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赔你钱

“尤袤,要点脸,你怎么好意思来这里的?”

几个光着粗膀、手臂上纹满龙图的刺头混混让开位置,混乱的人群中,身形高挑的少年噙着一抹讥讽玩味的笑走出来。

他逆着光站定,身体软趴趴地倚靠在门口,一条腿横在尤袤面前挡住去路,静止的白炽灯下,他一身的珠宝熠熠生辉,连脖颈处都挂满几条明晃晃的金项链。

财大粗气。

几人墙一样恶意地围堵在门口,密不透风,动都不带动一下,眼神一个赛一个的凶恶狠戾。

尤袤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吃饱喝足后的满足感和幸福瞬间被这么兜头一盆凉水给浇灭得彻底。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一道道视线紧盯着自己。

草!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还遇上汪澈铭了。这货跟狗屁膏药似的天天粘着自己,他严重怀疑汪澈铭身上装有雷达,怎么他去哪儿,这货就跟到哪儿,无比精准。

一个两个的,都来找他的麻烦。以为他是什么很闲的人吗?

他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无所顾忌地望向汪澈铭:“我怎么不能来?我就来。你管的着吗?”

说话间,他感到一阵默然的温热在向自己靠拢,尤袤不适应地侧过头躲去,余光不期然地和插兜走来的路翎相触。

路翎深邃的眼眸正紧盯着他。

尤袤轻微地颤了颤睫毛,又移开视线。

看屁看。看我被人围堵,然后幸灾乐祸吗?这人可真够恶劣的。

他遇到的还都是这样恶劣的人,一抓一大把。

路翎在前台刷完卡后就听到门口一阵喧闹,瞥一眼局势,大抵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他无心观战,这又不关他的事。他误会尤袤偷东西,一顿饭赔罪解决,他和尤袤就再无瓜葛。

尤袤的事是尤袤的事,不是他的事。他既不圣母,也无心加入这么一场恶战。

对面人挺多的,个个刺头不好惹,为首的那位一身金银珠宝,浑身散发着戾气,看着像个不良混混。

他要转到渊城一中,就得安分守己点,招惹这么一群不良不划算,省得日后麻烦。

至于尤袤么?

路翎把目光轻轻扫在尤袤微肿的右脸上,可能是及时涂了药膏的原因,此时已经不像开始时肿那么高,涨红的似要滴血。

尤袤一人,还受着伤,能对付这么一群来者不善的人吗?

随便。

路翎移开视线,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管他屁事。

是死是活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本质上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汪澈铭看到尤袤身后的路翎,看出路翎虽一身素衣,但价格不菲,尤其是藏匿在碎发后的淡蓝色耳钉,明晃晃的极其碍眼。

这个牌子的钻石,他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爸妈给买一个,全球限量款,他竟然迟了一步。

汪澈铭粗眉高挑,一脸鄙夷:“好你个尤袤,这才多久,又勾搭上一个有钱人?你恶心不恶心?”

“你哪只狗眼看我勾搭上了?眼瞎就去医院。”尤袤拧眉,眸光浮上一层冰霜似的,寒冷至极。

“你!”

汪澈铭一脸怒气,他大步走来,一把抓紧尤袤的衣领,用蛮力把尤袤狠狠掼在墙上,墙顶的水晶吊灯都为之一震。

砰的一声,水晶吊灯摇摇晃晃地掉在地上,晶体四散,发出噼里啪啦的尖锐声响。

尤袤也没跟他客气,他稳准狠,抬腿恶狠狠地踹上汪澈铭的肚子,连踹三脚,一脚比一脚狠戾,他活像个暴走的罪犯,冷酷无情地尽情施展暴虐。

汪澈铭一个飞身狼狈地躺在地上,弯腰磕出酸水,周围的混混立即围上来关切地察看状况。

“汪澈铭我警告你,没事别来烦我,别这么阴魂不散,我不想见到你。”

尤袤喘口气,忍着后背撕裂般的阵痛,把后背从墙上移开,抬起眼皮时,竟然和在门口迟迟没走的路翎打了个对脸。

路翎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深沉,又波澜不惊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从古至今,凑热闹看好戏的人都恶劣而可恨。既没有拔刀相助的豪情,又赖着迟迟不肯走,没有悲悯情怀,也没有多余的热心,就这么一双冰块似的眼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放过一帧一刻。

看什么呢?这出戏很有意思吗?能博君一笑吗?

尤袤忽然咧嘴一笑,他晃荡地向前走几步,站稳身形后,在一片废墟中,扬起声音隔空问:“看够了吗?好看吗?有小费吗?”

路翎错开些身形,立即转过身,鞋尖在门口无聊地点了点,半晌,他才冷漠道:“没小费。”

“但你比戏好看。”

这句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路翎走出去了。

“咳咳咳……”汪澈铭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盯着尤袤,笑嘻嘻十分欠揍道,“什么啊,你这次勾搭的金主,不怎么样嘛,说走就走。”

“我说,尤袤,你以为人人都像何……”

尤袤觑他一眼,飞奔似的窜过来,一把捏紧汪澈铭的下颌,用力凶狠到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警告:“别提那个人。”

汪澈铭被禁锢着,双手疯狂向前扒拉尤袤的手臂,他横一眼周围的跟班,怒气不减地嘶吼:“你们这些蠢货,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那几位混混唯唯诺诺地跟在尤袤身后,眼神怯懦,迟迟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汪澈铭撇撇嘴,狰狞地笑了:“凭什么不准我提?尤袤,你吃他的,用他的,他把命都赔给你了!你自己好意思活着吗?”

