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12 后果

谢斯年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震得桌上的碗筷“啪嗒”一声响,李凡先是身子一颤,挪动椅子下意识往后坐了坐,在谢斯年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正死死地扣着椅子。

“你觉着你对于我来说就是拖累是吗?李凡,真有你的。”谢斯年辛辛苦苦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行为换来的是李凡的妄自菲薄,他说不出来是心痛还是委屈。

更委屈的是李凡,毕竟病长在了李凡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我能回馈你什么!我他妈什么都做不了!我好好吃药不也是拖累你!”李凡面红耳赤地与他久哥争论,好不容易回家吃顿饭两个人如同对簿公堂一般互相伤害。努力平复下来的他冷冷道:“再说最后死的是我又不是你,和你没关系。”

好一个和他没关系,谢斯年一时被噎得一愣,现在的李凡又变成了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的他直接站在他面前质问:“你说什么?”他甚至不敢相信李凡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凡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喃喃地反抗道:“……本来就是。”

“谁他妈让你这么觉得的!”

“那你瞒着我这阵子在忙什么!”

这下哑口无言的人变成了谢斯年,原本气场十足的他面对李凡倔强的眼神不自觉地心虚。

“雪子前两天打电话跟我说了!她要是没发现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李凡马上占据发问的主动权,“你大好的前途为了我已经牺牲了一次,难道要彻底牺牲掉才行吗!”

他们俩豁牙子吃肥肉,肥也别说肥。

韩雪答应不告诉爸妈,但没答应他不告诉李凡,谢斯年激动地扯着他的胳膊:“牺牲了怎么了,我他妈愿意!”

“我他妈不愿意!”李凡用力甩开他久哥冷冷地盯着他。

两个人越犟越上头,脸贴脸的距离一个气得发抖一个倔强地盯着对方,谢斯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怼,他甚至觉得李凡就是个幼稚鬼,什么都不懂就只知道在他身后添乱。

他做这些是为了谁?他不也是为了李凡能好好活下去?为什么李凡要这样对他?

“彻底没办法就没办法了,活这么久我也值得了,兴许有人能陪你更久一点。”李凡嘟嘟囔囔地埋怨时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止不住向外滚动,他也不想这样,原以为希望就是好好吃药就能活着,可谁也没告诉他好好吃药的代价是透支他久哥的前途。

物质决定精神,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日渐增大的经济压力与长期病痛围绕的负面情绪是阻碍慢性病患者遵医嘱行为的拦路虎,作为具备统计学意义的影响因素没有人逃得过这一规律,哪怕是医生的家属作为患者也一样。

谢斯年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失落与愤怒一起涌上心头的感受如同刚从火海中逃出又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股邪火从心底直指发梢。“我他妈再让你胡说八道……”冲动上头的他猛地抬起胳膊巴掌对着李凡。

李凡所有的反应是瞬时完成的,他的泪眼汪汪中先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慌忙举起双臂挡在面前,咸涩的泪水瞬间憋回到红成一圈的眼眶中,眼神里的倔强与闪过的诧异瞬间消失,转而代之的是熟悉又陌生的恐惧。

第一次见面肯为他打架解围的李凡甚至从未想过真和他动手,下意识拿出小时候挨打时的自我保护。

眼神里无法藏匿的恐惧一下子唤醒了谢斯年,他在干什么?

李凡挨的打还不够多吗?

他想干什么?

他想打李凡?

从小被虐待长大的李凡性格中充满倔强,和人常有一种疏离感,他渴望被爱又不承认,想被人喜欢又不愿意拖累被人。反观谢斯年做了什么?他是为了李凡的买药钱付出很多,可每一条都戳中李凡的雷点,他将他生命所有的意义全绑架在李凡身上。

小时候的乐乐是不是面对李庆华高举的巴掌也是这样一幅恐惧的表情?马上要停止抽泣,不然落在身上的可能不是巴掌而是皮裤带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他已经活得够累了,从小到大承受那么多痛苦,面对治疗他也一直积极配合……还要他怎么样?他又怎么忍心这样对待乐乐?一想到他刚才下意识想干的那混账事,谢斯年的懊恼与痛苦又被闷在了心里,

“啪——”

高举的巴掌没有落在眼神中恐惧而茫然的乐乐身上,而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脸上,“呜呜呜……”谢斯年脱力般跪在地上放声哭泣,他现在好迷茫,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我他妈怎么能想打你呢,我他妈怎么这么混蛋啊我……”

他本人对自我的宣判要比任何严酷的法律更加无情,甚至他觉得他如李庆华、李耀一般混账。

被吓住的李凡半晌没回过神来,原本高高站在面前的身影蹲在脚边呜呜地哭泣,“……哥?”他在谢斯年的哭声中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听着他越哭越狠李凡难受地蹲下身子抱住他久哥,“哥,别哭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话……”

