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番外一·番外·人生是一场兜兜转转的相遇(上)

生命是一场意外,从新疆回来的第二年,韩雪意料之外的怀孕了,面对有些苦恼的吴奕乐,李凡一贯语出惊人;

“你们屋里没有抽空来我这边拿不行吗?打一电话我给你送也行啊。”

在二人震惊的注目礼中,谢斯年假模假样捂住李凡的嘴。

别说了,他们两口子人要碎了。

怎么办,生吧,来都来了。

没曾想这是四个人频繁召开家庭会议的开始,先是“有了孩子怎么办”,再是“孩子叫什么名字”、“孩子以后怎么称呼他们俩”……众所周知,大事吴奕乐、谢斯年说的算,小事韩雪、李凡说了算,事大事小韩雪、李凡说了算。

这种“小事”自然他们俩没有发言权。

吴奕乐觉得姓吴不好起名,要不姓韩?

“要不叫吴栽,”李凡灵机一动,“小名叫优优——男孩儿女孩儿都适用。”

眼珠子一转的韩雪点头:“挺好。”

好,全票通过。

吴奕乐、谢斯年:?

第二个议题,孩子该怎么称呼他们俩?按说一个是大舅,一个是叔叔,可似乎不方便孩子理解。怎么跟孩子解释?啊?他大舅跟他叔叔在一块儿了?仿佛不好解释。

“要不叫年子哥大大?嗯……叫小烦人精干爹?”

完了,吴奕乐提出了个更棘手的问题。

“诶那凭什么孩子不能有俩干爹?”韩雪问,“还有,我哥——孩子他大舅,什么时候成你哥了?”

吴奕乐被问得莫名其妙,他震惊地伸出仨手指头,小心翼翼地询问家里的大熊猫:“……一个孩子有仨爹?”

是有点离谱,韩雪挠挠头。

这个问题讨论了好几天,韩雪主张他们俩分别是孩子的大舅、二舅,或者大舅、干爹,但吴奕乐不同意;吴奕乐主张“大大”和“叔叔”或“干爹”的组合,当然叫谢斯年大舅也可以。

哦,聊了半天,两口子目光直指无辜的李凡——矛盾点在于李凡啊。他们都想把对方拉成自己家人。

短叹一口气的当事人李凡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叫我爷爷?”

“噗……”

捂着肚子先笑出声的韩雪拍拍一脸不服气的吴奕乐,吴奕乐则耸耸肩:“你还笑,他是孩子爷爷了你是他什么?”

韩雪依旧掩着脸偷笑,连着耳朵一起跟着红了起来:“你管呢,反正你被占便宜了就行呗。”

会议结果最终确定:孩子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李凡和谢斯年不理解这两口子在纠结什么?孩子乐意叫什么叫什么呗,以后乐意叫他们俩大哥二哥他们俩都没意见。特别是李凡的性格,他久哥由衷觉得韩雪大概率不经意间生了个玩伴给李凡,唯一顾虑是等孩子长大了会走路、会乱翻东西的时候要赶紧买个玻璃罩子把李凡心爱的玩具收好。

嗨,还远着呢,刷着手机的谢斯年先将玻璃罩子加购。

如他们四个人所愿,是个闺女,护士抱着优优给她妈看时,娘俩儿第一次见面似乎都很狼狈,疼痛、虚弱让雪子脸上混杂着汗水与泪水,抹了把眼睛的韩雪噗嗤一笑:“好丑啊……”

“诶不能这么说我们孩子,”助产士抱着哭泣的孩子进行下一道工序,边给孩子擦着身上的胎脂边嘟囔:“养养就好看了。”

确实,皱皱巴巴的。

现在好看多了,既遗传了妈妈的美貌又遗传了她爸的殷勤。

“爸爸,喝水。”

小姑娘穿着小碎花裙满地乱窜,自顾自玩儿一会仿佛想起了什么,颤颤巍巍地双手捧起桌上的茶杯试图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李凡。

正忙工作的李凡目不转睛盯着电脑,自从他们两口子有了孩子李凡很少去公司,毕竟他们几个人工作都很忙,只能牺牲李凡在家兼顾工作和孩子了。

李耀试图半路截胡:“先给叔叔,别烫着。”优优端着的是他刚晾上没多久的茶。

小姑娘一扭身,“不要,不是给你的。”

——嘿!

听见身旁两个活宝发出声响,李凡推了下眼镜瞄了一眼,急忙从孩子手里接过水杯:“诶,好嘞。”他先吹了吹浅饮一口茶水,摸摸优优的小脑袋,“今天的辫子是妈妈上班之前给你扎的么?”

优优眼神四处踅摸,抿抿嘴唇笑起来露出几颗小白牙:“是。”

一猜就是,吴奕乐没有这么巧的手,每次他送孩子过来时,小姑娘的头发跟刚和狗打完架一样。从没接触过怎么扎头发的李凡也试着学学该怎么弄,但总是笨手笨脚的,没有她妈弄得好。

“爸爸吃点心。”

刚放下杯子,优优又拿起桌上小块的糖火烧递给李凡,李凡来不及用手接直接弓着身子探过头去直接借着孩子的手将点心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着指挥李耀:“你给优优擦擦手……”

这是李凡带大的第二个孩子,但还好现在算上孩子的父母总共有四个人,时不时李耀放假了也能来搭把手。

“哦,知道。”李耀不情不愿地答应,从纸抽盒里抽出张纸,“来优优,来叔叔这儿。”