“我就问你,你好意思活着吗?垃圾,去死!!”

空气突然默然无声,谁都没说话。

半晌,尤袤松开手劲,放开汪澈铭。他的眼尾发红,眼底情绪复杂,眼皮剧烈抖动着,一张瓷白的脸涨得通红。

“我就是要活着。”

他咬牙说着,掷地有声,细看时,他的嘴皮颤抖着,他整个身体都在小幅度地抖动,站不稳似的,得扶住墙才能勉强站立。

“我没有欠谁,凭什么不要我活着。”

围在他周围的混混越聚越多,一个个的人影在灯光下跳动,模糊了他通红的眼眸,他眼里忽闪着一道光,一直不灭,持续发亮。

他脚踩在一大片水晶吊灯碎片上,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吐字清晰继续道:

“只准你活着,就不许我活着吗。汪澈铭,你凭什么。”

汪澈铭被这么噎了一下,心虚地移开视线,再没坑一声。

尤袤扫一眼周围凶神恶煞的混混,个个高大威猛,他心想,人真多啊。眼前人影窜动,晃得他眼发酸。

他今晚可能回不到胡姐那里了,得在这里殊死奋战。

汪澈铭和一众跟班还没开启报复性的殴打,有道人影突然再次来到门口。

路翎倚靠在门边,白色衣料规规整整,勾勒出他紧实的身材,他用淡淡的目光扫一眼残局,陪着笑道:“打扰了,已报警。”

他晃了晃手机,表情无比欠揍。

“操!多管闲事。”

“这狗比是谁?”

“记得他的长相,以后饶不了他。”

“赶紧走。”

汪澈铭和一众跟班一听警察要来,火速滚蛋,临走前,汪澈铭阴鸷的目光在尤袤和路翎身上停留片刻。

“哼,走着瞧!下次,新仇旧恨老子一起报。”

“快走。”路翎眯着眼,摆了摆手,仿若报警的不是自己,很贴心替他们指了指出逃的小道。

“操!这煞笔。”汪澈铭恶狠狠地咬牙怒骂。

餐厅一楼回归平静,尤袤松口气,一屁股坐下来,他没想到路翎会回来。

不,也许,他一直都没走,隐没在门口,把什么都听进去了。

随便吧。

酒店经理拿着一堆账单找上尤袤,让他赔钱,水晶吊灯坏了,还有几把椅子,几只花瓶……

尤袤拧眉不情不愿地接过单子,上面一个个天价数字惊得他说不出话。

把他卖了都没有这么多钱。他赔不起,酒店经理一定要他赔,不赔不让他走。

路翎走过来,觑向一筹莫展的尤袤,他把一张纯色卡交给经理。经理眼亮的出奇,立即赔了笑。

尤袤认出那张卡就是他的一群小跟班偷来的黑卡,他不知道这张卡有什么吓人的,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只知道它好像挺顶用。

两人出来的时候,夜色很浓,凉风吹在脸上,渊城邻海,空气中都有淡淡的湿气。

尤袤低头踢走一块石头,力道不大,石头没滚多远就停下了。

他没抬头,低声问了一嘴:“你会这么好心?”

是说路翎帮他垫付了酒店赔款以及帮他脱困的事。

“不会。”路翎直白说。

他跟在尤袤身后,能看到尤袤听到这话后脚步微顿,肩膀轻晃了一下,而后又没什么发生似的继续慢悠悠向前走。

路翎话没说完,他不急不缓跟上来,继续道:“但是我也没有狠心到,阻挠一个晚归又疲惫的人回家睡觉。”

“哦。”尤袤还是低着头,声音闷在晚风里。

“我现在没有钱,欠你的钱我会慢慢赔给你,你说个确切时间。”他慢吞吞说。

“这倒不用,没几个钱,”路翎失笑,他觉得有些勉强,怕被误会,便急忙辩解,“有钱人呢,就是花钱买个情绪,你要是能打消我一个疑虑,我就不让你赔了。”

“什么疑虑?”尤袤转头问。

他不是有钱人,不能知道有钱人花钱买情绪这样的操作,也不能理解。

既然路翎这么说了,他就最好趁机上点道。要是指靠着心中的执拗和较真,非要分毫不差地还了,那他一辈子也还不上。

欠的是有钱人的钱,有钱人让他怎么还就怎么还。

是分毫不差地用现金还,还是别的什么方法还,这在路翎,不在他。

路翎停下来,盯着尤袤的眼睛。他在门口把尤袤和那群混混所有的交谈都听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分毫不差。

“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袤也停下来。

有所预感的,尤袤抬起头与黑暗中路翎的目光接触。

他觉得,路翎可能会问他先前的一堆破事。难道还有人对那样的破事感兴趣?

那他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正犹豫不决时,他看到路翎抓了一把叶子握在手心里把玩,漫不经心地问:“‘又’是什么意思?”

尤袤没听明白,“什么又?”

“‘又勾搭上一个有钱人’”

“‘又’是什么意思?”

路翎问得很慢,却很清晰。

尤袤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他轻笑一声,面无表情道:“字面意思。”

“你不是第一个。”

路翎怔了一下,手中的片片绿叶纷纷落地。

不是第一个。勾搭的不是第一个。

那是第几个?

路翎眉目含冰,僵着一张脸,心中突兀地升起一阵愕然。他这是怎么了?

他对这个好奇吗?

尤袤凝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贱兮兮地笑了。

“别问。”

“不给说。”

“懒得听。”

路翎又拽了一把绿叶,在手心里慢慢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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