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默坐在花轿里,感受着颠簸。
耳朵尽将外面敲锣打鼓的火热声音收入。
对此,虞默内心也是很平静,平静的可怕。
虞默头上盖红盖头,是出门前礼婆非要给他盖上。
由于没有男子出嫁的经验,不说全国,反正在省城可是头一回。
所以一切照了女子的规矩,保守做了同样的准备,给虞默扮了。
今日虞家婚事办得很是隆重,大办。
从前哥嫂嫁娶,虞默都没觉得有今日热闹,虞家生怕省城每一户人家都知道虞家儿子嫁的可是霍家!
出于对霍家的敬畏之心,虞默想着,这背后一定有讨好意味。
不论霍少将看上了自己什么,虞家囫囵将自己像个礼物一样,打包的好好的、完完整整送给霍家。
霍家那边不清楚置办地怎么样,但聘礼除了大校带兵提来的那些,后来的时日,再次吩咐小斯抬来了数箱,堆得虞默卧房全然没有落脚的地方。
主母看来,眼红的不得了,满脸写着“是我的就好了”的神色。
聘礼归不到虞家夫妻头上,霍少将特意吩咐了,这些聘礼是聘虞默的礼,而不是送虞家的礼,出嫁那日要跟着主人走的。
于是乎,仅仅抬聘礼的小斯跟在花轿后方便排了一长队,看起来很是唬人。
鞭炮礼花声响穿墙而过,刺激着卧房内被礼婆指挥着被捣鼓的虞默。
不时传来欢呼声,扰的虞默心绪不宁。
“新……新娘哦,”礼婆似乎是不知道要称呼虞默为新娘还是新郎,“笑笑,要笑,大喜的日子呢。”
礼婆甩着手帕,发髻上的红花辉映着屋内到处鲜艳的红。
好像所有人都很高兴,可他这个婚礼当事人却高兴不起来。
虞默心里唯一庆幸的便是不用穿嫁衣。
原先虞父和礼婆是由那意思的,为了让霍家满意。
可虞默坚决不从,也就作罢,退而求其次选了件红色的长衫。
虞默也不好再驳他们的面子,好在款式是男士,也就妥协了。
虞默还被强迫着上了妆,或许是伺候上妆的姑娘觉着新奇,第一回见男子新娘,或许是觉着虞默这张脸漂亮。
她们脸上都没有无聊的神色,觉着好玩罢。
施了粉黛涂了胭脂,更是为之添了一抹色。
几个姑娘还查煞有介事、满意地相视一眼点点头。
虞默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觉着有些羞耻。
上妆的过程中,他一直强行让自己忽略,逃避着不去看镜子。
镜中男子一张白嫩的脸蛋,桃花眼可是脸上最吸人眼球的部位。
若还要找与之相平、能堪得上最美的地方,那便还有那一张朱唇。
本就艳丽的颜色,在口脂的加持之下,红的更甚。
连身上穿的红衫都差一头。
这样女子的出嫁礼数,虞默怎么也没想得到有朝一日,能轮得到自己头上。
主母站在一旁看着虞默这番模样,瘪瘪嘴转移了视线,险些眼里的嫉妒就要流露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虞默身为一个男子,却很漂亮。
如这般漂亮的本该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才有这份资格,真是便宜了这小子。
主母眼神一转转到了虞父身上,她眉头一皱,她可是很多年没见虞父露出这样的表情。
似是失神中掺杂着怀念。
主母陡然意识到,她忽略了什么,仔细一想,她哪里还不能知晓虞父在想什么?
主母掠虞默一眼,这相貌,真是像啊。
虞默的母亲便是因着美貌被虞父看中,日思夜想,茶饭不思,日夜作画,真是好一个痴情人。
主母光是从画中一瞥便惊为天人,可虞父说,这画仅画了女子七分的美。
虞父强行将那女子纳来府中做妾,生下一子。
这些往事谁人都不知,包括虞默。
真是可惜了,进了这府中,什么花容月貌与好身体都要折磨没了。
生生死在了病榻之上。
好比悬崖上绽放的荆棘之花,非得摘下来囚禁于深宅大院,入了人吃人的地方,怎么可能活得长久,迟早都得枯萎。
虞默生母死的当日,虞默哭的不能自已,那可还是个孩子,跪着、求着,让虞父救救他的母亲。
膝盖跪红了、脑袋也磕破了。
要说救说不上,他的生母玉减香消,一切都得从头记起,开始确是个错误。
那场景,连向来不喜庶子的主母都要觉得心酸可怜见的。
主母隐约记得,虞默原先也是个好动活泼的性子,变得沉闷,便是从那一日开始的。
主母看着虞父心底嗤笑一声,父子离心,虞父隐瞒真相最后还是落得这番结局。
也着实可笑,可叹命运轮转。
那故事,还是烂在心里为好。
虞父叫了一声外面玩耍着的兄弟姐妹们:“哥儿姐儿几个,进来进来,进来拜别你们的兄弟。”
弟子嫡女自是不情愿做这事的,剩余几个庶女庶子乖巧行了礼。
个个祝虞默夫妻美满、永结同心的,虞默听了嘴角直抽抽。
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到底,虞默装作矜持点了点头。
一角红色出现在虞默余光视线中,虞默从镜子里一瞥。
是礼婆手里拿着红盖头要往他头上盖。
虞默惊得站起:“时辰到了吧,该走了。”
嘴上催促着,脚下试图往外走,就是不想盖那红盖头。
不料那礼婆也是倔得很,想必也是没有见过虞默这样不听话的新娘:“新娘子别着急,让姑爷等一等未尝不可呢!”
