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三天了。
方安的活动范围仍然被局限在这座客院里，而轩鸣自从识破他的易容之后便再也没有踏进这里一步。
可怜了谭百，为了这个持续时间极短的易容还挨了一顿打。方安苦中作乐地想着，再次查看了系统内明叶回复的信息。
虽然明叶一早就被放了出来，但这几天轩鸣一直在审问他。明叶坚持不承认自己就是死去的太上皇，只是说自己为了追求方安把样貌用异术弄成这样，连带着心口的伤也是故意为之。
有本事就去把皇陵刨了来证明。
至于强闯皇宫的阴谋，啊？哪有什么阴谋？我是听说方安回宫了来找人的啊。
轩鸣被他气得不轻，可那人的脸让他没办法用刑，又不知为何死活不肯来审问方安，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放人和方安见面再说。
于是在第四天，方安终于见到了失散的明叶。
虽然没用刑，但审问的环境不可谓不糟糕，明叶乍一进门，就抱住方安的肩膀哭唧唧叫疼。
这些年明叶对着方安倒是越来越娇气了。
【小心，房里有窃音道。】
方安顿了一瞬，轻轻回抱过去：“哪里难受？我给你看看。”
轩鸣脸色阴沉地听着，恨不得把黏起来的两人立刻撕开。
这种……这种只会撒娇讨宠的人，没资格顶着父皇的脸，更没资格得到先生的欢心。
轩鸣实在怕父皇会气活过来。
“你家这崽子真是讨厌，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还不让我见你。”明叶仗着窃音道只能听不能看，悉悉索索凑过来讨吻，“我们走吧？不在这里待了，我院子里还养着花呢。”
“别闹。”方安被他蹭的脖子发痒，拍了下他的脑袋，“来都来了，我当初答应陛下的，至少多呆几天。”
【异常能量的事怎么样了？】
明叶委屈，但忍了：“好吧。不过他又不见你，你就干等啊。”
【宫里各处都没有问题，有点难找。】
方安略显失落：“这些年那么辛苦，陛下多疑是正常的。”
【公主林追音身上的邪气有点异常，找个机会探查一下。】
话音刚落，明叶身上的探测道具就有了反应。两人同时望向窗外，林追音又换回了利索的衣裤，正扒着窗户悄悄爬进来。
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林追音倒吸一口冷气，慌张捂上了眼睛。
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住，方安叹了口气，放开明叶。
“公主有何事？”
林追音张开手掌偷偷看一眼，确定他俩放开了才松了口气：“听说你被关起来了，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她这才瞄到了明叶的长相，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皇……皇爷爷？”林追音没少见到先皇的画像，眼前这个人就像是从画像里跑出来的一样——当然前提是没有对着方安撒娇。
“噫，我才不是。”明叶脸都皱起来了，“早知道就不用这张脸了，对着现任叫前任算哪样？”
方安拍了下他的脑袋叫他收敛些。
明叶还没过足戏瘾，但还是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一个两个小崽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货真价实的先皇陛下凉凉地念叨。
“放心，我们没事。”方安摇摇头，“你怎么办？比武不参加了吗？”
“我也没什么事啊，比武反正还有下次。”林追音移开目光，状似毫不在乎，声音却不自觉小了下去，“不就是十年，下次参赛我也还年轻。”
话是这么说，然而话音落下，林追音垂下头，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呜……”那双亮亮的眼睛眨了眨，大朵大朵的泪花扑簌簌雨滴一样落了下来，“我讨厌老爹呜啊啊啊啊，凭什么非要我做公主……我好不容易才打到那个名次……”
方安被她吓了一跳，他哄孩子的经验并不丰富——毕竟他带过的崽子没几个爱哭的。他赶快给林追音找了绢帕，干巴巴地劝她别哭了。
明叶叹了口气，伸出手在她脑袋上囫囵摸了几下：“哭吧哭吧，让被你打了的人看到要气死——怎么就被一个爱哭鬼比下去了。”
