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黄文

尤袤的家坐落在花雨巷最里侧的一隅,那处杂草丛生,已高过墙头,没人打理。

穿过悠长小巷直至尽头,低矮的门楣下缀着两条红布条,经风吹日晒,过往的殷红褪去,只剩稀薄的淡红,上面裹着一层灰尘。

抬头瞥一眼,尤袤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了僵,想到这颜色跟自己喉结处的蝴蝶纹身倒是颇为相似,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个高,腿够长,在门口站定后,抬手就把这俩恼人的玩意儿使劲拽下来,寻思着一会儿进屋给烧个彻底,燃个干净。

他讨厌红色,殷红,艳红,淡红,粉红......一切与红色有关的,来者皆拒,他都恨之入骨。

过年时,连红色的鞭炮、春联和红包都无形碍着他的眼,他一律不看,只当自己盲了,所以只能在阳台观望星空,听别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他家却静得出奇。

黑色就这样成了他的保护色。

只是有一点很尴尬,他拿起一张红色钞票时,总要经历一番爱恨交织的思想挣扎。对金钱爱不释手,又对红色咬牙切齿,真是难办得令人头疼。

呲——

打火机竖起一条窜动的火苗,也照亮尤袤的脸庞,把透亮的眸子浸润得更闪亮,尤袤模糊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立体,屋内也通体光明,有了浅灰的阴影。

他扯了把摇晃的木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椅子瞬间吱呀一声叫唤。空气中有难闻的汽油味,这样的味道霎时就被燃烧的糊焦味取代。

他一声不吭,看着火热烈地燃烧,布条屈服地枯寂。

几分钟后,见布条已经完全燃尽,地面只剩了些灰烬,尤袤拿把扫帚光速给扫走,全给扬在杂草里,眼不见心不烦,他一刻都不想见。哪怕是灰烬,也影响他的心情。

晚上吃什么呢?

不知道呢。

这个天大的问题,下午在教室醒来时他就思忖了,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天渐昏黑,他也饿了,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冰箱后一瞧,瞬间如坠冰窟。

里面什么都没有,从上层到下层竟然空无一物,空荡荡的如这个家,连片青菜叶子都不剩。

他今晚还怎么吃?吃空气吗!

这手笔一看就是他废物老爹干的,只顾自己的口欲,眼里也只有自己的舒适,然后就是烟酒赌,其他人统统靠边,别想让他上一份心。

尤袤在内心暗骂一声操,尤天安这个老东西,没当爹的慈爱,倒是有当孙子的潜质,得处处礼让照顾他,给他的一堆破事劳心费神。

刚骂完,小破屋里就传来他爹沙哑粗俗的声音。

“儿子,回来啦?”

“我饿了,给我做饭。”

哼哼唧唧,声音呼呼啦啦的,不连贯,跟卡了一口痰似的,那语气还特欠揍,一副老子理应享受一切的拽样。

“不会做。”

会做也不给你吃,尤袤无声冷哼。

额角渐趋涨满道道青筋,隔着木门,尤袤都能想到他爹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他气急,恨恨咬下唇瓣,恶狠狠地关上冰箱门,砰的一声巨响,他爹闷声不吭了。

脚步刚迈在门槛,还没落下,他爹还天真地认为他要出去买,声音烦不胜烦又破门而来,“我想吃猪蹄和......”

“别想,你吃屁。”

尤袤无情打断,冷漠关门。

走在花雨巷的沥青长道,邻居家传来的饭香缭绕在他的鼻尖,千丝万缕勾引着他的味蕾。他捂了捂肚子,手心全是硌手的触感。

得盘算盘算要去哪里蹭一顿饭,这挺考验他的脸皮,还好够厚,不然吃不到。

胡姐那里肯定不行,他想,他已经屡次麻烦胡姐,上次的医药钱还没还,虽然胡姐一定不会收......

去找那一群小跟班?

也不行。

这个想法刚一在脑中闪过就被尤袤彻底否决了,他无声摇了摇头。

那群小孩儿的爸爸妈妈不太待见他,觉得他会给他们带来不良的恶习,误了儿子的终身,他去了也尴尬。

那去哪里?

天下之大,一望无涯,亿万人群,难不成还蹭不到一顿饭么?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内心渐渐清晰,尤袤激动地用力拍两下额头,欣喜地想:怎么把高老头给忘了呢。

这高老头确实是个老头,还是个脾气有些古怪、性情怪异的老头,一头幡然白发,茂盛至极,总是穿一件玄色大袍遮体。

尤袤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么,只知道他以高老头自居,哦,他还有个令尤袤无语到翻白眼的蹩脚称号,叫“太上忘情”。

高老头是卖书的,还有各类学习资料,经常在风凉亭那里摆摊,前阵子高老头关门歇业喜滋滋地出去游玩了,尤袤默默算算日子,现在也该回来了。

于是喜出望外,蹭饭去。

来到风凉亭,一眼就瞥见一简陋大棚,棚子下面就是几个庞大的铁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垒着一堆书籍,古今中外名著,义务阶段和非义务阶段的学习资料,各类科普杂志漫画和期刊,应有尽有。

尤袤笑意更浓,他熟悉的高老头真的回来了。

几十米之外,他已经看到棚子下面有个模糊高挑的人影,那人垂下脑袋,微弯下腰身,手里拿着一份黄皮资料书,衣摆被风轻轻掀动,下颌微晃动,看样子是在和里面的高老头谈价格。

尤袤下意识仰头看了眼天空。

啧,这么晚了,月亮顶头,薄云笼罩,还有人来买书么?可真够用功的。

他隔着遥远的距离扯了扯嘴角,边走边大喊:“太上忘情。”

“哎哎哎......”高老头一迭声地回应,醇厚粗犷的声音从大棚里传来。

没一会儿,高老头掀开遮挡灰尘的宽敞布料,也不顾面前尴尬站立的顾客,迈着他的老寒腿急切朝尤袤奔来。

高老头很激动,白眉高高挑起,胡须团团炸开,拍了拍尤袤的肩,情绪激昂道:“友君,老夫游玩归来。”

“......”