她扯住虞默,也不知道一个女人怎么来的这么大力气。
虞默被扯得动弹不得,硬生生给虞默盖上推着他出门。
盖头下遮住了大部分的视野,只见得一小块地方,还是被铺天盖地的红色映衬地泛着红光。
虞默在礼婆搀扶下小心着走路,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嫁的是那家伙就好了,那人得得瑟的不行。
房里没什么需要带的,下人也没有。
虞默想带走的是那一屋子书,可惜太重不好搬运、也不好麻烦霍家。
唯一被虞默拿走的就是那罐润脂,藏着掖着,想尽办法揣进了兜里。
霍永元在迎亲时候尚且还能顾着点礼数,等接了虞默,回来的路上,霍永元真是想让马走快点,恨不得抱起虞默驾着马狂奔回霍家。
终于到了霍府门口,霍永元下马一步一步接近花轿,走的心尖都在颤。
虞默被盖着红盖头,可这并不影响霍永元热切心情。
这还是霍永元第一次近距离看着虞默、接触虞默,他想虞默都要想疯了。
想将他搂进怀里咬上几口,用以纾解这段时间来的心头之痒。
霍永元战场上过几回,什么血山火海没见过,可竟然久违的有些心颤,心神荡漾从昨夜便开始了。
霍永元想牵虞默那双手,将他带出来。
还没碰到,礼婆大喊:“哎呀,姑爷怎么了得?把新娘背起来,新娘不能着地的。”
花轿周围围满了看客,见状一个个调侃笑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抱起来抱起来!”
霍永元本来就着急,现下又一人一张嘴,听谁的都不是事,他一时手忙脚乱。
作兵的莽气窜上心头,索性钻进轿子,一手搂住虞默腰侧,一手环起虞默膝窝。
一鼓作气轻巧将人扛了起来。
虞默被吓着了,发出一声惊呼,是被压抑着的惊呼。
霍永元听力敏锐,吵闹的环境中还是将虞默的声音捕捉到。
霍永元心里好笑,坏心眼颠颠虞默。
惹来虞默一击锤。
他们这般情状自然是被时刻看着他们的围观群众瞧了去,好事的男人纷纷哄笑起来。
礼婆笑着叹气:“哎呀,这怎么合礼数呀?”
霍永元掌控了局面,不再碍于礼数。
长腿一迈,步步生风,直奔卧房。
虞默盖头被颠得掉了,羞窘的将脸埋进霍永元后背中,可还是被一众人看到了。
这种事可是从没见过,没见过把新娘接回来便冲进洞房的。
霍府院里可是满院子的官兵亲戚,被霍永元扛着新娘穿过院子的行为搞得一楞。
满堂寂静,杯酒碰撞敲击的声响都停了那么一瞬。
紧接着,个个都反应过来。
满堂哄笑。
就连霍父不苟言笑的性子都被逗得一笑,手指指着霍永元走过去的方向:“这小子,真是猴急。”
“急性子急性子,都懂,都懂!”大校站在霍父身旁,举着酒杯笑。
他们都是兵、是军官,都不是非得讲礼数的。
“新娘子这么好看,不着急才怪呢!”一个胆大的下属朗声说。
一声起,接着便都放开了来。
“霍少将这是舍不得让新娘子等呢!”
“真是有福气。”
“你说谁有福气?是霍少将有福气还是少将夫人有福气?”这样的浑话都出了嘴,闻言一圈人笑起来。
“这怎么好说,自然是都有福气。”
“你小子,不得罪人是吧?”大校一巴掌拍上那士兵的后背。
“少将被拿捏了!这可是头一回见得!”小兵仿佛是得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悄声在大校身边说。
“别想着钻空子!”大校挑挑眉,“要钻也只能我钻,我可是帮少将求亲的人。”
说罢大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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