林追音用通红的眼睛瞪他一眼，对着这张“皇爷爷”的脸诡异地生出一点多余的感情来。
轩鸣听着明叶熟悉的腔调，思绪却想起了多年前似乎早已遗忘的一桩旧事。
那是他刚刚住进宫里的一个雨天，在一天忙碌的安置后，他被宣去了御书房。雨下的很大，跟在他身边的宫女虽然准备了伞，但等他到达御书房的时候，还是难免被淋湿，发丝透着冷气滴水，狼狈的不成样子。
轩鸣心里本就对这份过继关系没什么期待，此刻心更是被雨浸泡得潮湿，他有点害怕，这种天气明明可以等第二天再见，但皇上偏偏毫不在意，可见对方想必也不是特别待见自己。
不奇怪，自己是东晴王爷的孩子，皇上和自己的生父不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御书房当值的宫女捧上了毛巾和热水，轩鸣简单擦了一下，便和自己以后的“父皇”第一次见面了。
御书房里烛光很亮，坐在桌前的男人正在处理政务，他听见动静，过于苍白的那张脸抬起，看见轩鸣之后有些愣神。
“外面落雨了？”明叶打开一直紧紧关着的窗，这才发现外面一片暴雨倾盆。他似乎有些别扭，随后转向轩鸣，轻咳了两声。
“嗯……你坐。”明叶想了想，颇不熟练地唤了宫女准备热水给轩鸣洗浴换衣。随后两人大眼瞪小眼，轩鸣本就不是什么健谈的性子，明叶这时又刚刚到这世界没多久，名义上的父子俩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唉。”最终还是明叶叹了口气，“这么大的雨，怎么不让人传唤明日再来。”
“君、君命如山。”轩鸣紧张地憋出四个字来，后知后觉感受到这四个字放在这里居然有责怪的意思，吓得脸色比明叶还要白上几分。
这孩子真不会聊天啊。明叶尴尬的笑了几声，“是朕思虑不周。”
他年纪轻轻就当了爹，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这个便宜大儿子，只能看着宫女把他带去洗洗刷刷，洗好的小孩子穿着新衣服，个子小小的，往椅子里一坐就被椅背遮得严严实实。
“今后这里就是你家了。”明叶想了想，还是自己展开话题比较合适，“不必拘束，朕头一次为人父，难免有疏漏，你有什么需求只管说就是。”
轩鸣抬头看他，只觉得皇上和东晴王爷做起父亲来似乎不太一样。
皇上似乎更像还没成家的年轻人，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更别说还要照顾另一个孩子。
……总之十分不可靠。
不过轩鸣不知为何却莫名其妙的放松了些许。
“没事没事，觉得我不靠谱也没事，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靠谱的大人来了。”明叶拍了拍他的脑袋，“到时候咱们爷俩儿可就全靠他了。”
“这些根本看不懂的政务也好，任务也好，到时候就有救了……”
那时轻松的语调逐渐和窃音道中的调笑重合，轩鸣恍恍惚惚间想起，父皇确实也有非常跳脱让人不放心的时候。
他那时说要等什么人来救，现在想来，他应当早就知道方安有一天会来。
可父皇嘴上说要人救，那些年里却一直在努力抗下一切，等到方安真的来到，他已经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将方安和自己安稳护住不让人打扰了。
他在骗人。
轩鸣忽然站起身来，他现在无比确信，这个明叶千真万确，就是父皇。
尽管他极力否认，尽管他故意伪装的和当年一点都不像。可既然方安有办法容貌不变，那明叶大概也有办法死而复生。
两人现在在窃音道下演戏这么熟练，当年说不定就合伙骗过他，难怪自己继位后方安迫不及待就出宫云游，一走就是十六年。这些年两人怕不是一直隐居度日，碰上了追音这才想起回来看几眼。
真是岂有此理！
轩鸣委屈的头脑发热，正要冲出门去，然而他抓住房门，却慢慢冷静了下来。
揭穿有什么用呢？
无论如何，在世人眼中先皇已经去了那么多年，揭发除了惹得有心人动作之外毫无用处。
这时候轩鸣才品味出了对方不肯承认的用意来。
更委屈了。
方安和明叶还不知道轩鸣已经猜对了七七八八，安抚完还不忘在窃音道下遮掩一二。
“关我什么事。”林追音吸吸鼻子，“我这么爱哭还输给我，活该自己反思。”