小孩儿皮是皮,听话也是真听话,谢斯年料想的乱翻东西、打碎模型的事情完全没发生,展柜里的模型摆得好好的,她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相反,她喜欢跟着大人屁股后面,李凡做饭她就跟着在厨房,李凡工作她就在客厅玩儿玩具。

很听指挥的优优几步跨到李耀身边,伸出手老老实实地配合。

“你为什么给爸爸吃,不给叔叔吃?”李耀嘟嘟囔囔地问。

“因为你可以自己拿呀。”

……好理由。

擦好手优优蹦蹦跶跶地走了,不知道又在家庭大冒险的剧本里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或许是哪个抽屉里有什么她没见过的东西?小孩儿嘛,总能给自己找玩儿的。坐在一旁摆弄手机的李耀笑不出来,他看了眼认真工作的李凡,他时不时皱下眉头、推下眼镜、轻叹口气——优优逐渐长大,他觉得他哥快不需要他这个仆人了。

意识到哥哥马上不需要自己了危机感油然而生;不行,李耀晃晃脑袋,得想想办法。

话又说回来,优优没有按照他们料想的称呼李凡,有了孩子后大部分时间是他带,刚会说话时先会叫“妈妈”再是“爸爸”,美中不足之余是她这个“爸爸”叫的是李凡……

吴奕乐也尝试引导刚会说话的优优叫李凡干爸,每次都是“叫干爸,不是爸爸,叫干爸。”坐在她爸怀里的优优一脸无辜地转向李凡然后提高调门喊出那声:“爸爸!”

吴奕乐:行行行随你吧,小烦人精可真有参与感……

李凡:我不参与,你自己带?

吴奕乐:……错了错了。

认怂第一名,他可不想有丰富带孩子经验的李凡撂挑子,李凡也算只付出带孩子就白捡了个闺女,挺好的。

虽然都叫爸爸,但优优分得清两个爸爸——说来也是,哪有孩子会认错自个儿爹的呢?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就学会喊谢斯年“大大”了,值了夜班回来的韩雪天都塌了,孩子就这么一个舅舅啊,怎么全成了婆家人。

肯定是吴奕乐干得好事!

临近晚饭,李耀趁他哥还在工作赶紧去做饭,这是个弯道超车的好机会。“诶优优你小心点儿——你把你小推车拉过来坐,等会儿我一转身再撞到你。”他手里端着炒勺指挥孩子让她坐在门口,免得在厨房里碍事。

“好。”小孩儿答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往屋里跑去,没过一会儿拉着小鸭子的推车过来坐到厨房门口,眨巴眨巴眼看着李耀做饭。

嘿嘿,不会了吧?且学呢。李耀内心暗自窃喜。

可乐鸡翅、糖醋排骨、蒜苗炒肉……全是他哥爱吃的,“哥,忙完了吗您?”李耀收拾利落了冲客厅里的李凡询问,“吃饭了。”

“哦,来了。”合上笔记本的李凡站起身来原地活动活动,“优优的凳子刷完了是不是还在卫生间啊?”小孩儿刚好处于坐小餐桌有点窄、坐普通椅子有点矮的年纪,每次吃饭家里预备个塑料凳垫在椅子上。

此刻的李耀显得尤为贤惠,“我都弄得了,您甭管了。”他放好凳子抱起优优,“来,乖乖做好,咱吃饭了。”

“今天吃什么呀。”

“有你爱吃的鸡翅儿,还有排骨——蒜苗你能吃吗?”

“蒜苗……蒜苗,蒜苗我要下一顿吃!给我留点儿!”

嘿,小玩意儿倒什么都懂,乐意吃第二顿回锅的。

拉过凳子的李凡坐在桌前,接着孩子的话茬问:“是不是跟你爸学的?”

“是!”小家伙双手捧着饭碗往前伸接过李耀剔好骨头的鸡翅肉,黑亮黑亮的,一看就倍儿入味,“我爸说好吃!我有点咬不动……”说着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个虚位以待的小门牙。

李凡笑笑说:“行,吃吧。”

家里有小孩儿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用更柔和的语调,听着他们爷俩的对话李耀总觉得有点熟悉。李凡刚扒了一口饭,优优突然放下饭碗小心翼翼拿起桌上的小药瓶盖,“爸爸吃药。”

剔好骨头还没等吃东西的李耀突然一怔——哎?!药不是我准备好的吗?

“好,谢谢我们优优。”李凡答应后拿起药片放进嘴里,自从2013年年底换成国产仿制药之后控制的很稳定,现在除了每天要跟着饭一起吃药之外没什么特殊的;瞧,小孩儿都记住李凡第一口饭吃进嘴里后要吃药了。

预感马上要错失良机的李耀抓紧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早准备好的一杯温水递了过去:“哥喝水!”

就和着饭刚咽下去药片的李凡有点懵,他看了眼败兴的优优和满脸星星的李耀,呆呆地接过水杯大口大口往嘴里灌。

一大一小盯着他喝完放下杯子,“爸爸擦嘴。”优优贴心地递来餐巾纸。

哦,李凡看出来了,“不是,”他抿抿嘴唇摸了下优优的脑袋,问李耀:“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啊?”

一下被戳破心里小九九的李耀像泄了气的皮球,嘟囔着用筷子戳着米饭:“优优太勤快了,她迟早把我活儿给抢了……”她现在就这么勤快,等她长大了李凡岂不是用不着他了!