他附在他久哥耳边不断地道歉,倔强并非是因为自私,他们都不愿意拖累对方。很遗憾,他们没有找到一个正确、合适的方式,现实也没有给他们一条有尊严地活着的选项。

怪他们吗?他们做错了什么?谢斯年错在了他的爱人得了急需用钱的病,但他没钱;李凡错在了他大病初愈又失业了,失去了基本生活来源。

不都是穷闹得吗。

最后的最后谢斯年在哭泣与乐乐的反复道歉中他意识到,从始至终做错事的是他,他瞒着李凡用不合理的手段赚取药费,忽略了李凡的感受。

乐乐的怀抱温暖但有棱有角,谢斯年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哭着在他耳边道歉:“对不起,乐乐,我们乐乐吃了那么多苦这么懂事儿我还不知足……”他抽涕着解释:“是我太心急了,我光想着把今年的药费赚够就不干了,没关心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每天的药记不记得按时吃,甚至忘了你药早就该吃完了,是我的错。”

其实这不怨他,没有多少人能做到在高压的生活中保持对爱人持久的关怀,甚至他的生活还处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境地。爱常使人忘记自己所处的困境,心心念念是亏欠对方的那些。

是他让他久哥操心太多,李凡这样想。揉揉他久哥一面滚烫的脸颊感觉不够,他又亲了上去,“久哥,是我让你太累了对不对。”某一瞬间的李凡甚至希望这一巴掌真的落在他脸上,或许对谢斯年的愧疚会少一分,心里也会好过些,“最开始我是忘记了,后来……忘记得比较频繁,不是故意不吃。”

李凡没有故意不想活下去,如果能好好的、长长久久地陪着他久哥就好了,可转瞬一想如果这样活下去,他久哥的压力会一天比一天大,尤其是前天听韩雪打电话说他帮人写论文后更觉得一切的错全都在他。

如果他当时没有和谢斯年在一起呢?或许干脆没有活下来,去德国进修的人是他久哥,他久哥可以做他本专业领域的研究,安安心心地工作、学习,不至于被延毕。

无数个可能在他的脑海里萦绕,每一个想的都是如果没有他拖累他久哥,他久哥一定会更好,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表达爱的方式。

谢斯年拉起他的手用拇指反复摩挲着柔软的手心,奇怪,乐乐的手是软的,嘴唇与舌头是软的,为什么在那一刻说出的话会刺痛彼此的心?经过暴风雨后二人不再唇枪舌剑地针锋相对,席地而坐的他们不再伪装坚强,而是又一次真正坚强起来。

耳鬓厮磨间谢斯年轻声问:“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李凡犹豫地点点头,“有点,但不怪你。”他半开玩笑说:“是我欠揍,你真打我我也能理解——和我之前挨的打不一样,你是爱我才打我。”在他眼里这是不一样的,他久哥是因为他不好好吃药而生气,是因为他的事情暴跳如雷,并不是因为不顺心拿他撒气。

命运总把苦难给了那些善于感知他人痛苦的人,这是它最不公之处。

凑过去抱抱时李凡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儿氤氲在谢斯年的嗅觉范围内,他的额头在李凡的肩膀上蹭来蹭去,滑滑的又热热的。任何文字与语言都无法替代两个人的相拥,亲切直白的交流是化解所有矛盾的最佳武器。

生活中的李凡是坚韧不拔的,他从不向现实低头屈就,骄傲但不张扬,温柔但不懦弱。在谢斯年眼里他是脆弱的,他不该再多承受半分可以避免的痛苦。

“我……太冲动了,你不是我的拖累,但在气头上你又不会信。”谢斯年也一肚子委屈,他垂下脑袋盯着李凡好看的手撇嘴说:“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我始终没办法替代你承受任何痛苦。”

“对不起,乐乐,”他的愧疚溢于言表,再次道歉说:“我该多关心你的感受,希望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哪怕你再说什么你觉得你拖累我……我好好儿给你解释。”

乐乐从来不是哪个人的拖累,他是他久哥用心照料的玫瑰,从干涸龟裂的土地到萌芽、长出花骨朵,即便他再挑剔、再叛逆,他都是他久哥最独一无二的那个,没有谁可以替代他,没有谁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何况乐乐从来没有叛逆,他每一次别人所不能理解的想法全是在为他人着想,即便他为对方考虑的方式不尽人意,但这不是他的错——从小到大没有人爱过他,也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回应他人的爱。

人在跌跌撞撞中成长,在颠沛流离中相爱。

“看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儿上。”李凡眼珠子一转就是个主意,他试探性地问:“那你要不,补偿我一下?”

“?”谢斯年犹豫了下后点头,“想吃什么?”

李凡摇摇头。

“想去哪儿玩儿?”

“嗯——不是。”李凡还是摇头。

“那你要干什么?”

“你先答应。”

“好好好答应,反正你要什么天上的星星我又给不了,”谢斯年边哄着边无奈地赔笑。

惹乐乐生气后果很严重,李凡抿起嘴巴竖起一根手指头,故作认真说:“让我在上面儿一回。”

不让他吃干抹净一回恐怕不能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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