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3 格格

完了,答应早了,谢斯年顿感后悔,立刻笑不出来了。收回的笑容被李凡察觉到,揉揉发热的半边脸谢斯年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没等他摇头拒绝李凡先短叹口气,拿腔作调地啧啧嘴:“哎,这怎么成呢,久哥怎么能居于人下啊。”

阴阳怪气的语调听着不带善罢甘休的意思,“就算久哥答应万一弄疼了不得把我捆起来打……”

“……操,”谢斯年又羞又气,妈的,不就是在下边儿一回吗?他一咬牙:“行行行您快甭说了,我答应还不行吗。”

李凡憋着笑左右看看他久哥,现在两边脸颊一样红,他在对侧脸颊亲了一口,“真的?”

“真的,但先说好,以后不许提这事儿。”谢斯年不允许他再提差点抬手打了他一巴掌的事情,“你好好儿的,我答应你这一回。”

李凡逗他说:“下回你要是一生气还扬巴掌呢?”

“我他妈再让你在上面儿一回成吧?妈的,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谢斯年生气又没办法回怼,感觉心里更憋屈了。

扶着床边站起身来,李凡高兴地拍拍手,“好,那就这么定了!”他伸手拉起他久哥,“一言为定啊久哥,我在上边儿的时候你可不许武力抵抗,要不然我就去告状。”

告状?他有什么把柄在李凡手里?

“我可告诉韩叔叔……”

“哎你闭嘴吧,”谢斯年马上意识到他打算把代写论文的事情抖出去赶紧堵住这张嘴,乐乐哪儿都好,就是长了张贫嘴,“不反抗,反抗我是小狗!行了吧!”

“行!”

这下李凡可美了,小时候是哥哥让着弟弟,终于有一次是人家让着他了。虽然李凡和谢斯年这个“兄弟”和人家正儿八经的兄弟不太一样,但总归哥哥要让着弟弟的,对吧?

他还记得那次被他久哥欺负了个惨,事后谢斯年手上、胳膊上被他咬了好些个牙印儿还不解气,这次不得一并报复回来?

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每次见面之后总要间隔很久很久。学业、事业上升期的谢斯年生活中需要他投入的东西太多了,他的投入有关于热爱的,有关于生命的,有关于事业的……正值人生美好年华的谢斯年常想如何平衡消耗时间的投入与逐渐被压缩的空闲时间,毕竟人一生的时间是有限的,他的职业决定没办法经常陪伴李凡。

还好李凡并不会埋怨他,他忙碌时李凡也经营着他的生活,给花浇水、晒太阳等着它们开花,炖好一锅肉给他久哥送去……他正在无聊的琐事中寻找新的规律构建出与之前不同的生活。

人总得爱点什么,诞生于这个世界大概率会碰到一个因爱而补全自我的机会,不管爱的是人还是什么其他事物,爱始终贯穿着人的一生。它看似没什么意义,但当同事问起“谢老师平常不怎么说话为什么会对着窗外傻笑”时,韩雪会回答“他能对着窗子傻笑就不容易了”——说明意义在于平凡的生活中日久经年的双向改变。

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谢斯年常想,救回一个就是挽救一个家,挽救了一个被爱人惦念的普通人。他的工作挑战性很强,致使他常处于疲惫的状态。但好在李凡还活着,幼稚的执拗逐渐变成了别扭的温柔,开开心心地活在他身边,只要想起这个他就会好受很多。

门诊工作告一段落的韩雪回到病房准备收拾收拾下班,她哥还在那里苦思冥想,“哎,下班有空吗?出去走走?”她端起肩膀看了看她哥,发现谢斯年没打算理她又推了推他肩膀:“问你话呢。”

面无表情的谢斯年挂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皱皱眉头挥手说:“没空,别来烦。”想了会儿又啧啧嘴补充道:“看文献呢,没空。”

与普罗大众一样,谢斯年并不是个天才。他有许多过人之处但同样拥有与万千学子一样的烦恼,时常会因为读不懂文献而焦虑,在学术的长河中感慨自我的卑微深陷毫无方向的泥潭。每个医学生开展研究的必经之路上,谢斯年固然无法例外。

她哥表现的义正言辞,韩雪不禁偷偷扬起嘴角,不用去看电脑也知道她哥这次是真的在为毕业论文烦恼。“那我去找嫂子逛街去了,”她说,“您自个儿忙哈。”

提到李凡他猛地回过神,“哎你滚回来,”谢斯年一把抓住她胳膊,“不许让他拎包听见没有?你一买买一堆齁儿沉的。”

“哦,知道了。”韩雪轻描淡写地答应,低头看她哥还不打算撒手继续追问:“还有呢?”

他下意识觉得李凡不会喜欢这类玩笑,“不许当他面儿叫他嫂子。”谢斯年说。

“嗨,跟您瞎闹呢,不能。”韩雪嘿嘿一笑甩开她哥往外走,“走了!”