得到这一答案的李凡哭笑不得:“你别打消人家孩子的积极性啊,再说谁也没嫌你不干活儿。”

“那不行,什么都不干我不就没用了么。”李耀噘着嘴嘟囔。

如果被谢斯年听到,他心里会暗道一声要不然也没什么用。

“嘁……”李凡憋不住笑,“行,吃饭吧吃饭吧。”

李耀又将矛头对准优优,假装呲牙生气说:“瞧你,被发现了吧!”

优优也不甘示弱,她当即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俩活宝,快吵死了。

与其说优优和李耀像是叔侄,不如说他们像兄妹——幼稚死了。吃完饭李凡继续处理剩下的收尾工作,李耀带着优优刷碗,坐在客厅里的李凡离老远就听到他们在嘻嘻哈哈。归置完的李耀又坐回他哥身边,优优仿佛还有没说完的话,拉着他示意他耳朵离得近一点。

“嗯?怎么?”李耀俯下身子。

早就发现他们小动作的李凡也没管,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李耀被逗得哈哈笑。

“嘻嘻,嘻嘻……”优优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地捏着裙子拧来拧去,脸上还挂着灿烂又带几分羞涩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真的?别的小孩儿可没有你这种待遇,我小时候——诶,你干什么呢。”

听到李耀的制止李凡抬起眼睛,李耀正抓着优优的手制止她把裙子接着往上掀。小孩儿总有坐不住、爱搞小动作的习惯,感觉尴尬时不是揪衣角就是扥裤腰的,可小姑娘今天穿的是裙子。

小孩子长大已经知道男女有别了,“不可以这样,优优。”李耀严肃说,“爸爸是不是之前就说过你?”

“……是。”被纠错的优优有点委屈。

“叔叔说得对,优优,把手放下。”李凡帮腔道,“不可以掀裙子,你要是觉得手闲着了可以拿个娃娃——或者我要跟妈妈说,下次不要穿裙子了,行不行?”

小姑娘爱美她必不能答应:“诶不行,爸爸。”她麻利地放下手,还不放心地低头抹平裙摆的褶皱,弄好了之后在李凡面前拧哒拧哒地展示。

“嗯,这才对。”李凡表扬说,“你刚才跟叔叔说什么了?”

“我跟你叔叔说……”优优边笑边复述,手上闲不住地又玩起衣领,“我以为幼儿园小朋友都有干爸呢,我问他们,他们都说没有。”

哦,还以为什么呢,刚还一脸严肃的李凡转而为笑。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默认周围人和自己一样,不被爱的孩子也默认世界有独属于他的偏爱,就是方式不一样而已。

对此,李凡深有体会。

说来优优的家庭结构是挺特殊的,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有好多人爱她,也并非每个孩子生来都被爸爸妈妈爱着。

2014年出生的优优现在已经五岁了,年底的这几天李凡一直在家办公也是因为要做收尾工作,眼瞧着就要阳历年了要提前准备起来,过几天要去超市采购多买些东西了。

今天又是一如既往的繁忙,晚上十点谢斯年才到家,韩雪还没回来,孩子该收拾的都收拾完了已经哄睡了。忙完一整天的谢斯年洗完澡后调个昏暗的灯,在电视前开罐啤酒,享受一下短暂的二人时光,

“雪子还没回来?”李凡问。

“没,她有几个病重。”谢斯年灌了一口啤酒,搂着李凡继续听着电视里的新闻,从李凡的视角可以看到,新闻上的内容正在以光点的形式在他久哥的眼里忽闪忽闪。

“据武汉市卫健委通报,近期部分医疗机构发现接诊的多例肺炎病例与华

南海鲜城有关联,市卫健委接到报告后,立即在全市医疗卫生机构开展与华南海鲜城有关联的病例搜索和回顾性调查,目前已发现27例病例,其中7例病情严重,其余病例病情稳定可控,有2例病情好转拟于近期出院……”

见谢斯年听的那么认真,“哎你说,”李凡坐直了身子认真问:“能是什么原因——什么病原微生物导致的?”

“啧……”谢斯年挠挠头,“说是没有人传人,可能是腺病毒、冠病毒之类的?谁知道呢,反正还远。”

“哦。”反正李凡也听不懂,“哎我想着等春天了咱几个带优优去坐船吧,孩子还没坐过船呢。”

“行啊。”谢斯年已经见怪不怪他话题跨度大了,甚至多年的相处已经让他能融入其中马上意识到李凡说的是什么,“等四月……五月不行,还是得四月,到时候我和雪子凑一天休息,反正我现在在血液二,我们俩同一天休息难度不大。”

“嗯,等夏天了可以带她去游泳。”李凡饶有兴致地拿起手机翻看小孩子的游泳教程。

“小孩儿会什么游泳……带她去玩儿水就乐了。”谢斯年吐槽道。

“嗨,玩儿呗,小孩儿主要任务不就是玩儿么。”

意识到问题谢斯年扭过头盯着饶有兴致的李凡,“是你想玩儿吧?每次你玩儿的比谁都开心。”

被识破的李凡干脆不装了,“是,怎么了!”他理直气壮地坐直腰背,“不行吗!”

