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航是被脑子里星际战争的炮火轰鸣“震”醒的。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还残留着被能量脉冲炮击中的灼痛感。这不是梦——一个月前闯入他身体的星际指挥官,正在用他的脑子重温一场惨烈的败仗。
“够了!”凌航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低吼,“你要养伤就好好养,别动不动就在我颅内放战争大片行吗?”
一股冰冷的意念如同淬火的钢针扎进他的意识:“要不是你这身体过于脆弱,我怎么会困在这里?”
凌航气得想笑。一个月前,他还是个普通的外卖员,最大的烦恼是系统的超时警告和难缠的客户。现在倒好,他成了星际指挥官的“临时宿舍”,还要忍受“房客”的差评!
凌航看着镜中自己浓重的黑眼圈,欲哭无泪。这位指挥官大人显然不明白,人类员工是需要休息的。
拖着比入睡前更沉重的步伐,凌航出了门。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稍微驱散了些许头脑的混沌。他习惯性地走向那个熟悉的煎饼摊。
“大爷,一个煎饼果子,跟之前一样。”他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正在熟练摊饼的大爷闻声抬起头,昏黄的白炽灯光下,他眯着眼打量了凌航一下,手上的动作没停,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小伙子,”大爷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看透世事的沉稳,“你这黑眼圈快掉到下巴颏了。年纪轻轻的,看着比我这老头子还没精神气儿。”
“嗯,”凌航没什么精神地应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下,“最近……没睡好。”
铁板上的面糊发出滋啦的声响,香气弥漫开来。大爷麻利地磕了个鸡蛋,用刮板均匀铺开,状似随意地继续说:
“我懂。你们这活儿,看着自在,想跑就跑想歇就歇。可心里那根弦啊,怕是比谁都绷得紧。”他说话不急不缓,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系统催着,客人盯着,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容易。钱是挣不完的,身体可是自己的本钱,得掂量清楚。”
“嗯嗯,知道了,谢谢大爷啊!”凌航大声应着,心里却泛起着一股暖流。
跟这位大爷认识差不多半年了,几乎天天早上光顾。他们之间的话不多,无非是“来了”、“老样子”、“小心烫”,但这种日复一日的、沉默而稳固的交集,在这种漂泊无依的大城市里,本身就成了一种小小的慰藉。
此刻,这份来自陌生人的、朴素的关怀,像一道微光,短暂地照进了他被星际战争和诡异灵魂搅得一团乱麻的心里。
他接过热腾腾的煎饼果子,再次道了谢。食物的温暖透过纸袋传到掌心,让他终于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社畜的日子仍在继续。至于脑子里那位指挥官和他带来的“战争后遗症”……凌航咬了一口煎饼,决定暂时把它们和酱料葱花一起咽下去,先应付眼前的生活再说。
凌航今天接单的餐厅生意火爆,狭小的等候区挤了好几个不同平台的骑手。凌航刚挤进去,就瞥见了一个他最不想看见的身影——王德发。
按理说,外卖骑手天南海北地跑,专门碰上某个“死对头”的概率并不高。但凌航的情况有点特殊。自从他“**高德”的名声在片区传开,原本总是蝉联“单王”、颇有些威望的王德发,就明显看他不顺眼了。用王德发私下的话说:“一个毛头小子,仗着运气好走了几次近路,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凌航正低头核对订单信息,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酸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凌航,今天状态不错啊!”王德发端着杯豆浆,笑呵呵地走过来,声音洪亮得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听到,“刚看你送餐那速度,啧啧,年轻就是好。”
他不等凌航回应,就转头对旁边几个等单的老骑手叹气道:“老张,老王,看见没?咱们这帮老家伙以后怕是没饭吃了。现在跑单不看资历,就看谁系统玩得溜,近路找得刁。”
他这话听着像是自嘲,却瞬间把凌航放在了所有“老资历”的对立面。
说完,他又亲切地揽住凌航的肩膀:“老弟,别误会,哥没别的意思,就是佩服你!你说你有这脑子,干嘛非跟我们这群大老粗抢这辛苦钱?去大公司坐办公室不好吗?”
