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收拾妥当了。”李令史替轩鸣点好手炉，动作很是熟练，“殿下，镇里的百姓说想来送送您，您看……”

轩鸣摇摇头，“不了，告诉他们好好生活……如果下一任知县对他们不好，就……”他想了半天，好像想不到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该怎么联系上他。

他们这么多年都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或许也尝试过反抗、尝试过向朝廷揭发他们的恶行。可是巨大的鸿沟永远横亘在那里，他们没有渠道能反抗。

“那就可以直接来找我们镖行。”剪池道，“我们不怕这些地方的小官，他们偷偷告诉我们，我们总能找到办法传达给殿下。”

“你……你要继续留在这里吗？”轩鸣皱起眉，有点不舍，“先生还没有见你，你可以选择来宫里做类似的营生，条件好的多。”

剪池摆摆手，笑得开心：“在下知道殿下的心意，但是不必了，我在这边就很好。”

轩鸣不勉强她，他只是最后看了看这清冷的镇子，虽然雪仍然细碎的飘着，可是已经有农妇在清洗换下的旧衣，矮小的房子亮起了火光，久违的炊烟像不熄的生机，劫后余生的、幸福的飘扬着。

书中的袅袅炊烟、万家灯火，轩鸣忽然就理解了这种来之不易又值得珍惜的幸福。

“我们回去吧。”

李令史替他掀起车帘，里面一早就备好了无烟的暖炉，映得整个车子暖洋洋的。

轩鸣心里还是有些沉闷，他看着李令史的动作，蓄意打趣道，“看起来你很是熟练的样子。”

李令史两颊露出一抹羞涩的红，“不满殿下，下官的爱妻很是娇弱，下官在家的时候，要常常替她做好这些琐事才放心。”

“李令史是个好丈夫，想必和夫人也是琴瑟和鸣。”轩鸣不知为何想起了总是在给父皇暖手的方安，笑得很是开怀。

这一路倒是没什么波折，除了刚刚出发的一晚出现了不知谁派来的想要刺杀周知县的人，倒也没什么特殊的遭遇。

回到宫中，皇帝陛下早已收到轩鸣的述职，他让人将周知县押下去审讯，留下了轩鸣。

“除此之外……儿臣这次惹了麻烦。”轩鸣忐忑地看着皇上。

“确实是个麻烦。”皇帝陛下审视着轩鸣交给他的各种证据，“你或许不知道，现在京城已经将你取了许秀性命的事传开了来。”

“什么？怎么会？”轩鸣想不到消息居然传的如此迅速，他苦笑一声，“初次参政就出如此重手，想必儿臣的风评已经坏透了吧。”

“没这么严重。这倒不完全是个坏事。”皇上满不在乎的样子，“许秀本来就名声不佳，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次政治风格的展露。”

“一个雷厉风行、手段果断的君主继承人，对现在的大楚来说是很必要的。”皇帝陛下拍拍他的脑袋，“总的来说，你这次比朕想象的表现更出色，方安也很为你自豪——去见见他吧，他这半个月都寝食难安的。”

轩鸣走到熟悉的屋檐下，他犹豫了下，还是敲响了门，

“真难得，这次出去居然变得这么拘谨了。”方安顾不上形象，小跑着过来给他开了门，“没受伤吧？”

看见方安满是担忧的面容，轩鸣维持了半月之久的冷静终于彻底崩塌，他紧紧抱住方安，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终于真切的放松了下来。

“我都知道了，你做的真的很好。”方安拍拍他的背，任由他抱着，“我感觉很骄傲。”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轩鸣窝在他最喜欢的躺椅上，手上却不肯放开方安的袖子。

“你说见到了剪池？”方安意外道，“她怎么样？为什么忽然去做了镖师？”

“她很好，而且现在武艺很强。”轩鸣回想着，“嗯……她说从小就想习武，但是之前被家里人逼着进宫做宫女，只能私下偷偷练，现在不在宫里了，就跑到了离家很远的地方。”

方安点点头：“她确实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也很有毅力。”

“对了！”轩鸣忽然想起什么，“你教我习武吧！”

方安：“……”我吗？

我教你修仙还行，习武实在是太难为了。

看着方安尴尬的表情，轩鸣才忽然意识到虽然他一直觉得方安什么都会，可人无完人，习武的事，方安大概真的帮不上忙。

“学一门傍身的技能也不错，你若是想学，可以去跟皇上说，让他替你招个习武的老师。”方安想了想，“不过武举要在明年，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轩鸣对多出一个老师这件事是有些抵触的。

一来，方安的到来让他对老师这个身份有了特殊的感情，在他看来，老师几乎是和家人一样亲密的关系，再接受一个老师有点困难。再者是他的一点私心，准确的说，方安已经没什么东西要教给他了，如果再来另一个，虽然文武不相干，方安的地位和用处也会被他人拿来作比较，虽然方安本人或许不在意，可是轩鸣很介意。

“还是算了。”轩鸣叹了口气，“我可以找其他办法。”

方安疑惑的看他：“为什么？这样岂不是麻烦很多。”

“没事，我有办法的。你就不用操心了，好不好？”轩鸣轻声细语地一边说着一边找来茶具泡茶。这次是花茶，

虽然没有很明显的甜味，但是绝不苦涩，方安还是比较喜欢的。

方安看着轩鸣的背影，确认这孩子确实有不小的改变。

不过目前看来，是件好事。

“马上又要到年关了……”轩鸣偶然看到方安桌上的挂历，忽然发现日子竟过的这样快。

“是啊。”方安感叹道，“等到明年，你就要及冠了。”

轩鸣沉默了下来。等到及冠，他就要正式作为朝堂上的一员了。过去的他对朝堂有过很多幻想和期待。他曾想过进入朝堂后就要开始关心天下事，为黎明百姓守住灯火、谋出路。

可是这次回来，他窥见的是巨大的阴暗面，“为生民立命”只是一层镀金的影子，其中的黑暗轩鸣只是接触了一部分，就已经身心俱疲。

方安看出了他的苦闷，“或许你会觉得现状很不美好，可是你可以改变这一切。”

剪池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你一定能做到的，就像这一次一样，你没有屈从于许秀他们，对吧？”方安坐在窗边看他，不知何处放起了烟火，轩鸣只是看着，就感觉到了年的气息。

“所以不要那么担心。”方安的声音被烟火遮盖住，却显得更轻了些，“成年是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不管是这个新年，还是以后的很多个新年，未来总是值得期待的日子。