“唉，别哭，这比赛不就是个形式？到时候我和先生一起把你偷出去，你把那个第一第二全都揍一遍，谁不承认你是第一你就揍谁。”明叶笑嘻嘻道，“不过你的拳脚功夫过关吗？毕竟其他的力量说不定下一秒就消失了。”
方安顿了一下，明白明叶是铁了心要收集林追音身上的邪气了。
不过难怪，他们的合约马上就到尾声，别说明叶，方安自己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林追音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他的话中有话，她伸手护住自己，警惕道，“先说好，这东西我从出生就带着，剔不掉又折磨我这么久，我用用怎么了？”
“如果说我们有办法呢？”明叶收回手，神色收敛了些许，“你是舍得还是不舍得。”
林追音眼里浮现出一丝挣扎。
她身上的邪气从出生时就带着，据说是娘亲怀胎时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这邪气在她出生时险些让叶璃难产，长大些又时常爆发，害她几度殒命。轩鸣和叶璃走访许久，这才得到了能够暂时压制的材料打成刀刃，暂时封住邪气缓解发作。
尽管如此，这邪气敌友不分，倒也在林追音的武艺路上助她许多。
和师紫宴那一场比试，虽然不用邪气也能取胜，但势必会两败俱伤，消耗极大。
要让她把这么一个大杀器放弃，林追音还是有些犹豫的。
“好吧，给你一段时间慢慢想。”明叶稍稍松口，“这邪气虽然现在尽数在你身上，但必有来源，我们会去找那个地方，在此之前你可以慢慢想。”
“……多谢。”林追音知道他们是好心，“不过那地方只有我母亲知晓……”
“大阴山。”轩鸣推门进来，“你们要找的地方就在大阴山。”
林追音被吓了一跳，一时没坐稳摔下了凳子，方安赶快接住她，明叶转头看向轩鸣，莫名其妙被对方瞪了一眼。
明叶：“……”大儿子我又怎么惹你了？
他慢慢挪到了方安身后，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轩鸣现在并没有揭穿他的意思，但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像小白脸的“父皇”实在太败坏自己心里的印象，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跳过他和林追音交流：“比武的事暂且不议，你身上的邪气必须除去。”
林追音站稳身体，听见他这种强硬的语气更是心烦，原本放软的话也说的格外冷硬：“凭什么？”
见又要吵起来，方安赶快接下了话：“不急不急，我们先去探查邪气的来源，追音身上的邪气毕竟时日已久，贸然除去会有风险。”
轩鸣一对上方安就安静了下来，他心神不宁地点点头，递给方安一副卷轴。
“大阴山已经封了多年，这里是地图还有通行令，到时候会有随行人员保护你们的安全。”
方安点点头，转身看向暗自气闷的林追音：“你要一起去吗？”
“去！”几乎毫不犹豫，林追音委屈又悲愤，完全不想理会对面的封建大家长。
大概是因为有方安在，轩鸣气着气着竟也难得的感觉到了委屈。
明明以前自己才是会被方安哄的那个。
但君威不能丢，轩鸣只能故作深色，表示林追音必须一切听方安的。
“所以我最讨厌他那种不容违抗的样子！”林追音一边飞速上山一边絮絮叨叨，“每次我一要做什么事他就要来指指点点，好像没有他的指导我就不会去做一样！讨厌死了！”
“嗯……毕竟是皇帝，有时候难免固执……不过还是要多沟通嘛。”方安牵着明叶的手奋力追她，“你父皇小时候就……等等，追音，慢一点。”
明叶已经累到说不出话，他这具身体的数据还是定格在死亡之前，虽然脱离危险，但心疾没有被修复，运动起来格外吃力，方安见他实在走不动，便一把抄起来背在了背上：“休息一会儿吧。”
被老婆轻松就背了起来，明叶刚开始还有点羞耻，但他没多久就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开始享受。方安走着走着，感觉到后颈一阵凉意，他稍微转过头，发现是明叶扯了一只叶子，正殷勤的给他扇着风。
“夫君辛苦了。”明叶嬉笑着，专门挑方安最招架不住的称呼撒娇。
方安闷笑两声，脸颊两侧的红也不知是累得还是羞得，衬得那张清秀的面孔明媚起来。
林追音刚刚听进去话，回过神来想听听轩鸣小时候……不对是等人，入目的就是这副闪瞎人眼的**现场，当即便黑了脸色转身离开，铁了心不再等两个为老不尊的狗男男。