相比于直接观察谢斯年,她觉得从李凡这里获取一些信息更方便,毕竟李凡这种好骗的小朋友领他吃顿好的,等他吃开心了什么都往外抖。最主要的是她经常带李凡出去吃饭可以给她哥省点经费,她哥没有理由拒绝,李凡又是个主动靠近他他不会拒绝人的被动性格,一举多得。

她们找了个地方随便逛逛,然后一起吃了个饭。

三五个菜摆在面前,李凡要忙不过来了,没有谢斯年给他夹菜怎么吃都靠他自个儿发挥。他想一一看清盘子里的菜都长什么样,普通人一眼扫视过去能欣赏到的色香味俱全要他一点点仔细地端详、揣测、品味。或许这并非是件坏事,疾病使他学会放慢脚步,如果能活下去,即便笨拙一些也无妨。

看着李凡左一口右一口的忙活着,韩雪冷不丁地问:“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李凡突然愣了一下,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思考一会儿后冲韩雪摇摇头:“没有,”他含糊地回答完拿起餐巾纸擦擦嘴,将嘴里的东西咀嚼一番囫囵个咽下去后说:“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

他的生活很快又沉浸在日复一日以药续命的循环中,仿佛再无任何新鲜事。韩雪始终认为这样的人生是无聊的,刘淑菊从前是人民教师,现在退休后围着爸爸和她们转,有时她甚至觉得妈妈还是不要退休得好,那样会拥有家庭外的生活。

“我没久哥那么有出息,很多东西我也学不太会,也没什么朋友。”说起这些李凡的脸上少有地挂起一丝失落,对于他来说有钱吃药能活下去是头等大事,但活下去后的鸡毛蒜皮又逐一成了一件件头等大事。“等生活费花完了我想想别的办法去赚点儿钱,大不了再回麦当劳呗。”

韩雪托着下巴听他说完这些后点点头,“你不是说炸鸡吃腻了吗?要不换个别的地方呢?”眼珠子一转她有了主意:“要不看看稻香村什么的呢?我觉得打包点心匣子这活儿也特帅!每天上班周围全是香喷喷的点心!”

难怪她们能聊到一起去,韩雪既不觉得他哥有出息也不觉得李凡没出息。长大后当医生治病救人,谢斯年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多帅啊。和李凡实现了炸鸡自由一样,为梦想付出努力没有什么区别,实现梦想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可谈,李凡不必因不如他久哥而自卑。

李凡眼前一亮,刚想畅谈那些美好的设想眼神又黯淡下去,“那点心吃腻了呢……”

每件事都是有尽头的,因为生命本身是有今天没明天的。

“踅摸别的呗!”韩雪冲着他失落的眼神打了个响指,“哎北京那么多好吃的,咱干嘛不行?实在不行老瓷器口豆汁儿不还招学徒吗?——哎对,你愿意打游戏不?”

“……不会玩儿。”

“我小时候想开个电玩城,或者我去打工也成,我就管发游戏币!多帅啊!天天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倍儿热闹!”

幼稚死了,李凡刚打算抱怨却想到说起这一话题的瞬间他还想着穿上稻香村的工作服打包点心时该怎么系扣,恍然发现他也一样的幼稚。

他撇撇嘴努力憋笑,故作正经说:“等以后乐哥有钱了给你开一个,我去给你打工。”

“他?”韩雪白了一眼,“他是有出息,但他太功利了。”

“最近一年他满脑子都是新公司新业务,跟我们院几个导师很像,一年要做多少多少台手术烂七八糟的……除了那些事儿没别的了。”

她又话锋一转:“如果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哥,或者你干脆不喜欢男孩儿,一定还会有人喜欢你、对你好。”

啊?李凡一脸茫然,他不理解韩雪的话题为什么转移的这么快。

“为什么?”

“因为像你这样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太少见了,”她将“格格不入”视作一个褒义词,给予李凡非常高的评价,“我周围人不是为了车子房子就是为了活得万众瞩目,不是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担忧就是愤恨嫉俗。”想必她这样的小姑奶奶身边必然没有一些为活下去苦苦挣扎的人,人总欣赏些超乎认知或者听说过从未见过的事物。

“你比较有趣,你比他们潇洒多了。”

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李凡二十余年的人生中有两件事最为在意,以二十三岁为分界点,在此之前他在乎的人早已离开这个世界——是他的妈妈。在此之后他在乎的人是他久哥,他正与他久哥努力重构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是他人生全部的寄托与色彩。

实际上人活下去任何一条路都充满各种各样的荆棘与陷阱,若遭遇得早一些要苦苦挣扎许久才能追赶上人生的进度,若遭遇得晚一些则能更有力量跨过那些儿时看来无法走出的深渊。像父母终将离子女而去,孩子出生的瞬间决定总有一天要分开,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孩子处于襁褓时无异于晴天霹雳,如果这件事晚些发生便是自然规律。

头一次得到与众不同的评价李凡有些开心,他好奇问:“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和乐哥一样了呢?”他所生长的年纪和人不一样等同犯罪,吃饭睡觉上厕所要时间一致,上课要一样地背手、挺胸……长大了要一样喜欢异性,否则就是犯罪。

餐厅里的轻音乐伴随谈话声起起伏伏逐句伴奏,“不一样,就算变得和他一样每天琢磨着工作那些事儿……”韩雪眯起眼睛将原本广阔的视野缩小到仅有面前洁白的骨瓷盘子大小,眼神里灯光的倒影时不时在清晰与模糊之间交叠,“你也是为了生活,不是不着调的想证明自己什么的。”

嘿,说来说去不是一回事儿吗?

李凡算是听明白了,韩雪是在抱怨吴奕乐忙工作没空陪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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