谢斯年赶紧应承下来:“行行行小祖宗,小祖宗您想干嘛就干嘛。”聊着聊着他感到有些疲惫,亲了一口李凡后放下空易拉罐往他身上一靠,枕着李凡的大腿感觉无比安心。

“要不要进屋睡?”李凡压低声音俯下身去在他耳边询问。

他枕着李凡的腿摇摇头,发丝被毛毯上的静电所吸引散散落落地分布开,“先不睡,让我枕会儿。”

行吧。

该热闹时热闹,该安静时安静也是一种幸福。

像是十一年前李凡刚刚确诊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时的秋冬一样,明天一定会来的春天并未按照预期的轨迹到来,区别是绝症打破了李凡一个人的生活,这场意外打破了世界的宁静。

转过年的5号,已排除流感、禽流感、腺病毒、传染性**型肺炎(SARS)和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等病原。

“根据病原检测结果初步评估,专家组认为此次不明原因肺炎病原体为新型冠状病毒……”

听见这一关键词,兄妹二人的表情更加凝重。

“离咱们远着呢,”吴奕乐大大咧咧地啃着手里的苹果,“是吧小烦人精。”

李凡不置可否,他看他久哥的表情似乎并不是无伤大雅的样子。

谁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他久哥拖着腮帮子紧盯新闻中的每一个画面,脑子里回想起很多十六年前的往事,那时候他刚实习,雪子也到了课程最紧张的时候。当时的紧张如今记忆犹新……

像是激发了某段共同的回忆,兄妹俩一时间突然凝视对方,直至短叹一口气的韩雪又默默将视线挪到电视上。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吴奕乐憋不住了,“琢磨什么呢带我一个啊?”

盘腿坐在他身边的韩雪边扥了扥睡裙盖住小腿边白了他一眼,他马上偃旗息鼓了。

嚷嚷什么,说了像他能懂似的。

“雪子不当训犬师真可惜了……”李凡嘟嘟囔囔。

“?”谢斯年挑了下眉毛,指向韩雪道:“这不当着呢么?”

“哎?哎?我操,有天理没有?要么不说话,要么拿我开涮是吧?”

“先别说有的没的的,是不是该办年货了?”韩雪问。

“哦,是诶。姑奶奶您有什么想吃的么?”

看,好狗的觉悟。

韩雪简单琢磨了下,随手将电视换了个轻松的频道,“都成,你爱吃虾你多买点儿,哦还有带鱼、羊蝎子伍的,要不咱家再买个冰柜?”

“得嘞,我明天就去办。”

“嫂子你是不是该开药了?”

“……”这一称呼李凡快习惯了,“还有半个月,等快过年的吧。”

“哦,你别忘咯。”

“忘不了,你闺女天天提醒我吃药。”李凡突然笑出声:“往后当护士吧,孩子大学一毕业护理工作经验就20年。”

仿佛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谢斯年与韩雪异口同声:“别学护理!”

“学什么不好学护理?把我们孩子往火坑里推?”

兄妹俩一唱一和,“……临床也不能学。”谢斯年补刀。

“哟哟哟临床也不能学——不知道哪个大傻子,当年所有志愿全填的临床医学。”韩雪歪着头嘟囔道,“最后还把我忽悠瘸了。”

“你少说风凉话,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诶我上大学了搬走了不跟家住了非要让我周末回家,非要问我大学都学什么,说她以后也要学。”

“……我操小年子!”被揭老底的韩雪怒不可遏,抬手要打他哥,“还不是因为你跟我抢爸!哦你每回回家跟爸有说有笑的,我让你帮我下个歌都没空!”

说着说着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儿,韩雪掐着谢斯年的脖子来回摇晃,谢斯年抓着她一只胳膊往嘴边递。

“你还想咬我!”韩雪一边抗争一边咬牙切齿反驳。

“你先撒手!”

兄妹俩的内斗他们插不上手,李凡面无表情在旁边助威:“加油,加油。”

眼见雪子要占下风,“好了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快四十的人了幼不幼稚——我跟你们说孩子睡觉呢啊,吵醒了你们俩哄。”

诶,说起这个两个人可不打了,他俩一起撒手,“你去哄!”再次异口同声冲着吴奕乐喊道。

“……行了你们小点声儿吧,”李凡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充满幽怨:“她现在睡前要听三个故事,我快没什么能讲的了。”

他也不想制止,但是最近几个月全是他哄着孩子睡觉,如果优优被吵醒受苦受累的肯定是他不是吴奕乐。果然不管再怎么可爱、懂事的孩子带久了都是会累的,李凡觉得他读的书快不够用了。

阳历年仿佛是新年的序章,超市里响起热闹的音乐,干冷干冷的天气让人止不住怀念前一刻刚吃完的烤白薯。节假日如同海水退潮,是否真正有人陪伴在此刻揭晓答案;父母去世后他们所担心的兄妹俩变成两门亲戚并未出现,他们在父母还未离开时已经各自有了家庭并成为密不可分的一家人,他们的新年热热闹闹的。

今年不太一样,在李凡和吴奕乐带着孩子沉浸在新年的氛围里时,韩雪与谢斯年却各有各自的担忧。东西准备好了、药开好了,家里两位领导各自巡视一遍领地,韩雪仿佛刚刚放下心来。

“妈妈你看我画的蛇!”优优举着张白纸,上面有几条红色的线,实在算不上圆的圆圈里有两个不对称的小黑点,或许勉强可以称之为是眼睛?

拿起画端详一番的韩雪摸摸小姑娘的脑袋,随手将垂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这里是什么呀?”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询问,并蹲下在画面上指出自己的疑惑,“这里,蛇身子旁边是什么?”

“是它……走路的痕迹!”优优边说边演,“就这样扭来扭去扭来扭去,地面就被它弄出皱纹了!”

地面被弄出皱纹,李凡听得一笑,“你再逗你妈妈,你妈妈了,脸上也要有皱纹了。”

“哎你别听你干爸瞎说,”韩雪打断了李凡,又指向蛇的脑袋,“蛇怎么有这么大的脑袋啊?”