他语气诚恳,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周围几个等餐的骑手小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有人无奈地撇嘴,有人朝凌航使眼色,意思都是:“别搭理他,这人就这德行。”
凌航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那点不快。
他知道王德发为什么针对他——无非是自己无意中动了他“单王”的蛋糕,还抢了风头。他以前也忍过公司里关系户的明枪暗箭,相比之下,王德发这种直来直去的挤兑,反而显得有点……低级。
凌航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往前挪了挪,盯着出餐口的眼神更专注了,用后背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不理会,不接战。
这种彻底的无视,显然比争吵更让王德发恼火。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子有些挂不住,不由得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下了结论:
“年轻人就是傲气!”
就在这时,出餐员恰好喊到了凌航的取餐号。凌航立刻上前,利落地核对、取餐、装箱,整个过程流畅无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王德发,仿佛他刚才听到的只是几声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他拎着外卖,转身挤出人群,跨上电动车,动作一气呵成。只是在拧动电门离开的瞬间,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应该让那位指挥官也感受下这复杂的人间‘战场’,看看够不够他烦的。’
不过这想法一闪而过,随即又被现实的送餐压力取代。他摇了摇头,专注地汇入了车流。
凌航这事儿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天,凌航突然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感觉身体里忽然多了一个“存在”。是一个受伤的灵魂,像是刚从战场上溃退下来,带着一身硝烟与破败的气息。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遍布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心口处,一团模糊的光晕正在不断逸散,如同生命正从那里流失。
按说一个身体里两个灵魂,总该有点排斥反应,但凌航没啥感觉——也不对,还是有点感觉的。一种冰冷的钝痛,和浓重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正从那个灵魂所在的位置弥漫开来,让他无法忽视。
“你……你这样不行啊。”梦里的凌航下意识地喃喃。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他环顾四周,梦境的空间混沌未明,没有墙壁,没有家具。他心念刚动,周围便流淌起柔和的光,像月光凝成的溪流。他伸手探入光中,心里想着‘需要水’,掌心便捧起一掬清亮、温润的液体;想着‘需要布’,光流便缠绕编织,化作柔软光洁的白色织物。
没有碘伏,没有胶带,在这个属于潜意识的世界里,凌航只能用最纯粹的东西去安抚那道伤痕。
他小心翼翼地,用织物蘸着那捧‘清水’,轻轻擦拭着对方灵魂上的血污与尘埃。清水触及伤口,泛起细微的涟漪,仿佛真的带走了污秽。那冰冷的痛感,似乎也随之减轻了一丝。
接着,他尝试着用手边流淌的光,像缠绕丝线般,谨慎地覆盖在那道最致命的心口伤上。光丝触及伤口,便自发地编织、贴合,形成一个柔和的光茧,暂时止住了那令人心惊的逸散。
这过程缓慢而耗费心神,忙活了不知道多久,感觉那个灵魂的颤抖终于平复了一些,凌航才松了口气。
“暂时……只能这样了。”他想着,要不是在梦里不知道怎么送“灵魂”去医院,就冲心口那道伤,他早就打120了。
然后,凌航就过上了白天外卖员,晚上看护‘病号’的日子。
只是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事儿怎么就偏偏让他摊上了!是上辈子炸过碉堡还是怎么地?他明明只是个想安稳跑单的普通人,现在倒好,身体成了战损版灵魂的休养地。
这要是个能发布任务的系统也好,高低得给他结算点“看护积分”或者“精神损失费”吧?可除了每晚在梦里给人当“兼职护士”,消耗他本就不富裕的睡眠,啥实质好处都没有!
这股子憋屈,在他第二天顶着浓重黑眼圈、因精神不济差点撞上路边护栏时,达到了顶峰。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嚎起来:
“这位灵魂哥,您能听到吗?算我求您了,您要是能挪地儿就挪一挪吧!我一个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社畜,真受不了这白加黑的折腾啊!再这么下去,别说帮您养伤了,咱俩迟早得一起因为疲劳驾驶报销!”
他絮絮叨叨抱怨完,意料之中,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只有一缕极淡的、近乎错觉的歉意,像初冬的凉风,在他心间轻轻拂过,转瞬即逝。
凌航愣了一下,所有抱怨都卡了壳。
他抬头,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阳光有些刺眼。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微弱的联系感,在他心底滋生。
行吧。他认命地想。
看来这‘陪护’的活儿,他还得继续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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