“追音——”方安转眼就看不到少女的身影，真心实意的叹了口气。
“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明叶无言以对，“不对，比轩鸣小时候更难缠。”
方安没有反驳。他不知为何又想到了轩鸣仔细吩咐时微微抿起的唇，那是这孩子委屈或者难过时不自觉的动作。
“或许他也没有变很多。”方安有点后悔，“刚刚应该私下哄哄他的。”
两人没有再急着追赶林追音，明叶只让方安背了一会，便自己下来慢慢走了。大阴山虽然阳光正好，但不知为何一点都感觉不到热，从山间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寒意，越往深处去越寂静无声。
太安静了，连踩上枯枝的声音都格外鲜明。方安唤了林追音几声，远远听到了几声应答。
“这地方果然古怪，不知道还有没有残存的邪气在。”
再靠近些，两人看到了高高竖起的大楚旗帜。
“二位先生。”在营前等候许久的接引人员行礼，“公主殿下已经出示了通行令，请二位随在下来。”
被严密监视的地方是一处山洞，方安刚一踏入，便感受到了更为浓厚的阴寒意味。
林追音一早就在这里等他们，她指着山洞深处那潭清冽的池水，手中握着那把邪刀：“就是这里了，当初我娘似乎在这里被袭击，掉进了池塘里。”
明叶小心走上前去，他用道具探测了湖水，随后摇了摇头。
“没有邪气。”他对方安道，“是裂缝。”
方安了然。
和之前他和明叶相见时充当媒介的陶罐一样，此处便是每个世界时空最薄弱的地方，统称裂缝，这些裂缝很不稳定，有时受到外界刺激，会将两个世界的物质进行传递。
俗称穿越利器。
不过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毕竟裂裂缝不稳定，除了一些能量，很难有东西活着穿过。
“等我把这处裂缝上报。”明叶接通了系统，用实验组发放的能量试剂简单作了修补。
裂缝如果不受刺激，大部分会慢慢愈合。
当然如果裂缝扩大，那就是这个世界自己的命数，明叶这些外来者是派不上什么用处的。
既然裂缝已经没有了异常能量，那需要解决的就只有林追音身上的邪气。
林追音好奇地看着明叶拿出各种各样的奇怪东西，他手掌贴上了水面，一阵柔和的光沿着波纹逐渐笼罩整个池塘，随后那阵无处不在的阴寒便慢慢消散，几乎感受不到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林追音隐隐感觉到对方似乎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
“你身上的邪气需要找个安全的环境取出来。”明叶擦了擦手上的水，“本来还想看看你身上的东西能不能和这地方有共鸣……算了，倒也省事。”
“往后这地方还是一样加强守卫，尽量不要让人打扰。”方安看见了池底一片绚烂，终于松了口气，“走吧，我们回去。”
林追音一步三回头，一路都是心不在焉的。
“没了这个，我就很难打过师紫宴了。”林追音伤感道，“别说前十，这下前二十都进不去，被老爹知道，他肯定更不支持我学武了。”
“也不一定啊。”方安安慰她，“你本身的实力就很强——平日里邪气一直被封着，你不常用。”
“除了更好，这东西发作的时候难道不难受？”明叶摆摆手，“万一你好不容易靠自己拿了第一，结果被这东西发作弄死了，多亏啊。”
真是粗暴有效的安慰。林追音有点伤感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心里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这邪气在她身上附着这么多年，除去之后自己会有什么变化还真不好说。
等几人回到宫里，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出现了。
离宫许久的叶璃听闻消息急忙赶了回来，见着方安和明叶，尽管早有消息，却还是怔愣了许久。
“叶璃姑娘。”方安记得她不爱宫廷事，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她。
“方先生，还有这位……”叶璃回过神来，有些纠结的看了明叶一眼，“明先生。”
“劳烦你们照顾追音了。”
