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看着陈余林面上这抹笑意，愣了好一会。
心头倏忽划过一个念头——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隐隐希望他再次出现。
印象里，少年时期的陈余林很少笑。
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天底下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法勾起他半分情绪波澜。
想当初高中分班后，她几次借打热水的由头假装经过他所在的班级，走过去晃过来，想跟他打声招呼，结果是连对方一个目光都招不来。
如今倒是能对着她轻松笑出来了。
想来这几年没对别人少笑吧？
思及此，她默默咬住后槽牙，心脏酸酸胀胀的，喉管里仿佛瞬间冒出许多咕噜咕噜小气泡，把人弄得喘不上来气。
就是，莫名有点难过。
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资格难受呢。
她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过去是，现在也是。
徐念收起情绪抿住唇角，坐在他对面，视线落到陈余林身穿的衣服上——
是她今早买的那一套，很适合他。
注意到她的视线，陈余林稍微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头，看着桌上明显两人份的晚饭，小声道：“感谢款待。”
“嗯，不客气。”
这次轮到徐念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些菜我都没加辣，放心吃吧——”
说完，她先愣了下。
陈余林也怔住，“你怎么知道我……”
“我、我就是以前看班群有人提过一次。”
徐念掩饰般赶忙找补道：“之前初中班群不是有人组织同学聚会嘛，那时候我看到有人在问班里有没有人不能吃辣，然后我就看见有人说你吃不了辣，一不小心记到了现在。”
其实不是的。
在很早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
陈余林似乎胃肠很不好，吃饭总是挑没有辣椒的菜式，就算是一丁点辣椒也要细细夹出来。
她自认为自己的解释很合理。
不想对方的关注点却歪了：“你那时候在群里？”
这话问的奇怪，徐念疑惑：“在啊，怎么了？”
“……没什么。”
陈余林缓缓摇头，顿了一会，又问：“那次同学聚会你怎么不来？”
“你说我啊？没办法，那时候好不容易放个假，实习的日子实在太困了，得好好补觉。”
徐念故意打了个哈欠，借着朦胧的视线半真半假地看他，心说其实是因为听说他交了女朋友，她才彻底歇了心思，连带着同学聚会也不想去了。
陈余林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垂下眼认真吃饭。
徐念只当不觉，也埋头吃饭。
过了好一会，陈余林忽然抬头看着她，说：“徐念，其实我……”
话没说完，只听突然啪地一声响。
手中筷子应声而落，刚夹起来的肉在桌面上咕噜咕噜打转。
徐念摁住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弯腰捡起筷子，抬眼看着他：“其实什么？”
“……没什么。”
陈余林沉默一会，垂眼间转了话题：“对了，现在我和你家玩偶的这种情况，一时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会不会很打扰你？”
“没有没有——”
意识到自己抢答得太快，徐念下意识摸着鼻尖，“咳，那个，反正我这刚好有间客房，平时空着也是空着，没有很打扰啦。”
陈余林认真地看着她：“谢谢，我可以付你住宿费。”
“不用不用。”
徐念摆摆手，四线小城市房租蛮低的，这房子又一般，一个房间撑死了也就几百租金。
与其付她租金，倒不如出卖点美色给她……嘿嘿。
当然，真心话是不能直接说的。
“哎呀这事儿也不能怪你，我这也就晚上多双筷子的事。”
见他坚持付租金，徐念轻笑着，装作漫不经心地搅和筷子：“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不然你给我做男朋友抵了哈哈……”
陈余林眨了下眼，忽然开口：“可以。”
“……”
这话不吝于一个炸雷，瞬间把徐念轰了个正着，满耳的心跳声中，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紧紧攥住手里的筷子。
“……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可以。”
男人直直看着她，眼神明明没有任何攻击性，却仿佛能穿透所有防护看进人心里去。
“没必要没必要，我刚就是开个玩笑哈哈……好吧好像不太好笑。”
徐念尬笑几声，赶紧起身收起自己的碗筷，“那什么，我吃饱了，等会你吃完了记得洗碗。”
——要么她疯了，要么他疯了。
卧室里，仰头躺着的徐念这么想，任由自己的心跳震天响，喉咙里跟长满了藤蔓似的一簇簇往外冒，无端扎的人发痒，让人恨不能跳起来狠狠发泄一通。
啊啊啊他听不出来她是在开玩笑吗？
听出来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认真的语气说可以？
有没有一种可能……
说不定他也……
不行，打住！
人生最大错觉，就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对，就是错觉。
徐念腾的爬起来，用力拍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及时制止自己的臆想。
自己单方面暗恋人家就算了，从人家角度来看，自己不过就是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加相亲对象，这还只是相亲的第二天。
嗯，对。
拒绝普信，从我做起。
徐念刚平复好情绪，只听房门传来规律的敲门声，陈余林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股温润的语调：“你晚上打算出去逛逛吗？”
夜晚，单身男女，出门邀约。
徐念脑子里蹦出这几个词，刚稳住的心态隐隐又有了复燃的苗头。
不行不行，徐念你出息点！
怎么能让别人这么牵着你走？就算他是陈余林也不行！
——她打开门，强行绷住表情和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平淡：“不了吧，我准备睡觉了。”
“可是——”
陈余林目光往下一点，没说话，眼里却泛起了笑意。
顺着目光一看，好么，她外套都还整整齐齐的穿着，哪里是准备睡觉的样子？
徐念羞赧地扯扯外套袖口，梗着脖子：“我就是忘脱了而已，我真的要洗澡睡觉了。”
“嗯。”
陈余林点头，后退一步，“那晚安。”
“晚安。”
看着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徐念扣着衣角，犹豫出声：“那个——”
陈余林问声转身，“嗯？”
徐念有些不好意思对视，只好盯着人家的下巴看，“我就是想说，虽然我们是相亲的关系，又因为小熊变成了现在这样，但你没、没必要为难自己。”
陈余林敛了笑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话有了个开头，后边的说起来就顺畅多了，徐念认真地说：
“我答应相亲是为了应付爸妈，你不用有压力，也没必要因为现在这种乌龙事件强行要求自己必须和我拉近关系。”
陈余林缓缓皱眉，似乎想要说什么。
“好了好了就是这样，我真的要睡了！”
徐念坚决不给他乱她道心的机会，转身啪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房门两端似乎都还回荡着关门声。
房中人心绪纷乱，房外人默然独立。
月光顺着窗户爬进来，悄然洒落一地柔光。
良久，迟迟没听到脚步声离开。
徐念贴着房间门板，小声问：“你还在吗？”
陈余林：“我在。”
“明天。”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如果明天晚上，你还想和我出去逛逛的话——”
“那就，明天再问我一次吧。”
月光不知何时渐渐暗下，一丝水汽穿过窗户缝隙透了进来。
细小雨滴敲打窗面，开始一场欢快的奏乐。
——原是春雨初至。
雨声淅沥中，陈余林倚靠房门，“明天的你还会拒绝我吗？”
“你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