？”

她问话只是想要试探，看兰晨是否因自己的不礼貌而生气，可是想来想去，除了凶杀案之外，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可以聊的。

“我弟去世了，父母需要人照顾，我就申请调回来了。”

也不是什么合时宜的话题。

“对不起。”

钟锐为自己提起他的伤心事道歉，但兰晨神色未变，浅浅一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接下去又是长久的沉默，兰晨的手指摩挲着帽子，片刻后问道：“你跟小聪熟吗？我记得你们是高中同学。”

钟锐摇头：“不是很熟，他跟周斯予关系不错。”

“难怪了...”

钟锐疑惑：“难怪什么？”

“我没来得及正式的感谢一下周斯予，要不是他，小聪17年可能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