方安将护体的药材分好，来到了外室，此刻是夜晚，轩鸣处理好了事务赶过来，叶璃早早就在外室等着。
明叶和林追音待在内室，为接下来的去除做准备。
“方先生这么些年居然没多少变化。”叶璃本就是江湖中人，这种易容驻颜的手段对她来说很常见，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怎么会没有。”方安笑了笑，“倒是叶姑娘和陛下，恭贺你们喜结连理。”
叶璃复杂的看了轩鸣一眼：“不，主要是被骗了。”
轩鸣十分无辜：“朕乃天子，从不做坑蒙拐骗的勾当！”
“那你还拦着追音比武？当初怎么说的，尊重支持，现在呢？看看孩子，比到一半被你的人逼回来了。”叶璃凉凉开口，她本不想当着方先生的面纠缠这些家务事，但此刻追音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紧张之下对着轩鸣便多有埋怨。
轩鸣没反驳。
“我本不想拦她。”他无奈道，“她小时候总不知轻重，几次动用邪气伤了身体，我不放心。”
“至于这次，是因为她在对付灵山圣女的时候用了邪气。”
叶璃本就没有打心底气他，此刻也只是无奈地叹气：“可你总该把话同追音说清楚的。”
轩鸣握住她的手，又陷入了沉默中。
“不如等这次结束，你们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方安提议，“追音会听进去的。”
“……也好。”轩鸣点点头。
叶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像实在憋不住一样，还是问出了口：“方先生，里面那位……”
方安一愣，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已经知道答案了。”方安模糊道，“不过也不用太多想，我们很快又要走的。”
轩鸣似乎早就明白了，他只是问，“还会有机会见到吗”。
“大概吧，谁又说得准呢。”
随后方安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朝着内室的方向走去。
明叶刚好推开内室的门。
“可以开始了。”明叶道，“先说好，除去邪气之后是什么情况不确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从追音出生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准备好了。
那孩子曾无数次被邪气逼到绝路，无数次撕扯着自己的身体，声嘶力竭地求他们杀了自己。
每一次爆发都无药可医，每一次濒死都无力回天。
再坏，也不过是个解脱。
方安观察着驱除过程中林追音出现的每一处身体异常，准备好的各路药物绳索一般吊起了这具正在发生巨变的身体。
林追音体内的邪气被牵引着一点点拔出，长期侵染让承载它的宿主寒气侵体，经脉一寸寸拉扯、扭曲。
少女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哀嚎。
外室的父母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求救，心如刀绞。
等到最后一丝邪气被收入道具，林追音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方安施了金针，看看维持住那份微弱的生机。
“还好、还好。”方安呼出一口气，“虽然透支过度，好在可以慢慢养回来。”
“会不会影响小丫头学武？”明叶坐下休息，“不然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
“恢复得好就不会，等个三年五年，应该就会和之前差不多。”方安收了针，给了明叶一个拥抱，“辛苦你了。”
明叶笑得眉眼弯弯：“毕竟也算是皇孙女，不辛苦不辛苦。”
又交代了轩鸣和叶璃，宫中的资源和名医丰富，倒也不用担心养的不好。
忙完这一切，系统又在匹配下一个任务世界，方安和明叶也难得真的休息一段时间。
大概年轻就是好，林追音只用了一个星期就从一条死鱼变成了可以到处晃悠的咸鱼，她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方安的小院，鬼一样幽幽探到人家窗前。