“对啊,”优优点点头,“它一张嘴有两个好大好大的牙,可吓人了!”

“你在哪儿看到的?”

“电视上!”

“哦,这么厉害,你懂得真多呀。”韩雪不吝赞美后将画纸还给了她,“去给你爸爸看看,他肯定看不懂——你还得多教教爸爸。”

仰头望着妈妈的优优像是接到新任务的冒险家,“嗯!好!”她重重一点头,边往客厅跑边嚷嚷:“爸爸——!爸爸——!”

“诶你慢点儿跑!”大声嘱咐完的韩雪笑着摇摇头,“哎嫂子你看懂了吗?”

李凡无辜地摇头。

“我也没看出来……小时候抽象思维都这么好吗?”

回忆了一番,李凡表示:“小耀子小时候有段时间也这样,而且嘴巴不停,不理他都不行,烦死了。”

现在变成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主儿了,韩雪吐槽道:“哟,真看不出来。”

当人生只剩下重复再重复时,养个孩子如同将人生毫无滋味的事情再次赋予意义并继续熠熠生辉。

“我看你和你哥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的。”

蹲在那儿整理年货的韩雪被他这么一说突然怔住,“你看出来了?”她反问,“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哥好像也有。”

“为什么这么说?”

按吴奕乐的说法,当年**多严重,不也没什么么?

“……我不知道,总感觉不一样。”韩雪也说不清,“可能我们俩都想我爸了——当年我爸去地坛医院之前特地把我们俩喊回来交代很多事,还写了封遗书交给我妈。”提及往事,刚才的乐呵一扫而空,雪子的神色逐渐凝重,眸子里灵动的光变得涣散,“这是我妈后来说的。”

李凡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优优还小,我有点理解我爸了。”

“……”

他只能做他最擅长的事情,搬来小凳子坐在韩雪身边,对话仿佛沾染了冰虾与肉味儿。二人时不时对视一眼,之后继续忙着各自手里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总要有人站出来。”韩雪自顾自说,“但我哥会拦着我……”

是的,他们已经没有爸妈了,孩子还这么小。

朝闻道夕死可矣,李凡常有种不一样的想法,“可以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终生是最幸福的事,”他说,“久哥也是这样的人。”

“他很多次说过遗憾去援疆的不是他,一方面是因为……爸突然去世。”李凡犹豫后还是说了出来,“另外一方面他觉得他既辜负了理想,又对不起你。”

听到这儿韩雪笑了,诶榆木脑袋小年子会说出这种话吗?“嫂子,你看上我哥哪儿了?”她突然问,“他个榆木脑袋、学术呆子,平常冷静的像冻带鱼冲动起来像个疯子……”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整根带鱼扔在菜板上“邦、邦”两声剁成段。

李凡被问得脸红,他觉得他久哥能喜欢他才是奇怪。

兴许这就是爱情。

但李凡不会承认,“你喜欢吴奕乐哪里?他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看着就不靠谱。”

“如果真要选,我选个比久哥差百倍的也不会选吴奕乐。”

“……”韩雪沉默。

半晌,她挥挥手:“行了行了咱们俩恋爱脑行了吧——豁牙子吃肥肉咱肥也别说肥。”

她预感的没错,自打公布存在人传人现象后不到两周,临近新年时武汉宣布封城。这个年注定过不消停了,在吴奕乐还傻不拉几的觉着武汉离这儿还远的时候,兄妹两个已经背地里瞒着对方写好了请愿书。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吴奕乐仿佛琢磨过味儿来了。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肯定会导致资源挤兑。”李凡说完还不忘吐槽:“就你傻,什么都慢人半拍。”

“……操。”

很快第一批援鄂计划就出来了,兄妹两个瞒着家人报了名,至于是怎么被对方发现的——因为在行政楼院办撞到了。

回到家里的谢斯年先发制人,他铁青着脸质问:“你怎么不跟家里商量一下?”

原本情绪压抑的韩雪听了这话当即不乐意了,她将外衣挂在门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着胳膊反问:“你不也没有?”

“……我不一样!”谢斯年狡辩,“凭什么每次都要有你!就不能有我一次?”

“那怎么了,凭本事!再说我有呼吸危重症科的经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着谁,李凡和吴奕乐完全没办法插话。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是小孩子吵架,谢斯年眼圈发红大声嚷嚷:“这是要死人的!”说完,又在韩雪震惊的眼神中逐渐压低声音,“有近20%的重症率!是,没有当年**可怕,但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为你自己想,你还有孩子,你也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就不能多考虑考虑家里!你还当你援疆时刚结婚没有孩子的时候吗?”

喋喋不休的质问彻底点燃韩雪的怒火,她猛地站起身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下来的眼泪,“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有孩子怎么了,有孩子我也先是我自己才是优优的妈妈!我有孩子,难道别人就没有孩子吗!”说完她起身一把推开身边的谢斯年径直向大门走去。

在谢斯年想喊住她的刹那,韩雪突然站在门口猛地转身,她眼含热泪语调开始打颤:“哪个病不死人?凭什么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豁得出去我不行?凭什么人人都可以冲在最前面我不可以!”

“如果非要死人,凭什么别人可以死他韩金树的女儿不能死!”