又这样,尤袤扶额头疼,高老头比他同桌还装逼,简直天赋型装逼人物,钟爱一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词汇,好像穿了那些古朴典雅的衣服,用一些半言半白的词汇,自己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而是回到他魂牵梦绕的旧时代。

尤袤早已习惯,这也是高老头的情怀所在,以及他的独特之处,他内心深处是敬佩的。

不是每一个人都满意这个时代的,总有人步子慢一些,跟不上……

“我来蹭饭。”他说,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高老头颇有古代报国杀敌凯旋将军的凛然风范,大手一挥,挥开宽敞的披衣,豪迈拊掌两拍道:“好说好说,老夫即刻便洗盏更酌,备置肴核,友君稍等。”

尤袤歪着头,感受到一道明晃晃的视线,隔着空气,他定睛一看。

哟,来买书的不正是自己的同桌么?学霸还这么用功?难道是来装逼的吗?

从尤袤出声起,路翎就认出他了,只是尤袤和老头攀谈,他不好打扰,现在得了空隙,他才靠在铁架上,理了理根本不凌乱的衣衫,拍了拍没有灰尘的衣角,掀起薄唇,低低喊了一声:“同桌。”

高老头眨眨浑浊的眼眸,睁大眼睛,惊讶道:“你们认识呀?”

“半生不熟吧,”尤袤淡声说,看着路翎,声音波澜不惊,“这我同桌。”

高老头捋着胡须点点头,扬起下巴问路翎:“小友饿吗?饿了一起吃。”

路翎下意识想说不,他还急着回去复习,但他的视线移到尤袤的喉结处时,即便是隔着黑色布料,他也想再看一眼里面的景象,欣赏一下赤蝶的真容,他更是好奇,尤袤把纹身纹在这里的原因。

这处盛载着太多的玄妙与奇异,他想知道。

话到嘴边,路翎对着老头恭敬地笑了笑:“那就打扰了。”

高老头挥挥手,不以为意,“你们先坐风凉亭聊着,别打扰我做饭。”

“太上忘情,”尤袤叫住走远的高老头,特意嘱咐,“老一样就行,别整那么复杂。”

高老头比了个ok的手势,双手负后,哼着一曲悠扬古朴的纳西古乐,沙哑的声音频频溢出。

“大学霸同桌,这么用功?”两人坐在风凉亭,尤袤挑挑眉,指了指桌面上的文综复习资料。

风凉亭的亭檐上顺着砖瓦,挂了一圈照明灯,此时两人在白炽灯下都纤毫毕现。

“嗯。”路翎倒是挺坦然,“文综不好,补补。”

渊城一中的教学质量和教学氛围太差了,有点心气向上攀爬的学生就不能指望学校那点学习时间,课后在家里得争分夺秒。尤袤深知其理。

“这老头叫‘太上忘情’?”路翎把目光移到在露天厨房忙碌的老者身上,高老头飞舞得像只猴,就差上蹿下跳了。

路翎怕他把厨房给炸了。

叫什么太上忘情,也太出戏了。纵然是路翎这么装逼的人,也觉得自愧不如。

干不过天赋型选手。

尤袤从书架上随手顺来一本小册子放在石桌上,翻开首页,还没来得及看,哂笑一声,慢慢解释:“叫他高老头就行了,太上忘情是他非要朋友叫的,不叫不行。”

“他其实不姓高,体态肥圆,个子矮小,但他却叫高老头。”

“为什么?”路翎看他一眼,神色疑惑。

“他是巴尔扎克的狂热粉丝,这老头古怪得很,做出啥事说出啥话都不奇怪,适应就行。”

尤袤突然俯身凑近路翎,伸手挡在嘴边,谨慎地看一眼高老头,在路翎耳边悄悄说:“叫什么太上忘情,我怀疑他是在缅怀青春时代的恋情,说是忘情,其实是难忘情。情圣一个。”

路翎不置可否,只觉得这个老头古怪,只觉得耳边瘙痒难耐。

尤袤还是趴在他左耳说的,温热的呼吸都打在耳廓上,冰凉的耳钉晃动一下,冷热交织,寒温交杂,滋味实在难言,说不清舒爽还是发麻,分不清苦楚还是愉悦。

他浑身被激得一颤,面前就是尤袤的黑衣,视线再往上,就是他心心念念又求索不得,窥不到玄妙的喉结。

按在文综资料上的手遽然收紧,他下意识转开视线,把目光移到桌面上,让自己的目的不那么裸露直白。

而后被桌面的小册子吸引,掀起眼眸时,神色颇玩味,挑了挑眉目,幽幽问:

“同桌,你还看小黄文呢?”

尤袤抽身,没听懂,怔愣片刻,扯了扯嘴角,不耐烦回驳:“你扯蛋呢,谁看小黄文了?”

不许戏辱、怀疑他高尚的品格。

谁看小黄文?他才没看,他内里浩然正气,凛然威仪。

路翎俯身细看小册子,指尖在上面点了点,满纸香艳,画面旖旎,灯光下的页面印着重叠人影,春光乍现,纸页焦黄,灯光白炽,影影绰绰,活似欢乐堂。

骄奢淫逸沾染了个遍。

原来不是小黄文,路翎急忙改口补充:

“不对,是小黄图。”

“同桌,你爱看这个?”

尤袤:大误!住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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