“真的要三五年？”林追音哀怨道，“怎么这么长？”
“已经很短了。”明叶懒洋洋的，“你见过哪一个功力全失的人三五年就能全都恢复好。”
话是这么说，从会走路起就没闲过的公主殿下还是感觉前途灰暗。
“在宫里混吃等死多好，年轻人，好好享受人生中难得的时光吧。”明叶十分怀念当初和方安在宫里享受生活的时光；“哪像我们这些可怜成年人，过不了几天就要重新脚不沾地了。”
虽然在宫里的日子还没有在一起，不过暧昧期也有暧昧期的魅力。
“你们这就要走了？”林追音惊讶一瞬，忽然又有点舍不得，“这么想混吃，干嘛不多待一段时间。”
“你不懂，我们可是要养家的。”明叶抬起头，真不知道他这服莫名其妙的自豪是从哪来。
大人大概都是这么神经兮兮的。林追音不太能理解。
准备离开那天，几人举行了一个小小的送别宴。
“真的不再见见方远明了？他这些年也没少念你。”轩鸣有些低落，“还有追音，还没怎么和你好好相处。”
“不了。”方安摇摇头，“我和阿叶这种情况，被更多人知道毕竟不好。”
叶璃在和明叶交流林追音的养护标准，被养护的本人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方安看了那边一眼，忽然笑了。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方安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轩鸣看着他，又不自觉看向了自己的妻女，还有外面晴朗的蓝天。
几只鸟雀从空中滑过，沿着更远处整齐的房檐，滑向熙攘的凡尘中去。
“没有比这更好的年岁了。”
他悄悄抱住了方安，像小时候感觉累的时候一样。
童年的温馨时光早已过去，如今挺拔的帝王也早已学会从他的父辈手中接过这一片盛世，顶天立地的支撑着。
于是只是一下，轩鸣便从那个充满童年幻梦的温暖中放开了。
离别的时候，轩鸣轻轻扯了一下明叶的衣袖。
明叶意外的看着他，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
“保重，父皇。”轩鸣小声道。
明叶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一下，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拍了拍这个早已长大的孩子的脑袋。
“傻孩子。”
多年后
林追音：不就是排行榜？老娘重回江湖了！
坏消息：这次被勤加修行的师紫宴挫败了。
好消息：师紫宴这次是排行榜第八，林追音第九，起码还在前十啊！
比试十年一次，结束时自然少不了一阵欢宴。
林追音坐在房顶上呆呆望着月亮，总觉得少了什么。她恍然想起，上次参加比试时自己是有人陪着的。
月光很亮，又是难得清凉的晚上，林追音静静躺着，听见四周有细微的响动。
有什么东西朝她飞来，她伸手接住，是一枚熟悉又陌生的玉牌。
尘封的记忆浮现，那名和林追音一起初入江湖却惨死在蛇口下的身影又清晰了起来。
林追音看向一旁，师紫宴踏着月光，给她带来一壶清酒。
“谭百惹了我，然后我就把他杀了。”师紫宴指了指玉牌，“听说是你的。”
“多谢。”林追音仔细看着玉牌，将它仔细收好。
时间太久，她已经忘记曾经的朋友是什么模样了。
“这种人死有余辜。”师紫宴嘀咕几句，拿起酒壶塞进林追音怀里，“小丫头，总算输给我了。”
林追音这才注意到她的状态不对，大概是喝醉了。
她十分不愿意应付醉鬼——尤其是刚刚赢过自己的醉鬼。
但哪壶清酒还带着温热的体温，今晚月光微冷，二者搭配相得益彰。
于是林追音也打算做个醉鬼，醉鬼就不用应付醉鬼了，这主意十分高明。
片刻后，她毫无形象地躺在屋顶上。
挺好，林追音迷迷糊糊想。
我可是有天下第八陪酒的天下第九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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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番外二 归乡（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