说完韩雪哭着从他们家里冲出去,留下满脸自责的谢斯年站在原地,听到韩雪这话的吴奕乐吓得脸色煞白,扔下电视遥控器嚷嚷:“雪子等我会儿!”跟着往家跑。

和他妹妹说得一样,冲动起来像个疯子。此刻的谢斯年有些后悔,他明知道雪子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却率先点燃战火,这次彻底无法说动雪子了——兄妹俩一样的倔,他们都知道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只有现实可以。

“抱抱,久哥。”

像被看破心思,李凡主动地站在谢斯年面前撒娇般地说道,之后他默默张开双臂,等待谢斯年的回应。

马上从沉思中抽离出来的谢斯年像身体本能一般回应了李凡的拥抱邀请,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安慰小孩一般先是摸摸脸再是摸摸耳朵,“吓到你了吧。”

在他久哥怀里认真蹭蹭的李凡摇摇头,“没有,我知道你着急。”他又抬头认真地看着谢斯年的眼睛,“雪子一定也知道。”

哎,谢斯年短叹一口气,是他的错。

李凡过去时吴奕乐正在客厅抽烟,看来吴奕乐没把媳妇儿哄好,韩雪躲在屋里背对着门侧躺着,时不时用手背抹一把脸、抽搭下鼻子,肯定还在哭。

他先是往小两口的房间里看了一眼,又打算看一下优优睡没睡,蹑手蹑脚地走到儿童房门口还没等推开门,门缝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黑咕隆咚的小脑袋,一看到是李凡,优优第一时间给他一个笑脸。

“爸爸……爸爸妈妈是不是吵架啦?”她扒着门低声询问。

“……”李凡一时语塞,“是妈妈跟大大吵架了,至于你爸……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哄妈妈吧。”他尽可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走,我们去看妈妈。”

他生怕优优眼睛滴溜一转又问出什么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赶紧推开门抱起孩子去找韩雪。

孩子身上有痒痒肉,“嘻嘻,嘻嘻……”被李凡从咯吱窝底下抄起来抱在怀里就会忍不住地“咯咯”笑,她每次一笑就让人更想挠她痒痒了。

敲敲门进屋,李凡先将孩子放下,孩子先快步跑过去看了眼妈妈转头走了。没管孩子的李凡默默走到韩雪的床边,倚靠着床头柜盘腿坐在地上。红着眼睛正在回消息的韩雪借着微弱的灯光似乎瞄见了孩子跑来跑去的身影,下意识坐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没发现孩子后又躺了回来。

“优优呢?她不是刚进来了么,干嘛去了?”

“不知道。”李凡说。

话音未落,孩子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纸和两个她喜欢吃的奶酪棒,先是一股脑将奶酪棒毫不犹豫地塞进她妈手里,再是将纸巾对折站在妈妈身边帮她擦干眼泪。

“妈妈不哭了——我让爸爸给你拿了奶酪棒,就算他给你道歉了好不好?”

一肚子委屈的韩雪瞬间破防,她一边享受着女儿的擦泪服务一边忍不住地笑出声,“为什么是爸爸道歉?”

“嗯……一般爸爸容易做错事。”

小孩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们只是学着大人的模样,经常笨拙得可爱、机灵得意外。

“好了,不是爸爸惹妈妈生气。”韩雪摸摸女儿的小脸蛋,拆开一个奶酪棒象征性咬了一口之后递给优优,“给,你吃吧。”

“不要,妈妈吃。”

“那另外一个你吃?”

优优犹豫了一下,又拒绝:“不要。”

“你不吃妈妈就哭了。”

大人看出来了,她想吃又觉得是拿来哄妈妈的,所以克制住不吃。“那,那我吃!”有了台阶优优立马高兴地答应。

韩雪咬着奶酪棒的棍儿拆开了另外一个递给优优,“行,吃吧,吃完让爸爸带你去刷牙哈。”

“嗯!那妈妈不许哭了哦。”

“嗯,不哭了。”韩雪高高兴兴地答应。

孩子被打发走后屋里留下李凡与韩雪独处,她们先是对视一眼,又转过头去各自发呆,韩雪回了个消息,忍了许久她放下手机问道:

“怎么着,我还得拿个奶酪棒哄哄你呗?——你倒是说话啊。”

李凡的目光循声过去短暂停留在她身上,又伸长了腿靠在床头柜上一言不发,默默低头抠手。

又过了半天,李凡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那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其实我也不打算说了。”

看到孩子的瞬间李凡想劝她为孩子想想,仿佛是对孩子的本能一般。但冷静下来的李凡又觉得,韩雪的行为是为了无数的孩子不失去爸妈。

“雪子,我支持你。”

“你先是你自己,崇高的理想、精湛的医术、敏捷的思维……还有各种美好的品质,之后的身份才是优优的妈妈。”

“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你说得对——我凭什么甘居人后?冲在前线的人凭什么可以是别人不可以是我?”

同样,李凡理解他久哥与乐哥的担忧,他也有同样的担忧,雪子也一定是理解的,并且她承受的压力要远高于他们三人。正因如此,她更加坚定了她的选择。

“人一生能做一次无悔的决定就够了。”

话音未落,李凡又看到她两行热泪划过脸颊,他拿起床上的纸巾递给了雪子;雪子抽搭了一声,揉了揉鼻子说:“真烦,要是我哥和我老公都和你一样就好了,乐乐。”

“为什么?”

“他们太……婆婆妈妈了,”韩雪的鼻音越来越重,“我哥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口是心非。”

他们相互了解、相互体谅,只不过成年人的担忧总是难以宣之于口;他们常错误地用责任与担当来阐述爱,用指责和质问掩盖想保护对方的想法。韩雪时常觉得做人要向李凡学习,他干净、纯粹、冷静又热烈,能说出每个人心里想的又无法开口的话。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方式,不必一样。”李凡说,“你不怪他们就好。”

韩雪摇摇头。

“不出意外的话,我哥去不了。”她话锋一转继续说起之前的事,“就算去也不是第一批,首先法律意义上他没结婚、没孩子,而且养母还在世。”

李凡听懂了其中的潜台词,“不出意外,你会是第一批。”他说。

她点点头。

李凡猛地起身站在床边紧紧抱住韩雪,这一举动着实吓了她一跳,可一想是来自李凡的拥抱她又丝毫不意外。

“会好起来的,”他很少说出一些期许的话,“等开春了我们带孩子去划船,好不好?”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韩雪闷闷地答应说,“小心我蹭你一身鼻涕,嫂子。”

他才不在乎呢,反正他家里谢斯年洗衣服。

话题又回到了对未来的向往,“封控结束后回去把爸妈那边收拾收拾吧……到时候我再跟我哥道歉,”韩雪说,“我不该冲他嚷嚷。”

李凡破颜一笑,他久哥也说是他的错——他们总闹别扭,吵完架又各自后悔,他都习惯了。

如雪子所料,谢斯年被安排留守待命继续坚守科室,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外溢病例。新年刚开始没多久,医疗队出发了,这次他们三个甚至没机会送雪子去机场,是大巴来小区门口接走的雪子。

像送到单位门口时要进去上班了一样,韩雪身影利落地转身向三人挥挥手,“优优在家要听话——算了你玩儿的开心就行。”她突然改口,优优已经够听话了,比起给他们三个大人添麻烦之外她觉得小孩儿快乐最主要。“我跟佳佳说过了,之后如果解除封控有空了让她来看一眼,你们三个大老爷们儿照顾好自己。”

李凡:?我吗,你孩子谁带大的心里没数吗?

她的目光掠过轻轻抬手未张口说出再见的吴奕乐,转向身边的谢斯年,“哥,再见。”

自从上次吵架后,兄妹俩又一周没怎么说话。

寒风中的几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只见远处驶来接雪子去机场的大巴,呼啸的北风催着人往前走。

好好照顾自己,注意休息,累了就说,有空发消息,做好防护……“再见,雪子。”要说的太多了,那些谢斯年一句没说出口。

小区门口回家的路上,优优问:“大大,你说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很快,等妈妈打完怪兽就回来了。”谢斯年说。

“那……我可以帮妈妈打怪兽么?”

“现在不行,长大了就行了——当然你妈不建议你学医。”李凡吐槽道。

优优转而将目光投向没了魂儿的吴奕乐,“爸爸也是大人为什么爸爸不能和妈妈一起战斗呢?”

看乐哥没心情回答她,谢斯年说:“不是能打怪兽的大人才是英雄,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玩儿你的玩具、好好刷牙洗脸也一样了不起。”

哦,好吧——优优不能理解,这不都是寻常的事么?

越是寻常的事,越弥足珍贵。

说不害怕是假的,从坐上大巴的那一刻她在与谢斯年的聊天框里编辑了好多文字,想了想又全部删掉了——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么?经历了这么多事,没必要这么煽情。

初期条件非常艰苦,年还没过完,她们的医疗队首先应对的是广泛的密切接触群体,没过几天她转而带队负责收治重症患者。这些对于韩雪来说又是新的考验与挑战,但她喜欢在不断探索中解决难题,每个关于生命的奇迹都足以振奋人心。

韩雪所分管的重症组中,她是资历比较老且有足够临床经验的医生,可这对于大家来说仍然困难重重,加上她领着一群年纪比她小的同事……

临接手重症病人前,他们的团队已经有人感染,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一串串预测性统计学数据提示,他们仍然在黑暗中坚守黎明——甚至最黑暗的那一刻即将要到来。

“同志们。”韩雪站在小组成员面前,“从今天起我们要正式面对重症患者了,护理组同志注意操作安全,各有创操作部分注意做好自我防护,争分夺秒的同时务必小心。”

“最艰苦的日子我们已经过来了,如果发现防护服有问题我们换班更换,一定注意安全。”

雪子像是这帮同志的大家长,她深吸一口气:“同志们,党和人们需要我们的时候到了——我怎么把你们带来的,任务结束后我一定怎么把你们带回去。重症组第一班由我和其他男同志优先,其余的按照排班顺序。”

“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安全回家。”再次叮嘱后,韩雪开始调兵遣将:“好了开始吧——小瞿和姜稚跟我走,直接去缓冲区,我们要去接班了。”

“是,韩老师。”

十几年的弹指一挥间,她也成了团队的主心骨,成为了人人口中的“韩主任”、“韩老师”。她带着人走进缓冲间,利落地换上N95口罩,穿上防护服,心里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变成一种激动。

像是李凡化疗时如同离妈妈更近了一步一般,此刻的韩雪心中有着类似的情绪,如果爸爸还在,他一定会以雪子为骄傲。

——爸爸,雪子和您年轻时一样做出了属于自己无悔的选择。

“韩老师我们俩好了,我们先进去等您。”

“哦,我马上来。”正在套脚套的韩雪回应的声音被口罩捂在里面闷闷的,她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溜烟儿地跟上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你们俩等我会儿!”她有说有笑地冲上去和两个男孩儿勾肩搭背。“诶你们俩要的可乐我跟后勤说了哈,明儿个就送来。”

“谢谢韩老师。”

“嗨谢什么,我自己也想喝!”

相处下来她觉得小瞿更少言寡语,经常是姜稚回答她的话。谁知听了这话的小瞿也少有地给了回应:“韩老师,结束之后我们请你喝酒吧?”他觉得想喝可乐似乎是件很出格的事,仿佛给韩老师添了不少麻烦。

“诶,行啊。”韩雪觉得是个好主意。

姜稚立即吐槽:“你学点儿好吧!”

“……我都戒烟了。”小瞿的语气仿佛有点委屈。

“哎行行行,韩老师已经同意了。”

诧异于两个男孩子关系这么好,“?他这么听你话。”韩雪问。

“那当然!”姜稚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骄傲。

多了两个听话的小跟班,挺好的。

令韩雪意想不到的是,两个小跟班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仅仅一周时间基建、物资、人员配备全面,整个医疗队伍中女性反而占比更大。意外来临之前她们在各自的岗位上熠熠生辉,而在危机来临的时刻她们化身最闪亮的那一抹红色,不管是抢救病人还是其它的日常工作,她们有着超乎想象的毅力与信念。

北京的局势日渐紧张,

“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

宣传喇叭的声音在空旷的小区广场响彻,接到工作安排前往东郊的谢斯年以此为背景音被大巴车接去社区;本土爆发的疫情让全国各地焦头烂额,新年没有结束因周边其他社区出现疑似相关病例谢斯年被紧急调到东郊,与他同行的还有本单位的两名医疗骨干。

同样,谢斯年作为组长。

虽然兄妹俩所在城市不同,但她们战斗在同一前线。

到达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时本单位人员已经在会议室等待工作安排,临进去之前,谢斯年突然想到这阵子韩雪没有回他消息。他马上也要投入战斗工作了,之后的时间与精力将越来越紧张。

想到这儿,他在门口驻足拿起手机随手拍了张会议室讲台前的照片;

久久:图片.jpg

久久:注意安全,我们一样。

犹豫了半天,他真希望和平常一样雪子会立即回复他的消息。可他又知道这不现实,随即将手机放在口袋里夹着文件袋走向讲台。

谢斯年的到来使坐在前排的同事们率先做出反应,

“谢老师。”

路过他们的谢斯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至于他们身后的一屋子人仿佛习惯了这里人来人往,各自聊着些家长里短和对时局的担忧;他们大多数来自于本社区服务中心,也有一部分来自于周围几家民营医院,会议室最后几排还有保障后勤工作的居委成员。

简单扫视一圈后,谢斯年先是将羽绒外套脱下放在讲台边的椅子上,露出里面干净又被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那是出自李凡的手笔。这些年来他们总是在一起,让人常有种是命运硬生生将他们分开二十余年再次找到彼此的错觉。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

伴随同事维持秩序,会场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谢斯年则在讲台前看了看人员部署的相关资料。

作一番简单思考后,谢斯年双手压在讲台上抬头自我介绍道:“同志们好,我叫谢斯年,接到上级委派来接手防控工作。”

“首先各位前期工作做得很好,我们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分管确诊病例,保障消杀、隔离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其次,我们后勤保障是所有工作的核心,我来得比较迟,刚才去看了一眼物资库。”

“防控物资库管理不够规范,用品多得多、少得少。这点还需要社区医院的领导积极配合做好台账,根据每一点位具体需求合理规划。”

“最后,请大家做好长期战斗的心理准备。前期我们条件可能会比较艰苦,也希望各位同志能理解,有什么需求可以及时与我联系。”

“各位都是岗位的骨干与中坚力量,是党和人民信任我们才有机会在困难来临时挡在群众的前面。”

他这种想挂他号都要排两周队的人出现在这里,说明这里已经成为了前线。扫视一圈台下神色各异的人,谢斯年深叹一口气,“我先在这里感谢大家了,各位同志辛苦了。”说完,他向讲台外跨了一步微微一鞠躬,“请各位务必做好防护,注意自身安全——面对突发情况时请务必以安全为先,及时向我们反馈,谢谢大家的配合。”

“就说到这里,另外除了防控物资需求之外,大家在工作期间遇到什么问题、需要什么支援也可以和我反映。”

伴随会议室稀稀拉拉地清空所有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谢斯年的工作更像是个大家长,主要负责在防控指挥中心的全局观下做好本区域内的部署与安排,同时要为他所在的队伍负责;不管是吃喝拉撒睡还是安全防护,他都要照顾周全。

期初局势非常紧张,物资紧缺,有些东西不是找不到就是领不着,甚至当年防控“**”时留下的物资也被用上。但这一难题很快得到解决,伴随全国无数个工厂的加班加点和运输人员的不畏艰险,物资总算得到了有效的保障。看了一圈应急物资,谢斯年要求的物资需放到置物架上、离地离墙逐一满足,他暂时也算是放下心来。

还好,还没沦落到每一班都要用纱布口罩的地步……谢斯年暗自庆幸。

他的庆幸没有持续多久,原本乐观地觉得很快能回家的他又遇到了新问题——出现了重症病人。

此刻,又是那个讲台,只不过在他没走上讲台之前台下已经没了声音,几十双眼睛从台下向台上望。谢斯年站在讲台前放下手里的半瓶可乐,前段时间大家忙了一天就想喝一口可乐,这次大家伙刚到手里没捂热乎的可乐都没滋味儿了。

“这次我们开会只有一个目的。”

“本辖区内出现了重症病例,我们之中需要抽出护理组与医疗组成员配合专家组老师开展诊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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